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初入宫廷,有招呼不周之处, 还请诸位长辈见谅, 本宫敬诸位一杯, 聊表歉意。”
说完, 谢郬便用宽袖遮面, 文雅的将一小杯就饮下, 秀眉微蹙, 偏向一旁轻咳了一声,不胜酒力的样子。
做完这些,谢郬将酒杯在案桌上, 姜嬷嬷跪在一旁要帮她酒杯中添酒,只见谢郬将修长手指盖在酒杯之上,对姜嬷嬷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喝了。
“皇后娘娘好酒量,我敬娘娘一杯。”禹王妃起身对谢郬敬酒,谢郬见状赶忙摇了摇手,说:
“禹王妃客气了,但本宫……不胜酒力,这……”
听谢郬说自己不胜酒力,一旁的越王妃也坐不住了,一同起身举杯:
“皇后娘娘谦虚了,怕不是嫌禹王妃一人敬无趣,那便再加我一个,我也敬娘娘一杯。”
谢郬连连摇手,有些慌张:“两位嫂嫂太客气了,本宫真的不善饮酒,平日是滴酒不沾的……”
谁知她越是这么说,这些个嫂嫂婶婶姑姑姑母们就越是要与她喝,向她敬酒,谢郬连番推辞不过,只好被迫与她们喝了起来,喝到后来,酒劲儿上来了,谢郬便让姜嬷嬷拿着酒壶,开始一圈一圈的敬。
刚开始敬的时候,这殿中的宗亲女眷们都在暗笑今日皇后定要醉酒出丑,便也不劝她,还在旁起哄与她喝,而谢郬也很配合,每敬一个人都要说个一句‘哎呀,不行了,不能喝了。’然后,在众人不肯罢休的灌酒声中继续喝下去。
但喝着喝着,众宗亲女眷们就觉得有点不对了。
怎么喝了这么多,皇后娘娘还没醉倒,倒是有几个真的酒量一般的婶婶姑姑们真的倒下了,烂成一滩,趴在矮桌上。
剩下的人看看皇后,只见她面若桃花,笑意满满,脚步略带飘忽,看起来就像撑不了多久的样子。
于是,剩下的人狠狠心,觉得既然今天已经开了个头,那说什么也要把皇后喝倒才行,不然岂非前功尽弃。
这么一想,于是剩下的嫂嫂姑母们便几个一抱团,继续跟《快不行》的皇后娘娘拼酒,皇后娘娘估摸已经喝傻眼了,来者不拒,只要是敬酒的,她一并奉陪,看着醉眼迷离,但若是有谁偷奸耍滑,敬了她却不喝,她也能一眼看穿,当众指出来,让人不得不喝。
宗亲女眷长辈们跟皇后喝酒的心路历程是这个样子的:
刚开始:她酒量一看就不好,灌她。
喝起来之后:咦,怎么她还不倒?没事,我们人多!
喝到中旬:切,那几个被喝倒的也太没用了,就不信今天这么多人喝不过她,拼了。
喝到最后:不行了不行了,她怎么还能喝?我好像……不能喝了。呕!
坤元宫的宴席如火如荼的进行,皇后娘娘与诸位皇室长辈们进行了亲切且友好的会晤,大家推杯换盏,和乐融融,对皇后娘娘展现出了各自最真实美好的样子。
**
太和殿。
高瑨高坐帝台之上,看着各路叔伯兄弟与文武群臣们,聊近况,看歌舞,偶尔有臣子敬高瑨酒,喝完也就走了,相比群臣间的热闹互动,帝台之上多少显得有点高处不胜寒。
然后,高瑨就忍不住想谢郬,想她在坤元宫如何了,想早点结束宴会赶紧回去陪她。
说谢郬不喜欢繁琐的规矩,不喜欢与假心假意的人打交道,高瑨又何尝喜欢,但他就算不喜欢,也不能随心所欲的表现出来。
老宁王是高瑨的叔叔,他正拖着谢远臣在一桌喝酒,越王、禹王等也都在,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老宁王忽然拿起了杯子,来到帝台之下敬酒。
“陛下今日大喜,臣敬您一杯。”老宁王脚步有点虚浮,禹王上前扶着他:“王叔您慢点。”
高瑨起身与老宁王对饮:“多谢王叔。”
老宁王手里的酒抖抖洒洒,到最后也不知有没有半杯进肚,他这人自作聪明了一辈子,总以为自己耍的小计策无人看得穿。
饮下酒后,他借着酒劲对高瑨说:
“王叔今日高兴啊陛下,但却忍不住要怪一怪谢将军。”
高瑨不解,往脸色不善的谢远臣看去,便知谢远臣先前与老宁王他们坐一桌的时候,定然是听到了什么。
耐着性子问老宁王:“王叔何出此言。”
禹王胆子不大,甚至有点怕高瑨,虽然是兄弟,但高瑨连老子的皇位都敢抢,几个月前恒王也被他杀了,这般六亲不认的人谁不怕?
