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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听到了耳畔响起的一道极轻极浅的叹息。转头凝视着常仪韶,却见她的神情淡然不变,如风吹不入的老井。可能那道叹息是错觉吧?谢青棠暗暗思忖。
  她什么都想看,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索性扔到了那些思绪,将手虚搭在推车上,任由常仪韶来选择。
  她真是恨惨了这些家务事。常仪韶跟何延津在一起的时候,也是样样事情都一手承包?也是陪着她一起到超市挑选食材,如同普普通通的小情侣?谢青棠的思绪活泛了其他。直到手腕被人轻轻地圈住。
  小心看路。常仪韶的语气充满了无奈,她是没想到谢青棠连这个时候都会走神。幸好没将小推车完全地交在她的手中,要不然在这超市里,会惹出什么风波来?对上了谢青棠藏着懵懂的视线,她伸手拨了拨发丝,往前方的牛肉区一指,道,你去挑选。
  谢青棠:如果她知道后面都是她来选菜,她一定不会选择在推车的时候走神。
  常仪韶其实并不喜欢到超市,大部分时候只在购物app上动动手指,可一旦来了,自然也要将东西购买齐全。等到出超市的时候,她手中提着满满两大袋除了食材,就是谢青棠偷偷塞进去的零食。
  我来提!到了这会儿,谢青棠自告奋勇将东西接过。总要发挥一下女朋友的作用。迎面而来的晚风比之白日少了燥热,而多了几分飒意和清爽。谢青棠神情惬意,显然享受这一段有人相伴的回家之途。
  常仪韶时不时转身望着她,心中泛起了一道又一道的涟漪。
  与何延津在一起时,就算是最亲昵的时间段,她们之间也没有这样的时刻。何延津的家境不好,但是她并不像与她相仿的那些人,而是过得像个千金大小姐,凡事都等待着别人来伺候。
  她无比想要出人头地,想要洗刷自身家境带来的屈辱,而此刻的她,兴许是做到了吧。
  超市就在小区外,走到了家中也不到十分钟路程。
  常仪韶的手艺一如既往,就算是过了个把月,谢青棠仍旧想要在她的跟前感慨,留在学校可能是屈才了。
  晚饭吃得有些撑,可谢青棠并不打算动起来消食,她整个人瘫在了沙发上打游戏,直到索然无味了才抬眸望着解下围裙往沙发这边走来的常仪韶。
  她身子往前一倾,双手托着下颌,好奇道:你以前也是这样?
  常仪韶愣了片刻,她摇头道:不是。
  谢青棠啧了一声,不太相信常仪韶的话语。她与何延津的关系那么亲昵,以她的性子,不将何延津当作大佛供着,将她伺候得舒舒服服?思绪飘荡了一圈,又落在了安静的常仪韶身上。
  她想到了在平窑时的那一场未分出结果的比试。
  你说的,回家说,现在到时候了。谢青棠偏着头,笑容轻柔。
  常仪韶一怔,想起了自己这句话后她哑然失笑。在谢青棠的斜对面坐了下来,她道:我以前经常过去,老爷子教了我很多的东西。放松心情的方式有很多种,除了极限运动后心惊肉跳、血脉喷张的刺激感觉,还有藏在漫长岁月中的平和。我打小都这些都很感兴趣,齐老爷子见齐喻一门心思扑在画上,拿她没有办法。于是把我当作弟子一般教,不过
  不过什么?常仪韶的话锋陡然一转,她的话语骤然顿住,谢青棠却因此来了兴趣,忙不迭地追问。
  不过我也是偶尔去,根本没办法做老爷子的徒弟,学的东西也不多,做出来不像样。常仪韶轻笑了一声,可片刻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情,她面上的笑容又渐渐地收敛起。谢青棠察觉到她的心情变化,还以为常仪韶是因为没能继承老爷子的衣钵而感到遗憾,她轻手轻脚地绕到了常仪韶的身侧,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算作安慰。
  常仪韶望了谢青棠一眼,她其实被她忽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只不过将那股情绪给按捺下去,并未在面上表现出来。长时间的相处后,她习惯了谢青棠的存在,以及她的贴近。
  其实我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去了,今天泥料没从手中飞出去,就已经是幸运的事情,常仪韶又道。
  啊?谢青棠迷惑地望着常仪韶,道,难道你父母不允许你过去?也是,一个千金大小姐,整个跟泥巴打交道算什么样子?
  怎么会?常仪韶哑然失笑,她看着谢青棠认真的神情,忍不住道,你似乎对我以及我家人有偏见?
