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强听老婆不停地叨叨,哭笑不得道:“你又不是没去过新疆。那边地广人稀,真是人传播人,半天也碰不上人。”
陈凤霞瞪眼睛:“你讲的,那里热闹的地方不也热闹得很,大巴扎上全是人。”
郑国强只好摊手:“那要传播也早就传播开来了。你也不算算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过去的。”
陈凤霞一掰手指,还真是,从正月到现在都过去四个来月了。就算有什么不好,那也不是周强从南边带过去,反而是他自己在那边传染上的可能性更大些。
得,操不完这些心,她还是老老实实吃她的桃子得了。
这桃子还是她从桃林村周家买来的呢。
拉海没盲目自信,事实证明科学种植果然是增产增收的不二法宝。在花前期、幼果期、果实膨大期、品质期等甜桃生长的不同阶段,唐技术员为果树配置的相应的施肥套餐没白用,拉海精心照应的汗水没白洒,果园成功实现了水肥高效利用和同步管理,桃树硕果累累。
陈凤霞过去查看成效的那天,隔了几百米远就一眼瞧见了周家的果园。不是她记性好,位置记得准,而是那果树的确不同凡响。绿叶又大又亮,桃子也分外肥硕。就连套着的福字袋都被撑破了。
跟陈老板一块儿进果园的客商还担心周家是用了膨大剂,结果一口咬下去,那甜蜜的汁水瞬间溢满口腔,整只桃子一点儿空洞都没有。
郑国强听妻子眉飞色舞地描述,哭笑不得道:“我怎么感觉那果园跟是你的一样?”
他可是在网上看到了,妙妙的水果频道首页推荐上就有周家的福桃。噢,准确点讲是桃林村桃树合作社。
周向东牵头,拉海帮忙打下手,他们村成立了桃子合作社,全村统一卖桃子。这样不仅有利于打造桃林村甜桃的品牌,而且量一上去,定价的主动权就能掌握在自己手上,也可以防止客商恶意压价。
这是件好事,郑国强从琢磨农业问题起就认为合作社是解决小农经济缺乏抗风险能力的有效途径。他也知道妻子一直通过网站途径在推进各地合作社的发展,成效斐然。
但正是因为效果好,所以桃林村的桃子合作社也就没啥好稀奇的啦。
陈凤霞瞪眼睛:“怎么就不稀奇啊,这可是我定点试验的成果展示。桃林村是梦开始的地方。”
此话怎讲?
长话短说,陈老板作为一个有大格局,咳咳,是手上资源比较丰富的资本家,着眼点当然不止一村一镇乃至一县。她看的是全局。
作为从田里走出来的老农民,她太了解农村环境三大难:粪堆、草堆、柴堆造成的困局了。尤其是秸秆,稻草麦秆菜子杆,后面十几年都是农村网格员和村干部严防死守的重点。
有的地方甚至严苛到但凡发生焚烧秸秆的事,该村一把手一律撤职,执行力度堪比九十年代的计划生育。还有的地方发生了焚烧秸秆被罚款,被罚了六千元的农民激愤之下自杀抗议。
矛盾不可谓不激烈。
为了解决这难题,各路专家都提出过不少应对措施。
比方说秋收之后漫水淹田促进秸秆腐烂沤肥还田,这个可以大规模应用,但虫害问题难以解决。
比方说用秸秆养殖菌菇,拿稻草制作草绳用在林木种植上;这二者倒是可行,也没发现什么问题。但人不能拿菌菇和林木当饭吃,经济作物的消耗肯定没办法跟粮食比,大部分农田还是得用来种庄稼啊。
至于秸秆打包造纸或者用于火力发电,运输费用高,投资成本大,也没有那么多企业接手。还有用于制造沼气沼渣,在农村集体经济体系已经崩溃的现在,这种必须得由村集体牵头统一筹划的工作,事实上,基层政府无力完成。
这番比较下来,还是人畜粪便混合秸秆制造有机肥还田的方法可行度最高。简单便宜,所有产粮区都可以大规模应用。集体农庄可行,一家一户也能独立完成。现在种田的农民基本上都经历过生产队时代,他们不反对农家肥,他们只担心肥力效果比不上化肥,种出来的东西产量上不去。
只要解决了他们的后顾之忧,陈凤霞相信大家还是愿意使用有机肥的。
郑国强笑道:“哟,我们陈老板这是要有大动作?”
