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谨琛想到这里,又重新把书翻开了,可只看了两页,外头小厮便回话道:“大少爷,大姑娘给您送宵夜来了。”
苏皎月难得亲自送宵夜来,况且现在时辰也不早了,她也该安歇了才是。
苏谨琛还没喊了她进来呢,那人倒是熟门熟路的已经从外头摇了来,边走边吩咐道:“青杏,你把宵夜拿放下。”
苏谨琛走过来扶她,那人却摆摆手道:“兄长别过来,让我自己慢慢挪过去。”她在外人跟前可不敢这样走路,怕摇摇晃晃的招人笑话,也就在苏谨琛的跟前,少一些羞耻心吧了。
“怎么没让红笺跟着?”苏谨琛开口道。
“红笺姐姐可是高手,让她提食盒多不合适。”苏皎月笑了起来,看见青杏已经把吃食都摆好了,这才道:“我陪着兄长用一些吧。”
宵夜做的是鸡丝粥、核桃酥饼、杏仁糕、三鲜蒸饺还有一盏酥酪。
苏谨琛看了一眼面前的东西,只笑着道:“你带这么多东西过来,我若是吃完了,今晚怕是不用睡了。”
“我陪着兄长一起吃嘛!”苏皎月眨了眨眼,把酥酪搬到了自己的跟前,笑着道:“这碗酥酪,兄长就赏了我吧?”
苏谨琛便随她自说自话,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热粥,看见苏皎月也正低头吃着酥酪,一张小脸埋在了碗中一样。
那人吃了几口,忽然抬起头来,装作一脸好奇的问道:“兄长可知道……今日东郊马场又出事了?”
这么晚了她过来给苏谨琛送宵夜,其实也是想问问他萧逸的事情,毕竟要是萧逸还留在京城,实在也算的上是苏谨琛的心头大患了。可她又不能问得那么直白,因为她该不知道苏谨琛的身份才是。
那人的眼神却是暗了下来,抬起头看了苏皎月一眼。
东郊马场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事情只怕没有那么简单,永定侯是郑太后的侄子,郑太后听说萧逸要和老王妃回蜀中,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大魏向来宗室凋敝,廉王这一支算是近的,萧逸一走,今上若再想找嗣子,那便是郑家更不好掌控的人了。
但苏皎月问他这些做什么呢?
她该不会是……喜欢上了萧逸那臭小子?
“我倒是不曾知道,马场又出什么事情了吗?”苏谨琛又舀了一勺粥放到嘴里,可方才明明还觉得鲜美的味道,此时却有些食不知味。
“原来你不知道……”苏皎月脸上便稍稍有些失落,这可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苏谨琛自己都不放在心上,她倒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已经急不可耐了。
“就是……小郡王好像受伤了,祖母今天还陪着老王妃进宫去了呢,也不知道小郡王伤得怎么……”
苏皎月的话还没说完,苏谨琛握在手里的勺子却不知为何哐当一声掉到了碗中,滚热的烫粥一下子溅出了几滴落在茶几上,那人的脸黑得吓人,却已经站了起来,转身背对着苏皎月,冷冷道:“娇娇既然不是过来同我用宵夜的,那就请回吧。”
“兄长……我……”
苏皎月被苏谨琛这突如其来的怒气给吓坏了,即便是她刚刚穿越过来那会儿,他对她从来没有一个好脸色,却也不曾跟自己说过这样严厉的话,苏皎月吓的手里的酥酪都撒了,想从椅子上站起来,可腿脚却又一下子不听使唤起来,扶着茶几跌倒在地上,一把拽住了苏谨琛的衣襟,哭了起来道:“兄长我错了……”
苏谨琛哪里知道她会被吓成这样,他转过身,看见苏皎月跪倒在地上,身上的裙子都弄脏了。
她刚刚吃酥酪时候笑的那样开心,可这时候却眼眶通红、哭得梨花带雨,身子还筛糠似的颤抖着。
他是真的吓到她了。
他在外头发号施令的时候确实让人生畏,可回到侯府,回到她的面前,他是从不曾有过半点脾气的。
但他刚才实在没忍住。
苏谨琛的心都揪了起来,弯腰把苏皎月抱起来,放到暖炕上,看着她道:“你知道……你哪里错了吗?”他的指尖轻轻的摩挲着苏皎月的脸颊。
少女的肌肤弹指可破,他缓缓的勾起她的下颌,让她看着自己。
可苏皎月哪里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她不过就是条件反射一般的,遇上苏谨琛生气就跪地求饶认错而已,她还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看着少女眼中的疑惑和躲闪,苏谨琛心里的怨气一下子就消了,他用指腹轻轻的擦去了她脸颊上的泪痕,想了想道:“我不日就要科考了,没有功夫去关心别的人、别的事,你可知道?”
