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没有具体的形体,却蕴含着无尽力量的东西穿透了加尔文的皮肤与肌肉,直接贴上了他的灵魂。
加尔文甚至觉得自己仿佛被一辆萦绕着电光的闪电径直撞上。
碎片化的影像落入了加尔文的脑海——
表情模糊的女人,尖叫,殴打。
【为什么你不像是你的哥哥?!为什么?!】
【天啊,你真的好丑,你的脸真是让人作呕——】
【去祈祷,约书亚,你这种坏孩子应该好好地待在这里祈祷!】
【别哭了,你这个丑八怪,如果不是你长得这样恶心,没有人会强迫你进行这些手术。】
【你永远都没法跟加尔文比。】
【去祈祷吧,约书亚,只有祈祷能够拯救你这无可救药的外形和愚蠢的灵魂。】
……
男人和女人的声音,伴随着扭曲而轮廓模糊的影像不断在加尔文的脑海里闪现。
“啊啊啊啊——”
加尔文的身体在破旧的铁架床上弹跳了起来。
强烈的自我毁灭倾向与顽强的求生欲望冲刷着加尔文的神经——但那绝非他自己的情感,而是另外一个人的。
那是约书亚的过去与回忆。
还有……
【滚开!】
就在这个时候,一双手抚上了加尔文的太阳穴。
有什么东西在加尔文的身体里振荡。
但他不仅没有离开反而在加尔文的身体里留下了更加痛苦和更加深的伤痕。
加尔文甚至可以听见自己的灵魂一点一点龟裂的声音。
第194章
在很久以后,加尔文将那一次的事情视为一切的开始。
当然,他不是不曾濒临崩溃过,但一直以来,凭借着那种惊人的好运气,加尔文将那种摇摇欲坠的平衡状态保持了很久……久到当最终的结局到来时,他甚至没有一点抵抗力。
加尔文在床上疯狂地尖叫了起来。
尖叫中伴随着不属于他的古怪叫声,那声音骤然听上去像是人类的吼叫,但内里蕴含的狂躁却更像是精神失控的野兽。
“啊啊啊献给你——献给你——”
加尔文的声音里蕴含着痛苦。
他的肌肉紧绷,,身体违背生理规则地反弓了起来,一层朦胧的光晕遍布着他的皮肤,但那柔和的乳白色光芒却与他变形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的翅膀开始疯狂地拍打起简陋的床垫。
“咔咔咔——”
铁架床的金属部件之间发出了清脆的相互碰撞的声音,加尔文的眼球反白,四肢像是被人抽取了骨头那般扭曲地不断蠕动。
那种不属于他也不属于加尔文的阴冷力量在整个空间里疯狂地晃动。
【“滚开——”】
“红鹿”的双目赤红并且再一次对那种特殊的力量进行驱赶。
在这种无形的,超自然力量的对抗中,铁架床像是被一个完全透明的人举起来了一般,四只床脚缓慢地离开了地面,在空中浮起了大概五厘米后又砰然落下。
随后,同样的漂浮和落下又来了许多次。
原本铺在加尔文与“红鹿”身体下方的床单被猛然抽了出去,在半空中用力地扭成了一条歪歪扭扭的长条状。
【“他是我的。”】
一个朦胧的,虚幻的声音混杂在加尔文的尖叫里发了出来。
下一秒,那条床单用力地抽向了“红鹿”
“红鹿”抬起手,一把接住了床单。
滋拉——
被缠绕到极致,以至于像是铁棍一般紧绷的床单布团就那样被“红鹿”用蛮力直接撕成了两半。
“咔咔咔——”
似乎是在回应“红鹿”的反击,金属的床架抖动得更加厉害了,床头的栏杆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开始向后弯曲。
而原本束缚住加尔文双腕的绳子上更是浮现出了宛若焦痕一般的斑点。
一股蛋白质被燃烧似的恶臭从那斑点中传来,不过是转瞬之间,焦黑的痕迹下方浮现出了暗火燃烧时特有的金红色。
“不不不不不不——”
加尔文在挣脱绳索的同时,那张床也在无形的力量中分崩离析。
床上的枕头被凭空撕碎,白色的羽绒腾然溢满整个狭小的房间。
而在四处飞散的细绒之中,一个模糊的人形朦朦胧胧地浮现出来。
