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情姗姗来迟,祝涟真仔细观察他的表情,试图找到一丝和自己同样诧异的神色,以此证明谈情的为难。但是并没有,谈情从始至终都淡定自若,好像早已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楚誉十指交叉,不紧不慢地说:“koty那天查出酒驾,还在拘留调查阶段,结果虽然没出,但舆论不怎么偏向他。有三个品牌昨天停止了合作,我让裴俏先把你们工作停两个月。”
祝涟真喉结慢慢滚动,“嗯”了一声。
“你们正在风口浪尖上,别出闪失。”楚誉看着他们两个,“先分了吧。”
祝涟真手指冒出冷汗,蜷缩成拳。
他静静等待谈情表态,却一个字都没听见——但这足够证明谈情的态度了。本来还想争取一下的祝涟真,也渐渐在沉默中气势衰微。
楚誉到底还是偏爱他们,连棒打鸳鸯都得给俩人足够的缓冲时间,他希望谈情这次能领情,不然他就只能采取强制手段。
离开楚誉的会客厅,祝涟真只问了一句:“就这么分了?”
意料之中,他又得到了对方诚恳的道歉。
祝涟真以为谈情歉疚的是对偷拍照的隐瞒,结果下一句却是:“如果我当初克制住就好了。”
祝涟真一愣:“当初?多久算当初?”
谈情垂着眼说:“如果站在你的角度追溯……就是我第一次吻你的那天。”
祝涟真都快忘了他们在一起的前因后果,一时哭笑不得。没错,如果不是谈情那次突然主动,祝涟真这辈子都不可能意识到自己会对男人动心。
可现在都要被迫分手了,这人率先想到的不是如何延续他们的关系,反而是后悔当初促使他们在一起的举动,换句话说,就相当于后悔在一起——祝涟真很难不怀疑谈情是不是早有分开的打算了。
可明明前几天还主动约他去冰岛,说明至少在感情的层面上,谈情没有动摇。那是为了什么?怕恋情曝光后,影响他们的前途,影响组合的声誉,或者怕为公司造成经济损失,怕万千粉丝心碎?
这些都不是能说服祝涟真的理由。
“我问你,”他道,“既然你早就收到了私生的骚扰,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两个一起想办法解决不好吗?”
谈情目光上移与他对视,面无表情地反问:“除了分手,对你来说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吗?”
见他这副理所应当的模样,祝涟真只能气极反笑:“是解决问题,又不是解决你。”
“那如果这个问题妨碍到你所有理想了呢?”谈情问,“正确答案摆在你面前,你还有必要继续留着另一个错误选项吗?”
祝涟真脸上所有表情都垮下去,胸口憋着一团闷气,“我他妈为什么要二选一?”
“你说呢?”谈情嘴角掠过稍纵即逝的苦笑,“因为我们的能力,只配二选一。”
祝涟真被这个解释噎得哑口无言,直白得无从反驳。
他甚至还有一瞬间怀疑,谈情是不是怕被甩才跟楚誉认了怂。
即使分手已成定数,谈情仍然温柔地哄他消气。祝涟真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既然你都想这么清楚了,早点跟我分不就得了,干嘛还要带我去冰岛?之前还说想认识我父母?”
解释起来并不难,但谈情没有回答。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即将受刑的死囚犯,在“能活一天是一天”的自我安慰里没能找到转机,临死前只能凝望太阳,平静地贪恋人间最后一缕光。
多看一眼是一眼。
“先承认错误,然后明知故犯。”祝涟真嗤笑一声,拨开谈情的手,“就像你当初知道不该让我喜欢你,可最后还是亲我了一样,你是真没克制住吗?不至于吧?现在说是二选一,实际你给我选择的机会了吗?”
祝涟真退后半步,与他拉开距离,“答案你早就有了,哪怕八百个选项摆在我面前,你也只会诱导我去选你想要的那个。你认识我这么久了,难道不清楚我最讨厌别人替我做决定?”