  谢青棠:这都被发现了。她在各个小世界遇见了很多奇怪的人,常仪韶的行为和言语让她暂时将她列入奇怪的范围内,自然也不会拿别的标准去衡量她。如果每一次错认都要挨一巴掌,她此刻的脸肯定肿成了馒头。
  对不起。谢青棠诚恳地开口。
  她知错大概能改吧?
  常仪韶继续之前的话语,她道:是何延津。
  这样的答案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何延津怎么这么多事?她难不成将常仪韶当作女儿来看管的?谢青棠深深地困惑了。她不许你就不去?理智上,谢青棠知晓自己不该窥探常仪韶与何延津之间的关系,可实在是忍不住那陡然升起的好奇以及微妙的近似恨铁不成钢的不爽。
  嗯。常仪韶眸光一敛,垂眸应下了谢青棠的猜测。她不想,我就不去了。
  她说什么你都听?难道你没有自己的主见?谢青棠眉头一皱,她见过这样的人,被人深度pua,最后什么都得不到。人立身于世,首先要重视一个自我,要是连自我都没有,如何及他人?
  这句话说出口后,常仪韶久久没有应答。谢青棠也后悔自己的冲动,她不该问。常仪韶像是没有主见的人么?没主见的人会找替身么?齐喻对她的评价还会是那样的么?还是说常仪韶是在与渣女分手之后才幡然醒悟的?谢青棠的眉头紧紧蹙起。
  常仪韶的声音很轻柔,像是被风吹落的纸:我只是觉得没意思。她想知道何延津到底想要什么?她不明白到底如何算爱一个人。歇斯底里状态下的何延津是不可理喻的,她想避免无谓的争吵后来,她看明白了。但是她继续放纵着何延津,任由她随意地发泄着自身的欲望,冷眼看着她一步一步踏向深渊,再也回不了头。
  我不是一个完美的恋人。常仪韶低喃道。
  谢青棠颇为认可地点头,应道:你确实不是。她甚至觉得常仪韶不太像一个正常人。
  那你觉得一个完美的恋人应该是怎么样的?常仪韶骤然发问。
  谢青棠:她没有经历过,她怎么能知道?结合过往看到的爱恨情仇,她斟酌道:黄昏时候的烟火,夜晚的一盏灯。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还有早晨的一个吻。
  常仪韶若有所思,片刻道:那我们现在就差一个早安吻,是么?
  谢青棠被常仪韶的思考的方式给镇住,完全没想到她的思绪比自己还要跳脱,忽然间就绕到自己的身上来。原本在说恋人,她这个假恋人,也算是恋人是么?再者,看她们的生活方式,好像也挺符合她说过的话这竟然形成一种诡异的合理。
  常老师,你不能这样。谢青棠正色道,你这是调戏,我们的合约里没有这一条。如果要增加条款,得加不,加钱也不行。
  常仪韶闻言眉眼一弯,似是月牙儿,她笑道:我只是打个比方,你不用着急。
  谢青棠:这合理吗?
  关于恋爱的话题戛然而止,常仪韶似乎没有继续聊天的欲望,起身回房间洗澡。谢青棠偏头看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那扇乳白色的门之后,她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下班的时间到了,她得找些事情放松放松。
  游戏暂时不能带给她乐趣,思来想去,谢青棠打开了摩耶平台,当然不是作为主播出现,而是作为一个观众。她快速地刷动着推荐位上的一个又一个小视频,忽然间,她的指尖擦过了光滑的屏幕,又蓦地往回缩,像是要倒播时间。
  视频不甚清晰,看起来像是压缩过的二传,传播的人是个有着不少粉丝的up主,她在内容简介里也附了出处的链接。谢青棠并没有点进去,而是双眸一瞬不眨地望着那个再度播放的小视频她笃定这是从平窑流出去的,至于到底是学生、老师,或者是某个工作人员拍的,则是不确定了。
  时间段在她与常仪韶比试拉坯的时候,但是人物只有她自己,不到一分钟时间的小视频已经有了数万的播放量。要仅仅如此,谢青棠还不会在意,让她觉得无语的是底下何延津的粉丝不知道是谁开了个头,便对着只能看见三分模糊面容的人物开始大肆夸赞。
  他们真的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不认识吗?
  谢青棠虽然没有追过星,但也知道某些粉丝口中化作灰都认得出来的霸道和亲昵,此刻看着底下的评论,她感到荒唐可笑,这就是局里把她扔到这个的主因?整个世界都不太正常。
  这是花絮吗?太棒了,姐姐的真人秀正片什么时候出啊?
  怎么就她一个人?其他人呢?
  姐姐会作曲作词唱歌,现在还会捏陶瓷碗,太厉害了吧!星星眼。
  弱弱地说一句,你们不觉得不太像吗?在另一个花絮里不是这身衣服呀!
