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诗怡这个套路,计策上似乎是输了,可攻心上确实赢了。皇后安排了用药一事,她可报给皇上,也可不报,按书里说的,原主吃了那个药,没流胎,也没引起动乱,只影响了孩子的发育,生下来没养活,这期间是她和皇后是没有引起任何怀疑的,所以她不提前报给皇上,也不会查到她和皇后头上。
今日太医的检查结果出来,皇上势必也能想到这层。
而她报给皇上了。
明明不报给皇上是更安全的,她却报了,那可就是真是为皇嗣考虑了。
这孩子在李奕心头是什么分量,唐瑶比谁都清楚,宁诗怡的功劳就是这一条命的分量,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现实就是,如果她不开口,这一胎可能生不了,可能畸形,可能是更可怕的后果。
那谁还会不把她这一举动当回事啊?前朝替皇上挡过刀的都封侯拜相了,她救小皇子一命,就算不赏她,她也至少让人对她有好印象了。不是因为她值,而是因为小皇子的价值值,李奕对救他儿子的人,肯定会宽宏一些,尽管她也参与其中了,但将功补过是跑不了了。
这也恰合了宁诗怡的心意啊。
宁家这个身份拖累了宁诗怡,宁诗怡想用这件事让李奕重新审视她。
如果宁诗怡还是宁家的宁诗怡,她在宫中是一点机会也没有的,只要有宁家这个背景,李奕就不会看她一眼。而如果李奕能重新审视她,抛开宁家这个背景看到她宁诗怡本人,她才会有那么一点希望。
背叛皇后,帮助贵妃,义无反顾的救皇嗣,这可是完完全全的形象重塑啊。
这一步走得太绝,外人看起来甚至背离宁家了。
但她要是能扭转一点在李奕心中的形象,那她就赢了,要是没能扭转,护着的这孩子,是符合太后和宁党的利益,日后就是出宫,她对她父亲也有解释,她背叛的只有皇后,而皇后倒霉,正是她乐意见到的。
与她而言,这是个稳赚不赔的生意。
唐瑶了解些前朝后宫,看得出宁诗怡的用意,梁成是看不出来的,他都不敢想太后会有谋逆的打算,所以看不出来再正常不过,他说:“没想到宁二姑娘心地善良,她原奉皇后娘娘的旨意,不得不毒害贵妃娘娘,但到最后,终是不忍,刹了车,皇上念及此,必会对她从轻发落。”
唐瑶瞥梁成一眼。
她担心的就是这样,让人误以为她是好人,让人误以为她所做的坏事是迫不得已,她最终是个心善的,为了不让别人受害,冒死自首。
宁诗怡演了一出好戏,这场戏里唐瑶成了受益者,唐瑶要还抓着宁诗怡给她下药不放,倒会惹人想宁二姑娘都到皇上面前认罪了啊,都救了皇嗣了,贵妃娘娘还抓着她不放!要怪也该怪皇后啊,宁二姑娘还是受皇后娘娘胁迫的,如果她最后没有道出实情,贵妃娘娘肚子里孩子都保不住。让唐瑶想说她坏话,都张不开口。
梁成见贵妃娘娘眸中冷色,知这事让贵妃娘娘心情不好,忙道:“好在娘娘肚子里的龙胎无事,否则,否则......”一边是皇嗣,一边是皇后娘娘,梁成也否则不出所以然来。
唐瑶道:“那本宫该感谢宁二姑娘了?”
梁成忙道:“这......犯不着啊娘娘,皇后娘娘被禁足,这期间的事少不了她操办,她能将功补过,就已不错,怎还敢能劳娘娘感谢她?”
唐瑶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赶明儿本宫的肚子也起色了,皇上处理起皇后时,自是不会再隐瞒本宫有孕之事,到时你去给宁二姑娘送分大礼,就说是本宫感谢她。”
唐瑶又吩咐秋月,“传信到国公府,想必我娘也乐意往宁府送一份谢礼。”
宁诗怡没惹过她,她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她不存在,可她一伸手,就直接伸到她肚子上了,这可让人忍不了。
......
