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细细再睁开眼睛,天还没亮,还没搞清楚自己为什么醒来,她忽然被胃部一阵熟悉的感觉给吓住——酸、胀、疼,还有一阵强烈的反胃感。她艰难地翻了个身,垂死抓住床边的小垃圾桶,刚想酝酿一下情绪再吐,就已经吐得翻江倒海,肚子疼得在歪在床边抽搐不止。
她虚脱地躺下,不到十分钟,又一阵反胃感袭来,小垃圾桶再次惨遭□□。翻来覆去,吐了有三四次,当胃里空空却一个劲还往外吐的时候,细细知道大事不妙了。
“妈妈!妈妈!”细细奋勇奔到父母门口狂敲门,在细细妈的尖叫声中她一边哭一边被细细爸拖回床上,事后据细细爸说,老腰几乎因此断掉。
细细在迷迷糊糊中,听细细妈讲电话的声音,“小江?不好意思啊,这么晚了吵醒你,嗯?没睡?怎么都四点了,你还没睡?是不是在值班?……你们医生的工作还真的蛮辛苦,可得注意身体啊……”
你……你是亲妈吗?细细挥舞了几下爪子,证明一下存在感,顺便想抢过手机挂断,这时细细妈才说:“我家细细可不好了,呜呜呜……不知道吃坏了什么东西,现在已经……呜呜呜……”
你真的是我亲妈么!!细细只剩粗喘的份儿了。
“您先给她弄个热水袋捂着胃部,我马上过去。”
“你干嘛……干嘛给他打电话……”细细有气无力地说。
“我试试他,他如果借口不来,这个仇人我们这辈子结下了!”细细妈是女中豪杰一枚,在她看来年轻人有错误可以改,可以补偿,如果几句对不起就想拍拍屁股走人,她还不抽死他!
不到半小时,胡家的门铃响得火急火燎,江醉墨军装和白大褂都没穿,一身暗色衣裤,提了医药箱过来了,并不像在值班,可那双微红的眼睛又真像是在熬夜。
一般来说,你风风光光、漂漂亮亮的时候,遇见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灰头土脸、一片狼藉之时,遇见的要不是昔日对手,要不就是前男友。
细细真的不想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被他一览无余。
虽然急匆匆赶来,但高冷体质的江醉墨还是面无表情地用清冷的目光扫过细细的脸,扫过惨不忍睹的小垃圾桶,扫过细细爸妈焦急的冷汗,终于用一种了然的目光重新看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细细脑海里忽然蹦出一句话——我有特别的治疗技巧,一开始我会假装东张西望看风景。
江醉墨两指并拢,在她额头上贴了一会儿,“发烧了。”说完,二话不说掀开被子,把细细忽然捂在胸口的手拉开,往细细腹部正中摁了下去,细细嗷地叫了一声。“疼吗?”他问,居高临下看着她。
那眼神,明显不太高兴啊……
细细老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江醉墨又摁了几个地方,得到疼与不疼的几个回答。他沉默了一小会儿,摁着她的手腕切脉,忽然开口,“为什么又吃夜宵?”
“我……”
“你体质外热内寒,那年胃炎住院后,你的胃就经不起任何的折腾,尤其是半夜里吃那种油炸、烧烤的东西,以及……酒精。看样子你今晚吃了不少我不准你吃的食物,并且还喝了不少冰凉的……是啤酒?”
“水果酒。”细细狡辩。
江醉墨不说话了,换了种严厉的表情俯视她,好像老师监考时忽然撞见学生在作弊。细细爸则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虎瞪着她,细细妈直接单手茶壶状叉腰开始痛斥她的不懂事。
原以为会上演一出余情未了的前男友抱着小可怜柔声安慰的年度暖心大片,谁知演变成先被前男友戳穿贪吃真相,接着被父母轮番数落大呼这孩子没救了的虐心悲剧——细细的生活从出生开始就没有按照剧本上演。
江醉墨背对着细细在药箱里翻翻找找,用小纸包把两天的药包好装在大纸包里,偏头跟细细爸交代些什么,细细依稀听见什么不能吃荤腥,不能吃糯米、笋之类不好消化、寒凉的食物。说罢,房间里安静下来,细细看见江醉墨转过头看自己,就立刻别开头闭上眼睛。
细细妈拉了细细爸出去,还想带上门。
“妈妈,我要睡觉,不想有外人在房间里。”细细咬牙撑着说。
江醉墨的背脊明显的一僵,而后继续收拾着药箱。
刚才训我的时候,气势那么足,现在看他一言不发收拾药箱出去的时候,怎么有点……难过。细细深吸几口气,刚想闭目养神,江醉墨在门口停下了,“……几小时前,我父亲去世了。”
第50章 夏洛克·福尔摩细(二)
细细猛然一睁眼,几乎忘记自己胃部的不适,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怎么回事!!”
