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是她一直想要追逐的刺激的生活!
孙若璧简直跃跃欲试心痒难耐,奈何碰上他们的黑衣混混也不知怎么的,就像武林中产出的残次品似地特别傻,多日里连正经拔剑都没有一回的孙侠女简直感觉到了失落。
而在这样的失落间,同行的萧见深简直让她刮目相看,震惊无言。
这当然不是孙若璧突然发现了萧见深曾是自己的未婚夫,还曾是已变成江湖传说的高手。
而是因为,和萧见深一起上路的孙若璧发现了萧见深似乎从不带银子。
是的,对方似乎因为嫌银子麻烦,所以从不带银子。
而当他们需要打尖住宿的时候,萧见深就直接找了当地最好的那间酒楼,进去一坐,抢了茶博士的生意,开始说那武定帝宫闱中的爱恨情仇求之不得难舍难分又终于风流云散劳燕分飞相隔两地。
然后……银子就如雨珠一样自天乱落而下,于是这些银子再付了饭菜住宿钱以及下一程的行路钱,剩下的又被萧见深随手找了个跑堂全部捐给此地的收养鳏寡孤独的敬善馆。
那颗最初递给萧见深的紫色珍珠早被孙若璧重新串回自己的荷包之上了。
她狠狠心能把珍珠给了萧见深当故事钱,但还做不到就如萧见深这样视钱财如粪土随手就全部捐掉。
这都还是小事,相较于这点小事,孙若璧更在意的是:“……萧先生,你说的故事每一次都有点细节不同,原来……”真的就是故事啊!她还挺怅然若失的。
萧见深诧异地看了孙若璧一眼,不明白故事中的真实人物之一为何还会有这样的疑问:“若非如此,怎能证实它就是一个故事?”
“……”孙若璧。她突然又不确定这到底是真是幻,是爱是恨了。
这一路就在这样波澜不兴之中即将到达终点。
在两人走到最后一程,即将前往万云山庄之际,萧见深早已声名远播,才刚进了城门,就有数家酒楼老板带着伙计守在城门处准备抢客,还有那书肆的店主骑快马追上萧见深,恭恭敬敬地呈上自己抄写的萧见深数日来说书内容,求其落款提名,并承诺所得利润将有七分归为萧见深所有。
萧见深随手接过来翻了翻,发现确实从头到尾都收录着自己瞎编的故事,稍作沉吟,便道:“在书前书后写‘游戏之作,当不得真’。”
书肆店主连连点头,喜色盈腮。
萧见深又道:“七分利便直接投入敬善馆。”
书肆店主同样表示绝无问题。
萧见深于是接过了对方的纸笔,想到王让功曾说过的自己在江湖中的那个名号,于是随记随取,于落款处笔走龙蛇地填了“浪子”二字,接着对着还空白的标题处沉吟片刻,意态潇洒地写下了《相见欢》三个字。
而后两人分开人群,辞别心满意足的书肆店主,跃过已经打起来的酒楼老板,上了一辆载客的驴车,一路穿行于城池之间,一直走到了这座城池的城郊之处,才终于来到了万云山庄之前。
万云山庄建于半山之际,底下依附数个环山而建的村落,农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风吹过的时候,山腰处云卷云舒,山腰下金浪千叠。
萧见深正负手看着山下的一切情状,就听身后传来孙若璧压抑着兴奋的声音:“小女姓孙,这是家师铸剑老人的信件……”
他们被人迎进厅堂的时候庄主祝凌云已经出现,众人分宾主坐下,孙若璧忙将手中的信件交给祝凌云。
祝凌云接过了上下打量一番信件,又以一种审视而威严的神态盯着孙若璧看了一会,方才将自己的目光转向萧见深。
无论何时何地,萧见深都不是那种会被人忽略的人。
祝凌云本有许多想探问之事,一见萧见深之面容,竟一句都问不出来了。偏在这时,孙若璧又道:“这是小女在路上遇见的先生,这位先生姓萧,乃是北边一庄园的主人,自幼通晓诗书礼仪,就是不识武艺,此番和小女前来,也是想在万云山庄中见识一番……”
不知道为什么,祝凌云简直有了如坐针毡之感。
他暗中酝了一口气,为了打断这不自在的感觉,也顾不得什么了:“孙姑娘拿着这封信来我这里,只说拜师学艺……想必是不知道半月前发生的事情了?”