李奕下朝之后,德祥领着几个宫女太监,和太医一起去御乾宫回话。
吴世达在殿外看见德祥,殷勤上前,笑道:“德祥公公快进去吧,皇上正等您呢。”往德祥身后一瞥,那几个宫女太监五花大绑,嘴上塞着布团,脸上淤青肿胀,还有血痕。
他们来面圣前都是做过清洗换过干净衣服的,可想而知来之前是什么样子,保不齐被打的血淋淋的。
吴世达心里膈应,对德祥笑道:“公公辛苦了,撬开这些奴才的嘴,想必不是件容易的事吧?”他也听听学学本事,可德祥没那个功夫说,他只道一句,“没有大刑伺候不了的主,他若骨头硬,那就一截一截的打碎了让他说,只要死不了,总有他说的时候。”宫里头的奴才,确实没那么多撬不开嘴的。
更主要的事,皇后也没那本事驯服得了肯为她闭嘴的人。
“公公说的是。”吴世达走开两步亲自开了殿门,领他们进去。
李奕没有落座,是站在高阶上的案桌之后的,低头看他们,他眼睛本就十分凛厉,让人不敢直视,这时眉眼微敛,微微低头,脸又是紧绷的,让把人吓得哆嗦。
几个人行了礼,被绑的太监宫女还跪着。
李奕道:“太医上前回话。”他自己也从台阶上下来。
太医走到李奕面前,不敢直视圣言,回禀自己的验查结果,他们天天接触的都是这一行,最终还是验出来了些真东西,太医回禀的,与宁诗怡那日交代的,如出一辙。
李奕静静的听孕妇吃了那些东西会有什么反应,夹竹桃的叶、花朵、皮、果实都含有剧毒,孕妇食用后会出现恶心、眼花的症状,致使宫缩,也不利于胎儿的成长发育。桂枝温经散寒通脉,和夹竹桃桂枝一起服用,更容易滑胎。
还掺杂了别的一些,李奕却连听也不想听下去了。他脸绷得极紧,眸子阴沉的可怕,彷佛风雨欲来。
那是他的孩子,还不到三个月的肉团,他小心翼翼护着,就怕出了闪失的。可那毒妇,竟然狠心下得了如此狠手,她还有没有心,真应都给还给她,让她自己尝尝那是什么滋味儿!
......若真用了太医所说的药物,不让他痛不欲生吗!
李奕强忍着,又听太监和宫女们的回话。
德祥给他们上过刑,他们再回起来话来十分老实,把自己都和谁接触了,干了什么事说的一清二楚。
宁诗怡那边也递来了手供,所有的已明明白白,没有必要再审,皇后下了指令,宁诗怡拿着她的凤佩替皇后跑腿。
所有的口供,已经装药的瓷瓶俱在。
李奕去了坤宁宫。
第84章 问罪
坤宁宫。皇后一宿没睡着,坐在椅子上, 眼睛都熬红了。
宁诗怡没有回来, 贵妃的膳食被换掉, 她被禁宫, 她基本上可以肯定,事情败露了。坤宁宫也没有等来太后的回话。谋害皇嗣这等大罪, 是要命的, 她只剩自救了......
她那日想的是, 将所有过错推到宁诗怡手上,今日想来,这似乎也是最好的方案。毕竟,也确实是宁诗怡给她出的主意,宁诗怡拿来的药,宁诗怡操持的一切。她什么都没有做, 一直待在坤宁宫中。
外面传来一声皇上驾到,她吓得直接从椅子上蹦起来。
李奕进门, 皇后忙欠身行礼,给李奕问安。
李奕道:“你还坐得住, 倒也是个人物, 可知朕来找你,有何事?”李奕撩袍落座,皇后看一眼他带过来的五花大绑的人,跪在他脚边。
“臣妾有罪。”她一定会被罚的,她看清了, 她没有依仗了,而皇上却是有备而来,再抵抗,反而落不到好,不如老老实实认罪,认了罪至少不会让皇上怒上加怒,她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李奕没想到她这次那么老实,但是,她认罪了并不代表他不气,相反,“你既知这是罪,为什么还要犯!你不知道有什么后果吗?”
皇后头都快低到地底下去了,道:“......死罪难免,活罪难逃......”,她说着,身子软了,趴到在地。
本一夜没睡就是虚的,现在更是虚的喘不上去气。
李奕大声道了声,“错!”
他指太医,让太医说话,太医把那对胎儿的厉害全数说了出来,李奕道:“死罪难逃,活罪难免,你这恶妇的命,抵得上一个皇子皇女的命吗!”严重的后果是,皇嗣不保!这对李奕而言才是最重要的。每想到这儿,把她千刀万剐的心也是有的。
她明明知道如此,她还下得去手,她知这是罪,她知这会弄死孩子的!她知她还做!李奕心中窝火的都要爆炸!
“现在轻飘飘的来朕面前认罪了,早干嘛去了!”李奕从德祥手中夺过那白纸黑字的画押,一把甩到她头上,白格子红道的纸,飞的那里都是。
“还有没有话说?”她已经认了,李奕也不与她那么多话,把她的罪定了,以后让她再也不蹦跶起来,再也不用见她一面,他就舒坦了,再也不必被气得火冒三丈。
皇后沉默了一会儿,“臣妾想问,宁诗怡呢,皇上怎么没有把她带过来?”她不确定宁诗怡是否被皇上抓起来了,但这事皇上既然已经查清,就该抓了宁诗怡才对,毕竟她不能出坤宁宫,所有事都是宁诗怡一手操办的。
可笑,宁诗怡说的言之凿凿,她以为宁诗怡真能成什么事,谁知她竟一下子就败露了,不仅没让贵妃把那虎狼药吃进嘴里,更是宴会都没结束,就给皇上逮到了。
父亲知道他寄予厚望的宁诗怡,办事就这点水平,不知道会不回气得吐血?宁诗怡比起她来,又好到哪去?
