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浓舔了舔下唇,尝到些浅淡的血腥气,又是疼又是气,低头在他肩上狠狠地咬了下,眼中盈了泪:“今日还是我的生辰,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给我添堵?”
顾修元道歉的话都到了舌尖,听此,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冷笑道:“这就叫做添堵了?”
自打相识以来,顾修元从来都是对她百依百顺,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如今她都要落泪了,结果非但没换来安慰,反而是这样的态度。
云浓气得说不出话来,直接推开了他,快步向外走去。
她不高兴,顾修元更是自打见着那几个面首后,心中就存着气,虽然犹豫着,但并没上去追她。
只是云浓原就是半醉,加上又气急,出门时压根就没看路,直接被门槛给绊倒,摔在了地上。
顾修元见此,也顾不上两人原本的争吵,连忙大步上前去查看,想要扶她起来。
两人私下在一处时,侍女们从来都是知情识趣地退下的,并没人打扰。
云浓也不顾及自己郡主的形象,又推开了顾修元来扶的手,坐在那里开始掉眼泪,原本精致的妆都哭花了,珠钗步摇斜斜地坠着,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摔着哪儿了?疼不疼?”顾修元说着,就要去查看她的脚踝。
云浓没躲过,被他脱了绣鞋,脚踝已经肿了,轻轻一碰就疼得厉害,云浓见此愈发地委屈了,忍着哭腔骂他:“都怪你。”
顾修元见此,哪还顾得上先前的争吵,直接将她抱进了房中放到榻上,又去寻跌打药水来给她上药。
伤处要揉开才行,云浓也忘了之前的争端,疼得只顾落泪,不住地小声埋怨道:“都怪你,都怪你……”
梦到这里,就像是魇住了,云浓仿佛又回到了那时候,长眉紧紧地皱了起来,像是要哭一样,轻声梦呓着。
顾修元原本并没想要打扰她,可见此,轻轻地推了推她,慢慢地将她给唤醒了。
“梦到什么了?”顾修元的声音有些沙,他凑近了些,低声问道,“魇住了?”
云浓睁开眼,盯着他看了会儿,方才算是从那梦里彻底脱开来。
她抬手碰了碰顾修元的脸,还带着些凉意,又揉了揉眼,小声问道:“这都什么时候了?”
“快子时了,”顾修元确认她无恙后,方才放开她,起身去倒了杯茶,“要喝茶吗?”
云浓摇摇头,而后又问:“怎么来得这么晚?”
“朝中事务繁忙,耽搁了。”顾修元也顾不上品,一气喝了大半盏茶,解释道,“我原本没想吵醒你的,只是见你像是做梦魇住了,便只能如此。”
“你若是忙,便不必再专程到我这里来,倒像是点卯一样。”云浓叹了口气,疑惑道,“去年新帝刚继位,诸事未定,朝政繁忙也是在所难免的。可如今都一年的,怎么还忙成这模样?”
顾修元不动神色地放下了茶盏,一笔带过:“有突发的事情,平素里并不总是这样的。”他若无其事地在云浓榻旁坐了下来,岔开了话题,“你方才梦着什么了?”
他不提还罢,一提那梦,云浓便觉着哭笑不得。
那是两人第一次争吵,因着个误解,两人都气得跟什么似的,可事情说开之后再看,实在是有些傻气。
明明都不是蠢笨的人,可偏偏就能因着一句话没说清楚,闹成那模样。
见她这模样,顾修元愈发地好奇,又追问道:“究竟是什么?”
“都怪你。”云浓将梦中那话又重复了一遍,而后才将那梦大略地讲了。
这梦就是曾经的旧事,而且还是两人为数不多的争吵,她一提,顾修元便想起来了,神情顿时也一言难尽起来。
顾修元记性一向好,尤其是这些与云浓的回忆,他半点都没落。
只不过时过境迁,他却是再难体会当时的心境了,如今再想起来,也觉着有些可笑。
他那时候是真气得要命,可一边涂药,云浓的眼泪都能掉了有半盏,就又怎么都气不起来,甚至让步道:“你若是真想要他们,那也行,只是别让我再见着就是。”
顾修元那时候想着,若云浓真要如此,那今后便也不要动感情,只留肌肤之亲就是了。
云浓当时就懵了,一脸茫然地问:“谁们?”