  看到这里,谢青棠默默地给这个说了大实话的人点了赞,尽管他后面被何延津的粉丝攻讦地怀疑人生,又改变了自己的说法。
  何延津并不怎么关注摩耶平台,这条链接是助理小艺发给她的。助理并没有全程跟随拍摄,没怎么注意,听底下的粉丝提到了就转给了何延津。何延津得知后心中又妒又恨,宛如一万只蚂蚁咬噬。
  认不出来不是我么?你这个助理怎么当的?何延津的声音又尖又利,仿佛刀剑直刺耳膜。她一改在人前的温和面孔,整张脸因怒意涨红,眉毛拧起,显得狰狞可怖。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小艺讷讷地应声,完全不敢辩驳。
  砸碎的玻璃杯在地面反射着幽冷的光芒,地毯上一片狼藉。何延津坐在了沙发上,她紧紧攥着衣襟,眼神阴毒,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卑躬屈膝的小艺给吞噬。片刻后,她大概是累了,收起了那副可怕的面孔,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冷冷的,像是渗了毒。马上把地面收拾了。
  小艺点头哈腰,忙不迭应声。她比何延津还熟悉这个冷清的家,找到了扫帚就开始处理这些碎屑,可就当她即将清扫完毕的时候,前方蓦地响起一道尖叫声,紧接着又是一个玻璃杯迎面飞来,小艺下意识伸手去挡,一道闷响后,玻璃杯落在地上,化作了碎屑。
  小艺的面色惨白,她抬眸看何延津,发现她比自己还像个女鬼。怎、怎么了?姐?她颤声问道。
  何延津下意识要摔手机,可是手抬起来的时候又蓦地垂了下去。这个视频你让人买热搜了?何延津冷声道。
  没有啊。小艺一脸冤枉地开口。
  何延津冷笑了一声,又道:是一起去的嘉宾?在拍摄真人秀的时候,那些人不可能不知道她的表现。这个人不是她,但是被买上了热搜,让无数人误导是她何延津!到底是哪个贱人要害她?去查一查谁买的!压下!压下去!何延津尖叫道。
  #平窑传承人何延津#
  如果这个话题是真的,她会万分欣喜,如果真相不会被人揭露,她也不会在意,可现在分明是有人要搞她,要她身败名裂!
  小艺没办法从神态癫狂的何延津那里得到什么有效的讯息,她向何延津的经纪人了解了前因后果,最后得出了一个让人感到尴尬的结论这个热搜是自家公司买的。老辣的经纪人显然也不想趟这一趟浑水,直接推脱其他艺人有事情,让小艺来转达。小艺对着手机许久,最后一抬头朝着何延津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姐
  是什么人?何延津没注意小艺的神情,拔高了声音歇斯底里地追问。
  小艺被她的神态吓住了,视线往茶几上一扫,生怕她又拿东西砸自己。她握着手机往后退了一步,不知道要怎么说谎。各种说辞在脑海中转了一圈,最后到了唇边成为一句战战兢兢的应答。
  是、是周大小姐买的
  何延津一怔,片刻后狰狞道:这不可能!周云梦从来不会给她买热搜造势,做这些的都是公司自己的安排。她会给自己买热搜?何延津深呼吸了一口气,翻找了通话记录簿给周云梦打了个电话。
  怎么了?周云梦轻声细语的,她穿着粉色的丝绸睡衣盘腿坐在床上,前方放置着一幅画,她的神情专注而愉悦。
  你让人买热搜了?何延津说话一点儿都不客气。
  周云梦温婉一笑道:你是说平窑的么?是啊,这种古老的手艺传承,总要推广一下。
  对面一片寂静。
  像是过了很久,也似是一瞬间,何延津控制住自己崩坏的表情,她磨着后槽牙,恨声道:那个人不是我!
  周云梦一愣,片刻后眨了眨眼道:你粉丝都说是。抱歉,我会处理的。
  何延津气汹汹地挂断了周云梦的电话,她无力地滑坐在沙发上,半晌后瞪了小艺一眼,怒声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看我笑话么?!赶紧滚!
  小艺只觉得阵阵阴风吹过后颈,看着何延津狰狞的面孔,满是恐慌。她见过何延津发怒,但极少像现在这般可怕。她畏畏缩缩地望着何延津一眼,像是首次认识了这个人。
  何延津没注意小艺的神情,她捏着手机,用劲之大,似是要将手机给直接捏碎了,片刻后,她盯着尚未走出门的小艺,扯出了一抹难看的笑容,道:等等。小艺惊惶地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