父亲花了那么多心思让宁诗怡进宫,宁诗怡却是个银样儿镴枪头,也可笑她对宁诗怡寄予厚望。
这宫中没她们的势,她们做不了什么的,不管是她也好还是宁诗怡也好。
李奕:“宁诗怡拿你的玉佩去做事,她是从犯,朕自然会治她的罪。”
皇后抬头,笑道:“皇上,只怕她不是从犯,她与臣妾无二,都是背后的推手。”到这一刻,她突然感到平静了,她多活一世,是赚的,现在她要倒霉了,也绝不会让宁诗怡好过,只可惜对唐瑶儿做不了什么了。
皇后:“皇上已审过御膳房的人,恐怕还没有审臣妾的人吧,贵妃有孕之事,没有人透露出来,臣妾是怎么知晓的?臣妾在坤宁宫中,不能出一步,那药是怎么到臣妾手中的?只怕皇上还需要详查一番。”
李奕笑道:“你的意思是,宁诗怡告诉你贵妃身怀有孕,那药是宁诗怡主动捧到你手中的?”
皇后闭口不言,她听得出皇上口中的嘲讽之意,宁诗怡不是妃子与贵妃毫无关系,她没有动机这么做,所以她说宁诗怡指使她谋害贵妃,是件很可笑的事。
到这一刻她突然明了,这件事虽可笑,但事情真相却是是如此啊。
“皇后怎么不说话了?”李奕问。
皇后只能道:“......确实是宁诗怡指使臣妾的。”虽然她也动过歪心思,但宁诗怡绝不止是协助她那么简单,皇后转头看向王嬷嬷,道:“嬷嬷,嬷嬷,你说句话。”
这等隐秘之事,她不会让人听去,每日探讨时,就只她,王嬷嬷,宁诗怡三人在场,宁诗怡肯定不会认,嬷嬷还能帮她一成,尽管皇后知道王嬷嬷能帮的已经非常有限了,可是,她还是需要王嬷嬷帮她。
王嬷嬷心里狂跳,张张口,却没有说出话来。
她是皇后的人,她说了也没有什么用,嫌犯的亲信之人的证词是不被采用的。
阻止她开口的另一个原因是,沾上谋害皇嗣的罪名,皇后已经没救了,不可能再翻身了。
她还再跟着皇后吗?
她不为自己谋出路吗?
这个时候倒打二小姐一耙,把两位小姐都陷进去,有什么意思呢。
她也不知道二小姐那儿是什么个境况,日后又是什么个前景,但若她能定罪定轻些,也是好的吧。
说起来都是赌而已,她决定不开口。
皇后急切的喊她:“嬷嬷。”
王嬷嬷低头趴在地上,没有开口。
皇后回头向她的宫女丫鬟看去,此刻,也竟没有一个人为她说话。
......
宁寿宫,张全把查到的东西呈递给太后,说:“皇后娘娘想对贵妃娘娘腹中的皇嗣出手,见贵妃娘娘的生日宴是个好机会,便决定在贵妃娘娘的生日宴上投毒,皇后娘娘被禁于坤宁宫,无法亲自出手,二姑娘为她代劳,安排了此事,但二姑娘临时反悔,在开宴前拦住皇上圣驾,把所有事情全盘托出。”
太后听罢笑了一下,“她倒是保全了她自己,折一个皇后,总比两个都折了强。”
张全又禀报,“皇上已经去往坤宁宫。”
太后听罢也出宫,道:“咱们过去听听。”
张全问她,“太后娘娘过去,可是为皇后娘娘求情?”
太后摇了摇头,“哀家对皇后无能无力了。”
“是对不住那孩子,但她也不能怪哀家,谁让她自作主张,不与哀家商量就行事。”说都不与她说一声,不知道她心底里盘算着什么孬主意,既她不与她一条心,那也怪不得自己不为她发力。
张全笑道:“太后娘娘不插手也是好的,皇上处罚起皇后娘娘,势必要顾及太后娘娘的面子,可谋害皇嗣这么大的罪行,若是轻判,碍了皇上的威严,太后娘娘束手不管,倒不让皇上作难,皇上势必会感念您。”
张全这番话在太后脑子里拐了个弯。
她若不插手,可以缓和他们母子的关系,她助祝他一把,不知会不会有更好的回报呢。脸面都是自己给别人了,别人才会给自己啊。
太后扶着德祥的手,高高兴兴的去了坤宁宫。
她到的不迟,皇后、王嬷嬷、坤宁宫的奴才,还有几个被五花大绑的奴才,都还在地上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