谈情深深凝视着祝涟真,以为对方接下来会气急败坏甩给他一个字正腔圆的“滚”字。
结果等了片刻,听到的却是一声冷笑:“行,分吧。再让我喜欢你一次,我就弄死你。”
字字凶悍,可威胁力却不值一提。
能不能因这种理由把一个人弄死,他们都心知肚明。
第79章 寂寞的声音
标题:【以后谁再说acemon没团魂我跟谁急, 别的团有队友出事其他人都是躲起来避嫌,而我们塔团是队友有难了其他人也要迎难而上。什么叫患难见真情啊?这就是!】
别的明星出事靠公关洗白,塔团出事靠队友挡刀[流泪][流泪]
他们几个现在正在微信群里琢磨下一个该爆谁黑料帮纪云庭转移风头呢吧。
……
2l:法制咖和恋爱脑都凑齐了。他们这是什么神奇体质, 听说已经有对家团队下场扒付榕了, 能不能慢点,我瓜都吃不过来了。
6l:扒付榕够呛吧, 刚出道时他们也是全网黑, 那么多人被造谣只有付榕的是一丁点儿料都没有。不是说他多干净, 就是……很空白, 什么都查不到。
12l:hhhhhh又开始阴谋论了。你们与其讨论付榕的背景不如押接下来会不会还有人翻车,我奶一口谈情,他立人设太久了我不信没破绽。
14l:干脆全奶上吧,免得有队友粉进来浑水摸鱼带节奏。祝涟真这种从小家里有钱还受宠的最容易出格找刺激, 也到二十岁了,说对女生一点兴趣都没我不信。
15l:偶像圈子里gay和拉拉都很多的,双性恋也比异性恋多,我觉得塔团内部肯定已经消化过了。排除队长这个已确认的纯直男,剩下四个加跑路那个都可能做过。
21l:情真不像营业cp, 如果明天爆出这俩人公费恋爱我不惊讶(。不是, 还是会震惊的。
24l:如果情真出柜, 两方唯粉会停战和好吗?
26l:不会,只会更疯,一半更恨队友,另一半回踩正主。我比较好奇cp粉到时会扬眉吐气吗?
27l:嘎嘎嘎嘎如果出柜后发现祝涟真才是攻,那岂不是连cp粉也一起疯,嗑了这么多年竟然搞反了。
……
有粉丝说acemon流年不利,但外界的声音更多是他们咎由自取。醉歌娱乐当年搞出这么个不伦不类卖弄叛逆的组合, 每个人都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现在也该认清现状了——偶像还是就该有偶像的样子,否则怎么给年轻少男少女树立正确榜样?
祝涟真很烦躁,缓解心情的办法就是打枪战类游戏。屏幕血雾弥漫,他的怒火渐渐平息。
可惜正在兴头上,手柄没电了,他一下子又恼起来。
阿绪见状,劝道:“大佬快去吃饭吧,肚子饱了就不容易置气啦。”
祝涟真知道自己现在阴晴不定,着实没什么食欲,只让阿绪帮他榨点果汁喝。
工作和感情同时遭到难题,祝涟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而且他也是被外因推着走,几乎没有改变局势的能力。
原先听到谈情说“我们的能力只配二选一”时,祝涟真还有种被轻视的不服气,现在网络舆论一边倒地诋毁他们,各活动接二连三中止,几个品牌临时与acemon暂停合作,电视台也悄无声息地撤了他们的广告……祝涟真发现自己的话语权在这种情况里真的无足轻重。
一想到谈情,祝涟真不清楚自己的态度是生气还是讨厌。被阿绪小心翼翼地问到“你们是分手了吗”,他只能回以一道凌厉的视线:“我他妈看起来像失恋吗?”
阿绪不敢说话了,她只看得出老板现在需要被哄。
良久,祝涟真重重地叹气一声:“算了,我不跟他一般见识。反正又不是我先喜欢他的,我本来一个人高高兴兴随心所欲,干嘛要冒着风险在事业起步时跟队友谈恋爱?我爸妈也不怎么乐意我喜欢男的呢,嘁。”
他声音有点低,喃喃自语地开导自己。
等气消了大半,他又把阿绪叫到旁边,问:“你说,如果换我先被私生拿着偷拍照威胁,又被楚总要求和谈情分手,我会答应吗?”