江醉墨沉默着,望着地板,胸膛起伏着,好像在调整情绪。
他的母亲才刚刚摆脱牢狱之灾,今天本应该是他们一家人小团圆之夜,为什么他的父亲突然离世?怪不得他明明没有值班,这个点了还没睡。发生这种事,他怎么……怎么还亲自过来……细细有点惭愧,失去挚爱亲人的痛她早就深有体会,他是如何强撑着一路赶来不露声色给她看病的?
望着调整了半天情绪还是难以再说出一句话的江醉墨,细细忽然有种想冲过去抱住他的冲动。这一刻细细才回忆起,以前自己是多么多么爱他呀!
他不理她的时候,她那样纠结又绝望地给他发那么多热情洋溢的短信;收到他的回复,哪怕是一个字,她都能高兴半天,还截图了呢;他说要与她谈恋爱时,那种忽然中了双色球的幸福感,简直要了她的小命——他是男神,他永远屹立在她心头的珠穆朗玛上,她那样努力的攀爬奔跑,好像才刚刚握住他的裤脚。
最终,江醉墨什么都没说出来,关上门离开了。
细细妈按照江醉墨吩咐的,煮了点软烂的面条给细细吃,细细吃了药后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已经临近中午,虽然身体还挺虚弱,但已经有力气自己爬起来吃饭了。
满脑子都是江醉墨。
她呆坐在沙发上,看见手机上好几个来自简崎的未接电话,拿起手机竟不是给他回电话,而是打给了江醉墨。
他现在,一定非常非常难过吧。
他没有接。
简崎又打来电话,细细还没开口,他就在电话里大骂了她一通,反正她现在也没力气还嘴,就干脆等他凶完。然后才说:“江醉墨的爸爸去世了……”
多年后,据简崎同志说,当年一听死胖子用那种失魂落魄的语气说出这句话,他就知道,自己他妈又没戏了。
刚燃起一丝希望,刚要奋不顾身重新追求,她要用多少年去忘记江醉墨,他就等多少年,只要她决心和江醉墨划清界限。可惜啊,可惜,那失魂落魄的一句话,他仿佛又看到了当时一说起江醉墨眼里都冒桃心的那个胡细细。江醉墨是毒,注定浸漫细细后半生的毒啊!
炮灰简崎去打听了一两天,回头告诉细细:“听我那个警察朋友说,他爸爸是吃河豚鱼中毒死的,说是那天李市长终于能回家了,他们几个吃团圆饭,他爸爸一向喜欢吃河豚,那天也买了,自己煮,结果没有把有毒的内脏处理干净,不小心混进汤里。惊险啊,姓江的那天好像心情非常差,本来他也爱吃那个的,一顿晚饭愣是粒米未进,否则他就完蛋。李市长和那什么伦从来不吃河豚,也没事。”
“他……他不是医生吗?没抢救一下?”细细急着问。
“哦哟,小姑奶奶,抢救得过来?现在这种季节,河豚内脏毒素最厉害。说来也真是虐,他爸爸出现麻痹症状的时候他就发现不对了,催吐什么的,然后送去了医院抢救,可惜啊,吃太多了,就算亲儿子就是医生,抢救几小时还是没了。唉!他是一路一看他爸爸从开开心心吃饭到毒发身亡的。”简崎打听起这种事跟街边的大妈们一样,任何细节都不放过,描述时还加入许多修辞手法,甚至还抒情,“警察去他家调查过,那锅汤里的河豚确实没处理干净,算意外中毒死亡,就没立案。我看啊,河豚这种东西能不吃还是别吃了吧,何必呢,是吧?”
细细窝在沙发一角,不知为什么心里堵得很。
“对了……追悼会明天上午9点,我知道……我知道老子没戏了,所以这种场合我劝你还是去一下。他……需要你。”简崎咬牙切齿地说,“好了,你身体还没恢复,明早老子送你去,挂了。”
若干年后简崎这么说自己——明明暗恋的人不算女神,可老子还是备得一手好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