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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辜雪存刚走出房门, 就见路决凌正坐在小院里的石桌前, 蹙眉闭目低诵着什么法诀。
  桌上一把乌黑的木质长剑正轻微震颤着发出低鸣。
  正是枯寒。
  辜雪存心下一惊, 却并未出声, 只屏息静静站在一旁等待。
  过了足足有半个时辰,石桌上的枯寒才终于不再震颤, 完全失去生气一样哐啷一声落在桌上,彻底不动了。
  路决凌额头沁了一层薄汗,他刚一睁开眼就看到了正目不转睛看着他的辜雪存,目色一敛,道:“你醒了。”
  辜雪存却并没理他,只疾步走到他身前, 问:“枯寒怎么了?”
  “剑中心魔有些躁动。”
  “要紧吗?”
  “无妨。”
  辜雪存自己报喜不报忧惯了,此刻推己及人,本能的不相信他的话, 只疑道:“当真?”
  路决凌顿了顿, 道:“前日潜入王府密室,那花有些邪异,我心绪略生波动。”
  辜雪存恍然, 有些懊悔:”是了,你心魔本就一直作祟,劫心莲如此大的戾气,当然会影响到你, 怪我竟然没想到。“
  路决凌看着他, 沉声道:“无需内疚, 你也不知王府内有此邪花,我尚能压制,你不必太过烦心。”
  “阿决,你的心魔究竟要不要紧,我多少也能看得出几分,你就不要喂我吃定心丸了,我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你这样哄我。你跟我说实话,究竟还能压制多久?”
  路决凌沉默了半晌。
  “将心魔一分为二后,枯寒剑中的一半本不必由我亲自压制,如此可保百年太平,但昨夜枯寒剑中封印,隐有松动之兆。”
  辜雪存道:“既如此,这封印……”
  “无妨,虽有些松动,但并不碍事,待我与你从北海回门派,重新修补封印即可,不必急于一时。”
  辜雪存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他突然想起什么:“既然如此,我们还是赶紧启程吧,不要在这里耽误时间了,到了春华宫,你的心魔一事,或许我姑姑也会有办法呢。”
  路决凌看着他点了点头。
  “你父亲的事……”
  辜雪存沉默片刻,道:“暂且不提,到北海再从长计议吧。”
  —————
  辜雪存本来有意同陆泓辞别,没想到王府里的下人却告诉他们,镇南王和王妃昨夜就已经离开了王府。
  他和路决凌只好先行告辞,途中不提那王府的侍卫淮远带了一小拨人想拦住他们,当然是不费什么功夫就甩掉了。
  两人有心赶路,也不准备再回南岭坐马车北上,辜雪存索性恢复了男装打扮,直接御剑北行,从南疆御剑到北海虽然有些远,但拢共也不过三五天功夫。
  两日后。
  终于到了北境和中原的交界之处——凡间大越朝的帝京。
  日头西斜,夜幕初临。
  辜雪存站在逐水剑刃上,瞥了眼脚下灯火通明熙熙攘攘的帝京,由扭头看了看身旁的路决凌。
  路决凌已将枯寒收起,但为了随时感知剑中封印是否松动,并未将其放进袖里乾坤,只是包了块黑布背在身后。
  他面目与少年时相比虽然并没有太大变化,神韵已经完全迥异,辜雪存却不知为什么想起了曾经那个也这样背负长剑的少年来。
  路决凌见他看自己,淡声问:“累了?”
  辜雪存这才略略回神,干笑一声:“有那么点。”
  路决凌垂眸看了看脚下的人间城镇,道:“既然畏高,为何不愿与我同行。”
  辜雪存哼了一声:“只是有一点怕,再说了,我又不是小姑娘,干嘛非得你抱着。”
  路决凌扫了他一眼,并不言语,辜雪存却不知怎么的从那双漆黑眸子里看出了三分笑意来。
  “你笑什么笑?”
  路决凌并不回答他,只道:“既累了,不如稍作歇息。”
  辜雪存正要拒绝,却忽然听的耳边一声什么东西破空而来的细微声响,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那边路决凌已经神色一敛,抬手一道玄黑色灵气激射而出,荡开了不知什么东西,发出“嗤”一声轻响。
  辜雪存侧目,却没来得及看清,只瞥见一抹浅绿色的残影飞快从他颊边掠过。
  他吓了一跳,扭头回去看,却见他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个正御风而立的青衣修士,刚才射向他们的那抹浅绿色已经回到了他指间。
  不是别的,是片细细的柳叶。
  “我这法器精心淬炼许久,不想放到你面前,还是次了些,真人好快的反应啊。”青衣修士笑道。
  夜色里辜雪存半晌才看清他的容貌,不由得惊道:“你是……叶一峤……”
  叶一峤笑答:“辜少宫主,幸会。”
  辜雪存几乎是一瞬间就想起了镇南王府书房里的劫心莲,不由得心头巨震,一股冷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路决凌却不知何时已经挡在了他身前。
  “叶道友夜半突袭,有何贵干。”
  “路真人心知肚明,何必明知故问呢。”青衣修士脸上的笑意终于渐渐敛去了,声音也变得平淡无波,“咱们本可井水不犯河水,真人却偏偏要多管闲事,屡生事端。”
  “若非济苦山的手太长,我亦不必多管闲事。”路决凌淡淡道。
  “路决凌,我只有一事问你,焚烛现在何处?”