劝老宁王道:“王叔,别说了。”
老宁王仗着自己喝多了,醉醺醺的发言:“不,我要说!你别管。”
高瑨从龙案后走出,说:“王叔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不苟言笑的高瑨向他们走来,禹王下意识掐了一下老宁王,让他见好就收,谁知老宁王不知是真的醉了,还是决定今晚就要作一作死,就是不收。
“我想说,谢将军……不厚道!”老宁王指着谢远臣说,谢远臣起身质问:“宁王,你这话老夫可不爱听。”
帝台这边的动向自然是众臣关注的重点,所有人都往这边看来。
纷纷猜想老宁王真喝醉了,居然敢到陛下面前说陛下老丈人的不是?
老宁王梗着脖子,觉得今天一定要硬气一把,对谢远臣说:
“你,你不爱听,我也要说!你就是不厚道!”
高瑨蹲下身,与老宁王平视,问:“王叔,谢将军哪里不厚道你总要说说清楚。”
老宁王打了个酒嗝儿,指着谢远臣说:
“谢将军他明明有嫡女,居然嫁了个庶女给陛下,这不是不厚道是什么?”
此言一处,所有人都明白老宁王哪里是什么醉言醉语啊,分明就是借酒装疯找不痛快。
坐在角落里的王大人,揉了揉发青的眼角,很想让老宁王冷静一点,因为藩王们没回朝的时候,他们这些大臣已经因为这个跟陛下战斗过了。
结果……他这鼻青脸肿的……就是结果。
“宁王!老夫的女儿都是好的,仅仅凭嫡庶来判断,宁王就不怕你那些个庶子庶女反了你这个当爹的吗?”谢远臣护短,听不得有人说自己孩子不好。
而他怼老宁王这话也算怼到了点子上,因为这老宁王哪怕在外,京中都能听说他一房又一房的小妾娶回王府,儿子女儿生了一箩筐,反倒是嫡出的孩子才那么两三个,他若真要挑起嫡庶的仇恨,那首先他府里就该不太平。
果然,老宁王被谢远臣给怼住了,干脆恼羞成怒:
“谢远臣,你、你、你大胆!”
老宁王这句‘你大胆’,说得其实没底气,毕竟他只是当今皇帝的王叔,一个小小的藩王,全部府兵加起来都没有谢远臣帐下一个团的兵力多,而当今陛下又不是个遵守纲常礼法的,连先帝都给他干掉了,更别说先帝的兄弟了。
“我不过是实事求是而已,你那庶长女长在边关,不懂礼数,恐怕连女戒都没读过吧,她……”
老宁王的话被从殿外急急跑进来的几个太监给打断了。
万公公亲自领着身后两个坤元宫小太监上了太和殿,有事禀告。
高瑨一看是坤元宫的小太监,赶忙问道:
“皇后那边怎么了?”
两个小太监有点怯场,支支吾吾不敢说,高瑨便看向万公公,先前万公公在殿外已经听这两个传话的小太监说过事情经过,所以才擅自做主把人带进来的。
原想让他们自己说,没想到两个小崽子进了殿什么都说不出,只得他自己上,对高瑨回道:
“陛下,娘娘在坤元宫宴请宗亲女眷长辈们,出了点状况。”
此言一处,太和殿中不少人为之震惊,皇后宴请宗亲女眷能出什么状况?