陈凤霞一点儿也不含糊:“我打算先从我手上的合作社开始做。”
像涌泉县像白象镇,当初陈凤霞劝他们搞农业合作社的时候,不少地方要求陈凤霞当老板给他们发工资来着。
那会儿,陈凤霞是各种无语,烦得不行。但是后来合作社和网站都逐步走上正轨之后,她还因此小赚了一笔。现在,这更成了她推行新技术的便利条件。
“先从网站的自营店开始,后面其他合作社也会慢慢有样学样的。”陈凤霞美滋滋,“农产品的品质上来了,妙妙店里商品的质量也就相应提高了嘛。不说价格能卖多高,同样的价钱下,你东西好吃,人家当然更愿意买。”
郑国强看她指点江山的模样,乐得不行:“哎哟,我们陈老板这局棋下得可是大。”
陈凤霞半点儿不含糊:“那当然,我可是有抱负的人。”
郑国强打击她:“那我可听说了,唐技术员已经打了申请,援疆两年。到时候没现成的技术员给你用。”
陈凤霞一本正经:“那他不还有师兄弟嚒,妙妙找他们当农业顾问,给人赚点外快的机会,顺带着就把技术问题也给解决了。”
郑区长只能表示佩服。
陈凤霞拎着箩筐起身,跟丈夫打招呼:“不跟你扯了,我给曲比沙红她们送点桃子过去,再晚小姑娘们要睡觉了。”
说来也有意思,曲比沙红她们当中有不少人已经在江海买了房,房子装修好了她们却不住,而是租出去,自己依然和同伴住在宿舍。好像这样,让她们感觉更舒服。
陈老板的甜桃受到了年轻姑娘们的热烈欢迎。大家纷纷表示这桃子的口感的确好。还有人琢磨着是不是她们村寨里也能种。
陈凤霞赶紧摆手:“这你可别问我,我也不晓得条件适合不适合。”
曲比沙红点头:“我让布哈大叔问王技术员吧。”
陈凤霞顿时替王技术员头疼半秒钟,人家明明是研究油橄榄的。顺带着搞了摸摸香也就算了,再顺带着弄了点儿水面种稻也凑合;但是,你们不能啥都指望王技术员啊。
这羊,不能逮着一只往死里薅。看看她,就没光盯着小唐同志不放。
不过陈凤霞没拦着曲比沙红,反正也不是让她去找王技术员。作为邪恶的资本家,她毫无心理压力。
但这事还真给她提了醒,其实网站方面可以再往前一步,在专家和农业合作社之间牵线搭桥。很多专业技术人员苦于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开展自己的试验,不少合作社又缺乏有力的技术指导。
这二者要是结合起来生产高品质产品,再由网站和供销社共同发力,将东西卖出去;那就竖起两根手指头画个圈,完美。
啧啧,果然是不能想。这思想一信马由缰,那事情就一桩桩地往你身上贴。
陈凤霞招呼姑娘们吃桃子,自己溜溜达达地往外面走。
她要上水泥道的时候,才突然间意识到自己身后跟了人。
陈老板好奇:“阿依莫,有事吗?”
年轻的女孩咬了下嘴唇,轻声问自己老板:“我要是不能成为优秀的刺绣大师怎么办?”
陈凤霞感觉这问题好奇怪,不怎么办呗。人这一生,即便拼尽全力,真正能崭露头角的又有几人呢。大部分都是平凡的普通人啊。
阿依莫茫然地看着她:“可是我选择放弃婚姻,还是不能在事业上有所成就吗?”