  路决凌凝眸看着叶一峤,沉声道:“夜山之乱……果然与你们有关,济苦山千年正道,何苦与焚烛这等妖邪为伍。”
  叶一峤仰头笑道:“妖邪?哈哈。你师尊鼎宵尊主,不也同样与其为伍吗,路真人此刻义正严辞的质问我,不觉得可笑至极?”
  路决凌听到“鼎宵”二字,眸色一深,冷冷道:“你是如何知晓此事。”
  “你将焚烛交给我,我便告诉你。”
  “既如此,叶道友便不必痴心枉想了,此妖已然伏诛。”
  叶一峤冷笑:“路真人,若我告诉你,我不仅知道百年前鼎宵和焚烛有染,我还知道封紫平的下落,你还要如此嘴硬吗?”
  不仅辜雪存听了这话大吃一惊,路决凌也瞳孔骤然放大,疾声道:“你说什么?!”
  叶一峤一字一句:“焚,烛。”
  辜雪存明显感觉到路决凌呼吸急促了许多,他扭头一看,便发现那抹暗藏于他眼底的暗红正在一点点浮现,辜雪存心里暗叫不好,低声唤他:“阿决,你……”
  路决凌却仍然直勾勾看着叶一峤。
  “焚烛害死我师尊,叶道友觉得我会放了他吗?”
  “鼎宵已经是死人了,封紫平却还活着,路真人分不出孰轻孰重吗?”叶一峤笑道,“叶某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呢。”
  “焚烛必须死,至于我师尊的下落……”路决凌垂眸低声道,“你会说的。”
  叶一峤冷道:“路决凌,叶某本不欲伤你性命,你即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就莫怪我心狠手辣了。”
  叶一峤话音刚落,九枚细长的柳叶就从他指间向路决凌激射而去。
  辜雪存心中一急,洞知的萧声却已经响起,碧色音浪在路决凌身前轻轻一荡,便将那九枚柳叶悉数弹回。
  柳叶虽然折返,却并没有失了生气,反而裹挟了细密的玄色细雷,朝着叶一峤面门袭去。
  叶一峤一惊,正要侧身去躲,却发现那边面色冷冽的玄衣男人不知何时已经乘风到了他身前,碧□□箫裹挟着疾风蒙击向他后脑。
  叶一峤躲闪不及,一片柳叶还是在他额头留下一道半指深的伤痕,殷红的血顺着他的脸潺潺而下。
  洞知已经抵在他喉前了。
  “我亦不愿取你性命。”路决凌淡淡道,“我师尊在哪。”
  饶是早就知道路决凌曾是当世剑修里数一数二的绝顶天才,叶一峤自问已然高看了他好几分,不想却仍是轻敌了。
  辜雪存正替路决凌松了一口气,却见叶一峤闭了闭眼,口里突然吐出一朵七瓣的浅粉色小花,朝着路决凌眉心疾飞而去。
  而路决凌自那花出现,竟然好似突然失去了神志知觉,一动不动,任由那花没入了眉心。
  叶一峤左手成印,伸掌在路决凌额前,辜雪存一见便知这是搜魂之术,大骇道:“阿决!!!!”
  然而路决凌却一动不动。
  辜雪存心下一横,抬掌几乎凝聚了全身的灵力就朝着叶一峤后心袭去,然而还未近他的身,就被一股猛烈的威压弹的内腑巨震,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刚才看着路决凌与他交手并不如何厉害,现下辜雪存才猛地回过神来——
  这是一个出窍期大能,纵使敌不过路决凌,想要捏死他却太容易太容易了。
  叶一峤若有所思,喃道:“咦,神魂怎么是残缺的,这可如何搜魂。”
  辜雪存闻言一愣,抬头却看见叶一峤扭头看向了他。
  “辜少宫主,你应该也知道焚烛在哪吧?”
  辜雪存喉头一紧,正想着如何蒙混,却感觉脖子已经被人狠狠掐住,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是叶一峤。
  他笑眯眯道:“辜少宫主,就不劳烦你告知我了,叶某自己动手便是。”
  辜雪存感觉到两眼前一阵泛白,完全无力反抗,一股诡异的灵力便顺着他的额头往后脑流去。
  那滋味痛苦的令人牙齿打颤,以前辜雪存觉得静恒真人的冰心咒就已经很让人不舒服了,但和此刻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他本能的颤声道:“求你……停下来……”
  “焚烛在哪?“
  辜雪存太痛了,痛的没有办法去思考那四个字是什么意思,更没有办法思考焚烛是谁。
  只不过片刻功夫,这份椎心蚀骨的痛苦却漫长的好像持续了千万年。
  就在辜雪存感觉到那股灵力就要流淌到他后脑时,一个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进入了他的耳里,又进入了他的脑海。
  那声音陌生而熟悉,是谁呢……
  “放手。”
  辜雪存还来不及想起这声音的主人是谁,就感觉到一缕轻风荡过,继而是剑刃贯穿什么的“噗嗤”一声闷响,温热的不知名液体溅到了他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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