纷纷猜测:是了,皇后善武,定是哪位宗亲女眷言语不顺,被皇后打了吧。
高瑨和谢远臣对望一眼,老实说,他们也是这么想的,谢郬不会一个没忍住跟人动手了吧。
“皇后……她……”高瑨最关心的是这个。
万公公说:“皇后娘娘没事,是其他宗亲女眷们有事。”
高瑨和谢远臣双双扶额:果然!
老宁王不等万公公把话说完,就忽然大声斥责道:
“看吧,老夫说什么来着?边关长大的,就是没规矩!连宗亲女眷都敢动手,那她明日还不得……”
听老宁王越说越离谱,万公公赶忙打断:
“不是不是,老宁王误会了。皇后娘娘没有动手,是诸位宗亲女眷们全都喝醉了,在坤元宫里耍酒疯,皇后娘娘拦不住她们,又不敢让人动手,怕伤着诸位宗亲女眷,这才让人来太和殿询问陛下该当如何。”
太和殿中因为万公公的这番话忽然安静了。
好半晌后,老宁王才用难以置信的颤声问:
“全,喝醉了?全部?”
万公公看向两个传话的小太监,两人适应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敢开口了。
“是,全部。有几位又是唱又是跳的,还有那满地打滚的……乱作一团,皇后娘娘都急坏了。”
高瑨闭上了惊讶的口,心中明镜似的,将手捏成拳置于唇前干咳一声,掩饰上扬的嘴角,等做好表情管理后,高瑨才放下拳头,对老宁王等宗亲说道:
“喝醉可是大事,万一磕着碰着,朕于心不忍,都随朕去看看吧。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高瑨说完,从帝台上走下,跟谢远臣交换了个眼神后,谢远臣赶忙跟上,高瑨龙行虎步走在最前,堂而皇之的从太和殿群臣面前离开,谢远臣跟在稍后处,而他们身后跟着的都是些有女眷随行的皇室宗亲。
坤元宫内此刻定有一场大戏,可惜普通官员看不到,不禁引以为憾。
**
高瑨迫不及待穿过御花园来到坤元宫外,老远就听见坤元宫内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疯癫笑声。
听到这笑声的时候,禹王整个人都绷紧了,因为如果他没有听错的话,这笑声像是禹王妃的。
在那近乎疯癫的笑声里面,还夹杂着咿咿呀呀的唱腔,这下越王也绷紧了,他的王妃喜欢听戏,没事的时候就会扯着嗓子唱那么几句,好像就是这个声音……
除了笑声、唱戏的声音之外,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声音。
高瑨和谢远臣已经走进坤元宫,而跟在后面的宗亲们发现他们居然没有勇气进去。
最后还是老宁王一马当先,推开禹王和越王的搀扶,老当益壮的走在最前面,他多少有点底气,因为老宁王妃是个保守谨慎的人,一辈子低眉顺眼,从来没跟老宁王闹过一次别扭,这样好脾气的人,就算是喝醉了,也只会安静的待着。
一行宗亲跟着老宁王的脚步踏进坤元宫,看到的景象简直让人大开眼界,醉酒的女眷比比皆是,坤元宫的宫女们在旁边搀扶的搀扶,阻拦的阻拦,可醉酒的人哪有什么理智可言,上蹿下跳,又跑又叫,哪里还有平日里那端庄典雅的样子,全都像是一群疯婆子似的。
老宁王在院子看了一圈,果然没发现老宁王妃的身影,心中稍定,往禹王和越王看去,颇为自得的指责道:
“还不快去把人带走,像个什么样子!”
话音刚落,老宁王就被人从背后狠狠拍下一笤帚,就是那种宫人们扫院子的竹子大笤帚,从老宁王的头顶拍到后背,再到脚后跟。
“哎哟喂——”
老宁王哪里受过这么大的打击,捂着后脑勺往怒声质问:
“谁,谁敢偷袭本王!”
只见顺从了半生的老宁王妃两手端着大笤帚,再次高高举起往老宁王拍去,老宁王见状赶忙逃跑,他在前面跑,老宁王妃就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骂:
“打死你个变态老色鬼——”
高瑨和谢远臣看着满院疯婆子乱跑的架势,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