拉海过得好,她为他高兴。他家庭幸福事业有成,她为他开心。可是被她放弃的人已经过得越来越好,她却还在原地踏步。她不知道自己选择的道路是否正确。
陈凤霞笑了,伸手摸了下姑娘的脑袋,柔声道:“结不结婚,取决于你是否有愿意结婚的对象。不是说你不想结婚就必须要在事业上多么出人头地,你的选择才是正确的。任何人都不能保证步入婚姻就一定会幸福,选择单身奋斗就一定会事业有成。成功从来都没有那么简单。不是说你没做出多轰轰烈烈的事,你的人生就一无是处。人只要顺应自己的本心,努力去做了,不管结果如何,都不虚此生。你要记住,单身不是贵族的专利。人人平等,普通人也有权顺应自己的本心。”
第500章 郑骁的碎碎念
三月中旬,我和妈妈一道返回江海,从京中。
我是去上计算机竞赛的集训,我妈则是过去开会交提案。
开啥会不用说了吧,每年都得开两会来着。没错,经过不懈的努力,我妈成功当选了全国人大代表。今年两会期间,她郑重其事地提交了两份建议,一份关于外来务工人员子弟的求学升学问题,另一份也跟教育相关,建议香港教育改革,加强国民教育,普通话教学。
嗯,这些建议横看竖看都跟我妈的身份不相符,毕竟她也是全国知名的女企业家啊,整的跟个教育界人士一样。
别说我妈手上还有外来民工子弟学校。这项事业,去年夏天,我妈已经将整个学校都移交给江海市政府了。师资不变,所有人员坚守原来工作岗位,但民变转为公办,头上的帽子完全不同了。
电视台采访的时候,我妈说这是在履行当初跟江海市政府的约定。政府用十五年时间过渡,等到条件成熟了就全部接手本市外来民工子弟的求学问题。现在比约定早了两年,她很欢喜。
石子路学校的老师先是高兴终于端上了公家饭碗,安全感嗖嗖up,等开过年,他们来我家拜年的时候,就又有人遗憾,没能赶在还是民办学校时分上房。
这十多年的时间,虽然江海的房价跟全国一个路数,坐在火箭上突飞猛进;但我妈还是坚持每三年时间起一批新的教师公寓,来保障教职工的家庭生活。因为这个,我妈还被人举报过,理由是国家明文规定禁止再搞内部分房。
结果我妈把学校的性质一亮,下来调查的人就熄火了。石子路学校本质是民校,我妈这个老板私人掏腰包给员工发福利,碍着谁的事了?哦,碍着那些进军教育界资本的事了吧。
这些年,民办教育可挣钱了。每年小学入学还有小升初的时候,简直就是大型角斗士现场。我表姐每次都撇嘴说“苏.修的新玩意在上演”,我妈就笑笑不说话。
她给教职工发房子,她还坚持保留学校的勤工俭学项目。所以,虽然其他民办学校掏了更多的钱想挖石子路学校的优秀教师和学生,大部分人还是留了下来,学校也愈发壮大。五年前,连学校的一块蔬菜基地都不得不让出来盖了新的教学楼。
嘿,也得亏盖了新楼。去年市政府征收学校时,菜地和教学楼的补贴价格可一个天一个地。整个学校的补偿价格一下来,我舅舅掰着手指头算了回,惊讶地发现比他当初在这块地上盖高档公寓卖钱挣得多多了。合着人家办学校贴钱,我妈是通过固定资产的增值成功实现了比股神还挣钱的奇迹。
就是这房产的增值是全面性的,学校一转手,新入职没能赶上分教师公寓的老师就长吁短叹,感觉按照自己的收入在江海安家千难万难。现在买房,也只能在偏远地段了。
我妈笑着安慰人家,往前数十几年,她刚盖学校的时候,石子路也是荒郊野外。任何时候都这样,长安大,居不易,市中心都挤不起。先买房吧,远就远点,起码能安下家。
不然她还能说什么呢?且不说她当不了散财童子,都跟石子路学校脱钩了不可能再管前任员工买不买得起房,就她自己本身,也地主家没有余粮。
你问她刚卖了学校的钱干嘛去了?哎哟,那你真小看了我妈花钱的本事。她能挣钱,运气好,投资眼光一流,房产中介和婚拍事业如火如荼,是标准的商业大佬,但她花钱的能耐更大。像捐钱建希望小学,掏钱资助农业科研项目,给偏远地区单亲妈妈建大棚建福利工厂,她都干过。
最绝的是她现在还资助一个中草药的研究项目。
我们老家有位草药大夫专治跌打损伤和痈肿疮疖,其中最厉害的是他有种祖传的草绿色的药膏,对于“痰”也就是化脓性骨髓炎有奇效。乡村寂寥,草药医生后继无人,我妈就把方子买了下来,请教授奶奶的弟子带领的团队开始研究。
从开始到现在,差不多快两年半的时间了,动物学实验都没做完,那投进去的钱哗哗跟流水一样。
