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翟律过了很多年后，在那个被鲜血染红的清晨时，才彻底明白这感觉真正的含义。
此时，他只是怔了一下，看着小姑娘的笑容，有些移不开眼。
江瑟瑟被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看得心头发怵，忙退了一步，转开眼去，扬手指着一件新品介绍，借以跳过这种尴尬。
她在画廊打工多时，对于这种“男性”的眼神，已经很熟悉那意谓着什么，也有了一些应对之道。
翟律立即回过神来，低声说了句，“抱歉。你长得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小妹妹。”
哦，很老套的搭讪借口。
江瑟瑟心里想着，却是极好脾气地转移话题，问，“先生，您看那幅拒着水瓶的少女，这幅画的色调柔和，给人一种静谧安详的感觉。适合挂在客厅走廊里，就算光线稍暗一点，也不会影响她的存在感，比起旁边这些鲜艳的花贲，也不会太抢眼突兀……”
翟律静静地听着姑娘的介绍，一段时间不见，她变了很多，不再像以前那样忮弱，已经有了一层自我保护色，懂得应对进退。
她抬头轻轻勾过鬓边的一丝乱发时，不经意间露出颈间一片雪白来，平添了小女人的性感妩媚。
她长大了！
当他意识到这个变化时，不知为何，心里又有些落落的感觉。
终于开口道，“最近工作生活变动大，有点烦人。”
他的声音低低的，含着一丝仿佛晨起时特有的沙哑慵懒，非常独特，令人印象深刻。
仿佛一锤落在江瑟瑟心里，瞬间激起一种独特的感觉：好像，她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但，又好像是第一次听到。
她悄悄地瞄了他一眼，更觉得这副高大伟岸的身形，有些莫名熟悉，但又完全想不起来，若他真见过这样气势强悍、模样英挺、如此出众的男人，不可能没有印象。做为一个立志画家，对周围的人事物都有一种敏锐的捕捉能力，一旦看到之后会习惯性地进行形状、细节、明暗，色彩等等的解析，构图思维，想着怎么把他或她或它们的特征，画下来。
“有什么建议吗？”
翟律是什么人，他自然感觉到了小姑娘的暗自打量，又问了一句。
江瑟瑟拉回跑远的神思，朝展示区看了看，立即走到了一幅与刚才的画，截然不同风格和明快色彩的画前，介绍时声音都轻快了很多，很会调动客人情绪。
翟律听得仔细，不禁又问，“如果，让你选择的话，之前的工作内容很喜欢，但是总容易被工作之外的规则束缚，无法大展手脚，最后甚至产生厌恶之感，你会选择离开这份工作吗？”
江瑟瑟没想到对方越问越直接了，而且还是这种关乎人生发展的大决择，就有些尴尬无措了。
可是当她接上男人认真、恳切，透露着明显的一丝求助意谓的眼神时，她本能地又伸出了援手，就像自己曾经当初遇到同样困境时一样，感同身受。
她垂下头，语气有明显的不确定，“先生，我……其实不太了解你的真实情况，要提什么建议的话未免有些自大了。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说说我自己的感受吧？”
“好。”
他应得干脆，有力，让她感觉到了十足的尊重。
她胆子也大了一点，没想到是在这样强势的人面前，“我觉得，能找到一件自己特别喜欢，愿意为之付出一切努力去做的事情，很难很难。此前我高考时，都不确定自己到底要考专业，呵，可惜……我后来连高考都没机会参加，就彻底缀学了。”
“缀学之后，我就算有再大的理想，也只能搁置，一辈子也不可能实现了。至少，在之前两年我都是这么以为的。不过，最近一年，情况完全改变了。”
她一边娓娓道来，声音轻轻软软的，不急不躁，让他觉得很好听。要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她是没耐心听任何一个女性在他面前“闲话家常”谈什么理想感受的，有事说事儿，无事走开。更何况是听一个卖东西的小姑娘，说些有的没的。
“我一直都想学画画，画插画。但是因为很多原因，我连高考都没法参加，更别提一个家庭要培养一个美术生出来，要花费的钱都是一笔不小的巨资，就算考上了，每年的学费都是普通专业的三五倍。而我，任何一个条件都满足不了。”
忽地她一笑，眉眼开郎，仿佛瞬间花开满目，美不盛收。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难道没人教、没学费，我就不能画画了吗？不是这样的。我可以画，保要给我一只笔我就可以一直画下去。所以我想通啦，既然喜欢，就不能放弃。不能高考学，我可以赚钱报画室培训班学习啊？要想赚钱，我可以给杂志社投画稿。只要我坚持，说不一定哪天就发生变化了呢？就算没有多大的变化，我打工也可以养活自己，也有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样就很棒了，不是吗？”
“是很棒。”翟律应了一句，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姑娘说自己喜欢的事物，那双大眼里迸射出奕奕的光彩，她周身都洋溢着欢快的气息，让人惊艳，让人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快乐。
连他心底沉积已久的阴霾，似乎都消淡了下去。
江瑟瑟获得肯定，莫名觉得更有力量了，“说真的，我兼职赚钱存够了培训费后，已经在那边培训了一年多了，也有了一些小小的收获。”
“哦，什么收获？”他的声音也轻快了几许。
江瑟瑟羞涩地笑了笑，歪头看着男人，“我的稿子被杂志社采用了，一幅画300块。虽然只有2幅，不过我觉得这是很不错的起步。”
翟律目光也亮了几分，“嗯，很了不起。”
受到肯定和认可，江瑟瑟看得出男人的诚心，更高兴了，“先生，也许我这样说有点点自大吧？我觉得哲人说的对啊，条条大路通罗马，只要真的喜欢，总能找到通往目的地的机会和方法，或者还有好心人帮忙。虽然刚开始可能会辛苦一些，有时候还会想放弃，可是真的很喜欢啊根本舍不得放开，就坚持一下吧！不管以什么样的形势，都是自己喜欢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