当然,你也只能勉强用“人形”形容它。
那实际上只是一团形态不定的半透明之物,在对上加尔文视线的瞬间,它的表面隆起了细长的触手。
那两根触手朝着加尔文探了过来。
【救救我……】
是错觉吧……
在那一刹那,加尔文隐隐约约听见一声非常弱小的低语。
只是那低语就像是幻梦一样稍纵即逝,随即填满加尔文耳膜的,只有令人内脏都紧缩起来的尖啸。
约书亚那透明的触手甚至没有来得及碰触到加尔文,便被一声冷笑截断了。
一扇门离奇地出现在了“约书亚”的面前。
没有人知道“红鹿”是如何唤出了那扇门的。
但它就是那样离奇的,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那扇门突兀地隔在了“约书亚”与加尔文的中间。红色的门扉大开,就像是在回应那团虚影的触手一般。门内深渊一般的黑暗中蓦然探出了无数海葵一般柔软,幽灵一般苍白的手指。
呼……
不可描述的喘息。
邪恶的呼气。
在令人想要捂住耳朵不断发出惨叫的窃窃私语与浩瀚而庞大的喘息中,那些“手”准确无误地缠住了“约书亚”。
死人的味道和血腥的气息腾然在空中弥漫开来,然后加尔文便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手指缠住了本应无形的“约书亚”,并且将那虚幻的影子一把拖入了门的内部。
“砰——”
紧接着,门被关上了。
房间里恢复了黑暗。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那么的漫长,而周围的一切是那样的安静。
加尔文用力地捂着自己的嘴,身体瘫软地直接倒在了地上。
他的身体依然在控制不住的发抖,喉咙里不断溢出痛苦的低吟。
“住手……不……不……”
加尔文在低声哭泣。
而“红鹿”凝神瞪着门扉已然消失的虚空,几道殷红的血线从他的耳朵和鼻孔里缓缓地流出来,在他那深邃的脸上留下了痕迹。
“红鹿”好半天才慢吞吞了地将自己鼻子里喷出来血擦干净。
他走上前,将加尔文从地上扶了起来。
“……”
加尔文满脸都是眼泪,他失神地看着满脸都是血的“红鹿”,眼神异常痛苦。
“你做了什么……你把他放到了哪里……”
没有理会加尔文的问话,“红鹿”不发一语地用力地吻上了他。
没有多余的语言,没有不必要的沟通。
但这一次,加尔文和“红鹿”都很明白,自己完全地被约书亚……那个本应该是徒有其名,毫无作用的赝品圣子压制了。
事实上,从“红鹿”意识到约书亚的入侵开始到他动用“门”的力量将那个扭曲的灵魂驱逐出加尔文的脑海只用了非常短的一瞬间,但一切都已经晚了。
在那一刹那,加尔文已经彻底地被约书亚的精神洪流淹没并且吞噬。
而刹那即是永恒。
约书亚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而在那一瞬间,他非常清楚地将这种疯狂和绝望传递给了加尔文。
没有人能够理直气壮地说,若是他们经历了约书亚经历的一切之后依然能保持正常的心智。哪怕是曾经饱受苦难的加尔文也是一样。
也就是在这一刻,加尔文终于意识到自己也许……也许真的非常幸运。他能够在十三岁时候“杀死”丹尼尔并且只身逃离那辆房车,也许确实是有什么力量在冥冥之中暗中安排着加尔文的人生轨迹,让他免于更加黑暗和痛苦的伤害。
“那个人……约书亚……他入侵别人的思维……控制他们……”
一直过了很久,加尔文才语无伦次地对“红鹿”说道。
“我……”
加尔文的嘴唇一直在颤抖,哪怕到了现在,他依然很难将自己精神上感受到的那些事情化为语言传递给他人。
约书亚并非是一个正常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