我看了之后就相信我国已经几十年没发明一种真正意义上的新药了。因为这事实在太烧钱太花时间,资本要挣钱,谁愿意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大概也只有我妈这种人了。
说起我妈,很多时候,作为从她肚子里蹦出来的娃,我也无法定义她。
她爱钱如命是出了名的,她还是个小气鬼。从小到大,我们浪费一口饭她都心痛,会絮絮叨叨半天当年我奶奶生她时因为饿肚子没奶水,娘儿俩差点一道饿死的事。
我妈那碎碎念的功力,唐僧拍马不及,连月仙婶婶和丹妮阿姨都吃不消,碰上艳红婶婶,那就直接撂话“说,你要多少钱?”,反正我跟蔚蔚还有小三儿是吃不消的。掉在桌上的饭,我们都能一颗颗捡了吃掉。
可要说吝啬吧,有的时候我妈又挺大方,看她花钱时那豪迈的气魄就知道了。虽然每次她都要事后心痛半天,但下一次她还是会掏钱。用我爸的话来讲,我妈就是好纠结。
然后我爸就挨了我妈的白眼,即便我爸现在已经去了外省当了地级市的□□,但我妈翻白眼时,他也只能受着。不为什么,因为妙妙发展得好。
其他购物网站如火如荼,各种app争先恐后,但妙妙早早占据了农产品这块大头,跟供销社合作的亲密无间,愣是牢牢占据了广大农村市场。其他网站一开始不屑于这块,等他们回过神再想分杯羹的时候,就晚了。
手上揣着这张牌,我妈底气不足才怪。她就好纠结了怎么滴?她有资本矫情。
可你要拔高,非得说我妈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似乎又有些过了。
最起码,她距离脱离低级趣味还差着十万八千里。相反的,她相当八卦,尤其热衷于八卦她的姐妹们。
像艳红婶婶年过四旬又早早做过结扎手术,却在邹鹏大哥大学毕业时又莫名其妙怀上了小二子的事,就让我妈啧啧惊叹了足有半个月。最后艳红婶婶生了个小妹妹,她又私底下跟我奶奶一道替人操心万一姑娘随爹,和沙叔叔一样可如何是好。
后来小妹妹周岁会说话走路,今年照片隐约显出了点清秀小佳人的模样,几位老阿姨才一个个摸着胸口表示庆幸,活像是她们又养了一遭女儿。
还有就是丹妮阿姨,我妈盯着人家的姻缘足足瞅了十几年,愣是没讨到一杯喜酒喝。她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又说这样挺好,更自在。每句话都是那样的真情实感,搞得我根本听不出来她真正赞同的到底是哪一句。
这些也就算了,反正都是老生常谈的事,翻不出什么新花样。可自打我姐回国,加入奔月工程,我妈就犯了天底下爹妈的通病,各种关注她的感情动态,时不时便旁敲侧击一下。
可要我说,就我姐这样的天才少女,一般人但凡有自知之明都不敢有非分之想。不是我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因为她是我姐我才说她是天才,她真天才。
她在少年班时拿了郭沫若奖学金,后来去普林斯顿拿了博士学位。在此期间,她发表了好几篇顶尖论文。多顶尖?反正直接上了国内新闻,然后她知名度直接压了我爸妈的那种。
原谅我无法复述论文题目,因为自诩学霸的我既没看懂论文内容,也没弄清楚论文题目的意义,所以看过我就忘了。
年轻、貌美、女性、数学家,这些词组合在一起,就是天然的流量啊。反正我姐很红,网红都换了两拨她依然岿然不倒的那种红。她在国外当博士后的时候,大家关注的是她会不会回国。等到她回国加入航天集团时,大家又奇怪她一个数学家跟航天有什么关系。
不过,这些都不是我妈关心的话题。我妈每天抓耳挠腮的重点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姐的个人感情问题。
看吧看吧,是不是够低级趣味?虽然大家都听不懂,但我妈作为当代女性代表,起码也该关心下我姐的研究进展,怎么能直奔主题呢。
不过既然妈都问了,那个,姐,你就说说呗。
可惜我姐大早上在山间散步散得好好的,面对我们灼灼的目光,她居然冒出一句:“哦,原来是这样。”,然后她掏出口袋中的笔记本,就站在满树桃花下,埋头开始书写各种数字和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