“发生了什么事?”孙若璧一愣,“是危楼和碧霄剑派之事吗?”她知道万云山庄乃是危楼辖下,便说,“小女虽不才,此时也愿略尽绵力……”
“不。”祝凌云顿了顿,说,“是铸剑门于半月前因门主引天雷锻剑不慎,燃起燎原大火,将整个铸剑门上下付之一炬,门中子弟无有一人逃生之事。”
孙若璧当场呆住。
但萧见深并没有呆住。
萧见深轻轻扬了眉梢:“因天火而灭门?”
“是……”祝凌云的语气突然不那么肯定了。
“天火总不至于再追杀铸剑门记名弟子吧?”萧见深道。
“你们遭遇了追杀吗……”祝凌云已经面露迟疑。
孙若璧这时恍恍惚惚地回过了神来,她刚刚下意识地说了一声‘没’,就听祝凌云再说:
“我与你师父少年相识,我知晓他的脾气,他为人喜欢留一个心眼,若真有了什么不谐之事……”
他拆开了手上信件。
“这封信中会有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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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与这里相隔不远但也不近的危楼天一层。
来自湖面的风将半掩的窗户吹开,正对着窗户的桌子陷下了个大洞,大洞旁边,一本蓝皮的册子被吹开了书页,那封面上的墨迹在半空中一晃而逝,依稀是《相见欢》三个字……
☆、章四八
江南,一间幽暗之所,两个人相对坐在一张桌子的两侧。
他们静静地对坐着,一言不发,似乎在等待什么。
而随着木门“吱呀”的一声响,被他们等待的人也出现在了这里。这时坐在右边的人衣袍微微一动,已经开腔说话:“人来齐了,可以说了。今日我接到消息,这几日战阵不用我们出马,同时……声东击西,处理万云山庄,鸡犬不留。”
话音才落,第二人微微阖目,而后说:“辅助碧霄剑派控制危楼是上边早就计划好的事情,万云山庄却是突然下达的命令。我们当有轻重缓急,我和春霖去万云山庄,你继续坐镇此处,以防万一。”
春霖是第三个进来的人。
第一人颔首:“便如此办。”
来自这间幽暗之所的声音渐渐断绝,而在万云山庄中,对话刚刚开始。
萧见深依旧坐于客座之处,孙若璧自刚才听到了消息之后就有些恍恍惚惚,祝凌云看着对方只怕并不知道其余什么事情,便叫人带她下去休息。
那封由孙若璧带来的信件在这时候也被拆开。
薄薄的三张纸出现在两人的视线里。祝凌云拿起一看,只见开头写着贤弟,落款为愚兄,中间除了追忆两人往昔便是介绍孙若璧,确确实实是一封将人介绍来这里学艺的信件。但这也并非说一点不对之处都没有。只见祝凌云细细地看完了信件之后,指着最下一行对萧见深说:
“我昔年与乔木分别的时候,曾相约二十年后见面,看平生夙愿是否能成……这里的时间与地点都没有错误。只有这一句,‘余将铸一宝剑振兴门派,到时请贤弟一观’”他复述着这句道,“我这兄长虽是铸剑门传人,一手锻兵之术震古烁今,但很少有人知道,因有感于铸剑门的衰落和多次被挟,他平生愿望并非铸一宝剑振兴铸剑门,而是振兴铸剑门之后再多铸宝剑……”
“重点是宝剑?”萧见深问。
“或许。”祝凌云并不敢保证,“但这句是最值得注意的一句了。”
两人话到此时,忽然有一个人匆匆自外头走进,附在祝凌云耳边说了几句话。
以萧见深之耳力,非常轻易地就听见了这几句话,那是:“庄主,不好了,海王帮帮主领门下大批喽啰,现在正押着山下的百姓做挡箭牌上山来,说只要我们不开门,过一刻钟时间就杀一排人!”