苏皎月只一个劲的点头,心里却兀自想:那小郡王能算是别的人,别的事吗?可她脸上还是一脸乖巧的模样。
苏谨琛叹了一口气,终是忍不住苦笑了一声,俯身把苏皎月打横抱了起来,低头道:“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第94章 第 94 章
一连几日, 苏皎月都没同苏谨琛怎么说话, 那日也不知道怎么就冲撞了他, 这两天瞧见他, 苏皎月心里还觉得有点后怕。
都说伴君如伴虎,他现在还不是君呢, 在自己跟前就那样有气势了……
苏老太太却是打发了人去廉王府打探消息,回来的人只说老王妃没有回王府,这几日都在宫里住着。老太太又派人去宫里打探,仍旧没有什么消息,只听说尚在医治,那小郡王究竟是死是活,到如今也未可知。
“昨日进宫打探的人又回来了, 仍旧也没个准消息, 那小郡王也是倒霉,摊上这样的祸事,如今倒是想回蜀中也回不去咯。”
老太太低头喝了一口粥, 抬眼的时候, 便瞧见他这一双孙子孙女, 脸上神色俱是淡淡的。
早两日便察觉出他们兄妹有些异样了,今儿一早她才特特的让丫鬟去把他们两人都请了过来,打算让他们坐在一起吃一顿饭,兴许就和好了。
苏皎月听老太太提起了小郡王, 哪里还敢接话, 上回她就是跟苏谨琛说小郡王的事情, 这才惹得他生气的,老太太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苏皎月想劝老太太别再往下说了,又不敢开这个口,这样的神情落在苏谨琛的眼中,便是欲言又止,想关心却又不敢关心的样子!
苏谨琛的脸色越发又冷了几分,只是垂着眉心,一句话不说的吃着碗里的白粥,连下粥的小菜都不曾吃一口。
苏老太太总算是品出了一二来,感情这两个人……是为了那八杆子打不着的小郡王在闹别扭?
她这便宜孙子的醋劲可够大了,娇娇被小郡王抱了一抱,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怪不得她这常年不吃醋的鹤瑞堂,如今也一股子酸味了。
她也不过就是白担心一场而已。她一个内闱的妇道人家,也不好插手他们爷们的事情,总是会悬心的。
“不说那小郡王的事情了,明日就是元宵节,琛哥儿带你妹妹去看灯会吧。”苏老太太笑了起来,只叹息道:“娇娇从前最喜欢看灯会,每年都要去的,自从腿脚不便之后,倒是有两年没去了……”
苏皎月原是极想出门的,正要答应下来,可一抬头瞧见苏谨琛那张拉长的脸,想着他必定是不愿意去的,便不等他开口,先回了道:“我不想去,元宵节外头人多,出门怪不方便的。”
苏谨琛已经吃完了他跟前的一碗白粥,放下了勺子,也是面不改色道:“孙儿不日也要下场子了,还想在家温习功课。”
“你们……”
苏老太太简直有些哭笑不得,但她也不打算再当这个和事老了,小孩子家家没有不闹别扭的,等闹过了,兴许也就好了,她一个外人也急不来。
外头却是正好有婆子进来回话道:“大姑娘,门房上送了帖子进来,说云大小姐明日在飘香楼请姑娘赏灯,问姑娘去不去,云家的下人还在外头等着呢。”
“我……”苏皎月原本就是想出去的,刚才说不出门不过就是和苏谨琛赌气罢了,现在云诗秀都送了帖子来请她了,她自然是不会回绝的,脸上便透着几分高兴劲儿,同那老婆子道:“那妈妈去回了云家的人,就说明日我一定去,多谢云姐姐想着我了。”
苏谨琛就看着她那副欢欣雀跃的样子,只觉得一口气堵在了胸口,闷得慌,他正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却听苏皎月又问那婆子道:“云家的人就单单请了我一个吗?云大少有没有给兄长也下帖子?”她一个人出门,怕是苏谨琛又要不高兴了。
那婆子便停下了脚步,拧眉想了想道:“倒是没听说。”
苏皎月闻言,却是自言自语道:“也是……云大少这一科也是要下场子的,想必和兄长一样,都要在家用功呢!”
苏谨琛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了,老太太都看不下去了,忙笑着道:“三丫头,食不言、寝不语,你兄长都已经吃完了,你碗里的粥还没动呢!”
苏皎月一扭头,见苏谨琛的碗果然空了,只忙不迭就低下头,一个劲往自己嘴里塞东西,老太太又不忍心了起来,只叹息道:“你慢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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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便是元宵灯会了。
过年时府上挂出来的大红灯笼也未曾收起来,承恩侯府也有几分过节的气氛,晚上原本是团圆的日子,苏谨琛推说要温习功课,没有去鹤瑞堂用晚膳,等阿福从外头回来的时候,厨房送来的饭菜都已经凉了。
“事情都安排妥当了?”苏谨琛阖上了书,抬头问阿福道,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书房呆着是做什么,书页子都快翻烂了,也没看进去几个字。
“大少爷放心,都安排好了,胡太医千恩万谢。”阿福还想说什么,那人却问道:“那你到现在才回来?”