还没等阿绪思考出答案,祝涟真继续道:“我本来以为,要是有一天我跟谈情的关系被发现了,我会大大方方承认,这样才算潇洒有担当……可现在我不敢确定了,我还有点担心那些照片会不会传出去。”
阿绪说:“你不用假设,从旁观者的角度看,现在对你俩来说就是最好的结果。哎,你别担心嘛,你们都才二十出头,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祝涟真:“你也觉得这是最好的结果。”
“我希望你快乐,可这个职业想快乐一直很难,”阿绪说,“所以我更希望你安全。”
“嗯,楚总是为我们好。”祝涟真仰头倚靠沙发。
他之前面对谈情的底气就在于对方没给他知情和选择的机会,所以他才能理直气壮地发火。可冷静过后,祝涟真又怀疑同样的情况不管发生在他们两人谁身上,结果或许都没有差别。
谈情的隐瞒,反而是替他断绝了产生歉疚的源头。
祝涟真终于愿意动筷子吃东西了,阿绪的使命也算完成。
奶司绕着他小腿轻声叫,不怎么安生,祝涟真看见它食盆还满着,应该是不合口味。先前在同居的地方,都是谈情从国外订购新鲜生骨肉喂猫,或者亲自做熟猫饭囤十天半个月,一切都给奶司最好的条件,无须祝涟真多操心。
祝涟真低头对它说:“没人给你做饭了,你就先凑合着吃干粮吧。”
也不知奶司听没听懂,它叫声更大了,过了很久才不情愿地吃猫粮。祝涟真看着它就忍不住心想,不知道谈情这几天吃没吃够一日三餐。
……
正如他的猜想那样,谈情确实没怎么沾油水,团体通告是停了,他一部分个人工作还没结束,每到用餐时间他都避开助理,找个没人的地方抽烟,大脑放空一切。
他不能放任自己想什么事,他预感自己一旦有情绪波动,迎面而来的只能是泄洪般的痛苦,难以把控。常人发泄情绪都该经历从无到有的缓冲期,可谈情未曾体会过。
他所有发自内心的喜怒哀乐都是由祝涟真的喜怒哀乐催生而来,现在这个人不在身边,所以他又只剩平静和崩溃两种选择。幸好前者他擅长了二十多年,非黑即白是他世界里唯二的底色。
工作环境很热闹,能帮助他彻底沉浸在偶像职业的状态里,他不想脱离喧闹人群,不想回归成为“谈情”本身,于是每次收工他都得邀请一大群工作人员聚餐,听他们侃大山释放压力。
谈情基本每顿饭都滴酒未沾,回家得把电视打开重播综艺节目,他听着声音打扫卫生,哪怕房子里已经一尘不染了,他还是有目标地去擦洗家具。
直到困得睁不开眼,他才允许自己休息。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koty酒驾拘留结束,公司要求开会,谈情才试着炖汤开胃,缓和气色补充体能。
会议上五位成员都在场,楚誉亲自宣布acemon从今天起暂停一切团体工作,进入内部整顿时期。
说法虽如此,但大家都明白,这意思就是高层们放弃了这个组合,往后他们只能单飞,各玩各的了。
祝涟真并不意外,不光他们几个爱闯祸,庞大的粉丝群体也一直难以管理,其中不乏偏激人群惹是生非。acemon之所以失去舆论支持,与粉丝行为也脱不了干系。
现在分离他们五个,也算及时止损了。
会议全程,祝涟真都忍着没去看谈情一眼。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尴尬还是想坚持自尊心,哪怕余光已经感觉到了谈情的视线,他也还是故作深沉地低头,假装投入工作。
他忽然想起那句人尽皆知的话,“分手了还能做朋友”。如果能和谈情以朋友的关系继续来往,其实也是个不错的结果。
可谈情今天只是一直看着他,什么话都没说。
祝涟真没忍住,在心里冷哼了好几次。
分手的事,祝涟真犹豫很久还是告诉了父母。两人果然没表现出任何惋惜,直白地松口气,又安慰了他几句。
父亲问他,以后谈恋爱还找男生吗?
祝涟真答不上来,他至今也没搞懂自己是不是同性恋,除了谈情,他根本找不到也不想要第二个男人或女人帮他来验证。
他只会想,以后还能谈恋爱吗?心动程度暂且不论,如果真有了新恋人,对方看到他腰上纹着谈情的标志,会作何感想?
直接洗掉太疼,要不把图案改掉算了,以免被粉丝或者娱记发现端倪。
祝涟真这么决定后,却迟迟没提上日程,每次都想着“过两天”一定,然后每次都忘。必要的时候就在后腰贴运动贴布,假装是练舞需要。
单飞之后,上节目或者受采访,难免被提问和队友的关系。祝涟真习惯性地想实话实说“我怎么知道他们几个死活”,但想到往后单打独斗更艰难,还是得注意一下言行举止。
于是他也开始学各种模棱两可的话术,虽生硬不够圆滑,倒是也能打发大部分记者了。
娱乐圈就这么大,他难免听到谈情的近况,有时累了想刷点搞笑段子解闷儿,微博一开屏还能看见谈情的宣传照。那并不是一张令他生厌的脸,可确实是一个让他无措的敏感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