两人平静下来一对,这才意识到原来吵了半晌,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
“你当初若是直接讲明白了,也就没后面那许多事了,”云浓一想起梦中的情形,就觉着无言以对,伸了根食指点了点顾修元的肩,“可你偏要什么都不说,让我去猜。”
顾修元叹道:“我那时以为你知道的,只是没当回事。”
所以就更气了。
“我是那样的人吗?”云浓颇为怨念地看着他。
“你自然不是,”顾修元冷静下来再想,也觉着可笑,但当时就是没想那么多,“只是景宁的做派摆在那里,我怕她将你给带坏了。”
云浓嘀咕道:“景宁还觉着是你将我给引得晕头转向呢。”
顾修元眼中笑意愈浓,追问道:“有吗?”
云浓下意识地要去点头,对上顾修元戏谑的目光后,才意识到不妥,偏过头去不答。
顾修元低低地笑了声,而后宽衣解带,在她身侧躺了下来。
他身上仿佛还带了些夜间的凉气,云浓贴近了些,又不大安分地翻着身动来动去,像是想要找个更舒服的姿势一样。
“睡不着?”顾修元又睁开眼,问了句。
云浓总觉着他这话里带了些暗示,立即乖乖地停住了,而后离得稍微远了些:“立刻就睡。”
顾修元抚了抚她的长发,又笑道:“不做旁的。你若是睡不着,就同我聊上一会儿,讲讲你近来的事情吧。”
云浓侧身躺好,与他对视着,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也没什么正经事,无非就是在家中制香,或是到铺子那边看看生意,又或是四处闲逛。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怕你也不耐烦听。”
“我乐意听,”顾修元垂眼看着她,声音很是温柔,“你近来制了什么香?铺子里的生意好不好?闲逛的时候见着什么有趣的东西了?”
也说不出为什么来,云浓忽而觉着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闭了闭眼,将声音放轻了些,讲着些自己的琐事,又将白日里的严琅来找茬,以及后来被楚玄辰逼着道歉的事情讲了。
“我就这么一提,你不必去跟严琅计较什么,”云浓怕他会因为自己被为难而介意,补充道,“他就是年纪轻不懂事,口舌之争,并没真做什么。而且他后来忍气吞声来道歉的时候,实在是有趣极了。”
顾修元见她笑得眉眼弯弯,也露出些笑意:“知道了。”
他先前为难徐家,是因为徐家将事情做得太过了些,严琅既是没做什么,他也不会去同个少年人计较。
云浓笑完,又感慨道:“其实楚大公子性情好,也是个有本事的,只可惜先天不足,耽搁了前程。”
“这你倒不用担心,”顾修元道,“皇上近来同我商量过,想要破例,提拔他入朝为官。”
云浓原本只是随口一提,并没料到竟有此转机:“当真?”
本朝沿袭前朝的律令,入朝为官者,需得相貌端正才行。
顾修元解释道:“楚家这一辈中,堪重用的也就楚玄辰了,皇上又自幼同他亲近,便想着给他这个机会。我便劝皇上索性直接废了这个律令,天下读书人皆一视同仁,也算是个好事……”
云浓听得津津有味,他却止住了话,不再多提,只将她揽得近了些,低声笑道:“睡吧。”
第045章
云浓原本在听顾修元讲朝中的事情,正听得兴起,却不妨他突然就打住不肯再讲了。她此时已是困意全无,不大情愿地盯着顾修元看。
两人离得极近,借着月光倒也能看清。
顾修元已经闭了眼,手搭在她的腰上,呼吸绵长,像是已经睡了过去一样。
看着他这模样,云浓心下叹了口气,也没再缠着他继续讲。
毕竟她已经睡了许久,可顾修元却是忙了整整一日,明早还要早早地离开,以免误了朝会。
顾修元看起来像是消瘦了些,云浓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来,摸了摸他的下颌,然而还没来得及唏嘘感慨,就倏然被顾修元按住了手。
云浓被他吓得一颤,倒抽了口冷气,而后方才小声问道:“你还没睡啊?”