祝凌云勃然色变。
本无心于此地萧见深也将目光转回来,落在了说话之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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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听欢今天的心情不算太好。
危楼盘踞于此,影响力不消多说。所以《相见欢》一书还为刊印发行,仅仅是在酒楼茶馆中流传的时候,傅听欢就知道了这回事,也拿到了这本书。
拿到手看了之后,他的心情简直……一言难尽。所以他也让面前的这些人一言难尽。
这是城中最繁华之处,本来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然而此刻,危楼一处,碧霄剑派一处,两方人马剑拔弩张,整条街道再无闲人,便是街道两侧的商铺,除了一家觅属于危楼的酒楼坦然自若地大开门脸,将自家楼主迎上二楼靠窗雅间宽坐之外,其余都将自家店门紧闭,到处是一派萧条。
碧霄剑派的人沉喝道:“危楼与碧霄剑派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今日诸位究竟是何意思?”
这一次带队的是日使。日月星三使一出,事情再无善了可能。
杨正阎笑道:“我危楼的一只鸟飞入了你们的地界,正是出于这井水不犯河水之意,还望碧霄剑派诸位让我们的人进去一搜,只要找到了那只调皮的鸟儿,其余人物,我们一概不动,不知贵方意下如何?”
对面的碧霄剑派微微鼓噪,每一个人的声音都不大,但汇聚起来,就是“危楼欺人太甚”的怒喊!
这一回碧霄剑派处主事的乃是副剑主韩镜天。碧霄剑派成立之初,一共一位剑主七位副剑主,取七星拱瑞之意。
但多年下来,因种种原因,现在除剑主之外,副剑主七去其四,可堪一用的除了韩镜天之外,不过崔古月、胡银浦两位。而前者与剑主一同留在剑派,坐镇中枢,后者却去了一灵观向一灵观的道士讨要一个说法……
算算时间也已经差不多到了。韩镜天不动声色地想着,只不知道这一回危楼如此霸道,那些牛鼻子老道士还会不会当个瞎子聋子,只做不知。
“韩副剑主,怎么不说话?莫非这点事情你也做不了决定?”这时杨正阎又长喝一声,声如滚雷,隆隆响彻了周围数条街道!
韩镜天眼皮跳了一下,他瞟了一眼这一条街中唯一一家开着的酒楼,从那轻扬薄纱的二楼中隐约看见了一个身影,那是傅听欢;他又隐蔽地扫了一下自己的身后,那边也有一个身影,是从那里来的——
这时周围的呼喊越来越烈,数位弟子的长剑都已经锵然出鞘。
心腹就在韩镜天身旁,此时虽帮着韩镜天弹压众人,也不由催到:“剑主还在等什么?再不回应众人只道我们都怕了危楼!”
韩镜天呼出了一口气。
他一眼看去,杨正阎脸上带笑,眼中带煞;他再一眼看去,白衣银剑上碧霄,金玉满堂出危楼。
他只没有看到自己的脸,否则他也会惊异自己的表情竟与杨正阎一般无二的相似。
他抬起了自己的手,当胳膊与手掌如剑一般轻轻划下的时候,一缕箫音同样在这苍茫天地间响起!
枝头花叶纷纷而下,还飞旋着未曾落地,便已碎作千场杀阵!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
江南只有一座寒山,寒山上只有一户人家。
那是一户道观。
它叫一灵观。
当山脚下的危楼与碧霄剑派一触即发之际,胡银浦也在一灵观中的会客所喝光了自己进来之后的第三壶茶。
他再问引路道人:“不知灵泉道长何时有空?”
引路道人曲食指施礼,歉意说:“胡剑主请稍待片刻,小道师兄已进去通传,想是快了。”
胡银浦沉沉一叹:“危楼数次三番挑衅我派,我派百年基业在此,并非怕了危楼,只是敬重一灵观为南武林牛耳。既道长无意调停此事,胡某就不再多在此叨扰了。只盼——”他目中精光四射,看似客气,口吻中却不乏强硬,“贵观秉天地之道心,修慈悲之教义,莫入了奸邪之辈的壳中!”
此时,一灵观主殿偏房之中。
灵泉道人与一位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年相对而坐。
灵泉道人道:“许久不见,你父可好?”
少年的手一直在颤抖,他冷冷说:“不好,家父为了一柄剑死了。”
说话间,他从自己的包袱中拿出了一柄不过半臂长短,被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棍子。他将那藏蓝色的布条解开,于是一柄长不长短不短、玄黑色的、像是剑又像是烧火棍的东西就出现在了四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