“哪能睡得那么快?”顾修元睁开了眼,半是无奈半是笑地问,“怎么,你还是睡不着了?”
云浓摇摇头:“这就睡……你不必理会我,好好休息。”
顾修元利落地翻了个身,将她压在身下,锦被下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着,四目相对,呼吸可闻。
唇若有似无地碰着,但却并不深入,一触即分,却又不肯离开,便显得愈发暧昧。
“太晚了,”云浓侧了侧脸避开些,劝道,“我倒是不妨事,大不了明日再补觉,可你还有正经事要做呢。”
顾修元眉尖一挑:“你难道信不过我?”
他这话乍一听仿佛没什么关系,云浓愣了一瞬,方才品出其中的深意,脸颊当即就红了起来。
她颇有些无言以对,盯着顾修元看了会儿,又正色道:“不成。”
顾修元见她执意如此,也没再勉强,在她唇上吻了下,便又拥着她躺好,低声道:“近来有些事要料理,所以难免忙了些,等过了这段就好,你不必为我担忧。”
他并不爱讲朝堂之事,云浓心知问了也无用,索性也没再去问,只淡淡地应了声:“好。”
云浓前半夜总是梦到许多旧事,甚至还一度梦魇,但出乎意料,后半夜睡得竟算是安稳,并没再做梦。
及至第二日一大早,她就醒了过来,难得见着顾修元还未离开的时候。
临近夏日,白昼渐长,天亮得也一日比一日早。
顾修元整束了衣带,一回头,正撞见云浓看过来的目光,心情甚好地问道:“醒得这样早,不用再睡会儿吗?”
“不困了。”云浓这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竟有些哑。
顾修元原本是准备立即离开的,可见她脸颊微微发红,又回身去摸了摸她的额头,皱眉道:“怎么倒像是有些发热?”
云浓也抬手摸了摸脸颊,她自己是觉不出什么的,若无其事道:“没什么妨碍。时辰不早了,你还是快些走吧,以免耽搁了朝会。”想了想,她又补了句,“若是不大急,最好还是吃些东西再去,别空着肚子。”
顾修元还没顾得上说什么,就被她叮嘱了一长串,低声笑道:“好,知道了。”
其实云浓这个人,对什么事情都不上心,又是个粗心大意懒散的,平素里若不是有嬷嬷盯着,饭也是不肯好好吃的。顾修元以前时常劝她保重身体,如今风水轮流转,竟然轮到云浓来劝他了,实在是有趣。
如今时候已经不大早,若是再拖下去,怕是就要撞着人了。
顾修元也不好再耽搁,径直离开了。
目送着他离开后,云浓发了会儿愣,竟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却是被翠翘给唤醒的。
云浓不明所以地睁开眼,只觉着头疼,眉头也皱了起来。
祝嬷嬷摸了摸她的额头,忧心忡忡地向翠翘道:“姑娘这是发热了,让人请大夫来吧。”
先前顾修元离开时,曾问过一句,云浓那时不以为然,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是真生了病。难怪她竟然转头就又睡了过去,如今还觉着头疼欲裂。
“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倒了?姑娘昨日出去时,穿得衣裳并不薄,应当不是冲了风。”祝嬷嬷看了眼四周,又道,“这窗子也关得好好的,难道是半夜踹了被子,着凉了?”
云浓裹着被子,安静地躺在床上,经祝嬷嬷这么一提,倒是想起了昨夜那扇没关的窗。
她原本是想着关窗的,可鬼使神差的,还是留了下来。及至近子时,顾修元过来之后,方才将窗给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