阿福跟着苏谨琛这么多年,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憨笑了一声,挠了挠后脑勺道:“奴才见时辰尚早,就去了一趟飘香楼,给大少爷订了个雅间,正对着大小姐赏灯的那一间,不过是在里头……灯是赏不到了。”
谁曾想苏谨琛的脸色却更难看了,将手上的书册一丢,厉声道:“你现在越来越有主意了,还敢做我的主了?”
阿福被苏谨琛这么一吓,忙不迭就跪了下来告饶道:“奴才不敢……奴才就是看大少爷和大小姐置气……这几天茶饭不思的……奴才心里着急。”
苏谨琛叹了一口气,过了片刻才开口道:“既然雅间都订了,那还不套了马,就当是出去透透气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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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皎月却是用过了晚膳就出门了。
她这次特意把红笺给带上了,红笺是第一次来京城,她总要带她到处见识见识。
马车才出了承恩侯府门口的大街,路上的行人就渐渐多了起来,到处是挤挤挨挨的人马,苏皎月偶尔撩开帘子,指着外头澄河边上一望无际的花灯对红笺道:“红笺姐姐你快看,那就是澄河,对面是长乐巷,那里的花灯最好看了。”
但她们京城的闺秀,是不会去长乐巷赏花灯的,去那里的人,也多半不是去赏花灯,而是赏人的。
他们这一路上笑笑闹闹,没过多久,便到了飘香楼了。
飘香楼是京城最大的茶楼,平日里便是一席难求,也只有云家这样的府邸,才能在这种日子订下了可以赏灯的雅间。
苏皎月行动不便,但如今有了红笺,实在方便了很多。红笺力气极大,背着苏皎月仍是身轻如燕,几步功夫就上了二楼,云诗秀已经开门迎了出来。
“我忘了你行动不便,早知道订楼下的房间好了。”云诗秀多少有些抱歉,但赏灯必定是要在高处的,她一时也没有想到。
“不碍事。”苏皎月在轮椅上坐了下来,沿着菱花窗往外看去,澄河上头是令人眼花缭乱的灯海,湖面上还有几艘画舫,从里头传出咿咿呀呀的丝竹声。
“我今日找你出来,是有事情……”云诗秀小声开口,扫了一眼跟着苏皎月来的丫鬟,见有一个眼生的,只低下了头去。苏皎月便转身同青杏道:“青杏,你带着红笺姐姐四处逛逛去,这是她第一次看灯会呢,见到什么好玩的就买下来。”
青杏会意,领着红笺出门,云诗秀这才开口道:“你还记的小郡王吗?”云诗秀垂着眼眸,咬了咬唇瓣欲言又止。
她向来是个很有主见的人,遇事沉着冷静,如今却露出这般迟疑的神色,想来并不是什么小事。
“小郡王怎么了?他不是在马场受伤了,一直在宫里养伤吗?”苏皎月心下疑惑。
“前两日醒了。”云诗秀蹙眉,抬起头来缓缓开口道:“我祖母便带着我进宫探望,一时说起了那日在大相国寺的事情,可他却不认得我。”
“不认得你?”苏皎月心下好奇,可她以前就是个写小说的,脑洞也是开的极大的,只好奇道:“会不会是失忆了?听说他是摔着了脑子,他不会把之前的事情都忘了吧?”
“可他说起了大年初一去大相国寺的事情呀。”云诗秀拧着眉心道:“我原想……他那日抱了你,大约是怕事情传出去有损了你的清誉,便特意试探了他一回,可他竟像是没听懂一样。”云诗秀只接着道:“我前几日就觉得奇怪,瞧祖父整日忧心忡忡的,还以为小郡王的伤得很重,可没过两天就醒了,太医们都说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最奇怪的是……”
云诗秀咬了咬唇瓣,凑到苏皎月的耳边小声道:“昨日我祖母头风病犯了,家里下人去胡太医府上请人,却被告之胡家没人了!”
“胡家没人了?这是什么意思?”苏皎月也越听越奇怪,胡太医是太医院院正,怎么就忽然间没人了呢?
“我从未听说过胡太医告老还乡,倒像是跑了,要不然这大过年的,一大家子的人,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云诗秀的脸色都白了。
“云姐姐……这个事情不对啊!”苏皎月也紧张了起来,又问云诗秀道:“你祖父日日在朝中,可有提起今上的龙体现下如何?”
“祖父倒是没提,只说太后娘娘很满意小郡王,说是过不了几日,等小郡王的伤势好了,就要册封太子的,他还让我抽空多和小郡王……”云诗秀说到这里,眉心都拧了起来。
苏皎月这时候却越发急了起来,小郡王都要册封太子了,苏谨琛还在府上说要看书考科举……这……这不是瞎胡闹吗?
这皇帝,他还想不想当了?
第95章 第 95 章
正月十五的飘香楼格外热闹, 楼上靠大街的雅间都已经订了出去。阿福来的迟, 给苏谨琛订的那个房间已经是在里头了,瞧不见街上的景致, 倒是有一扇窗户, 正对着云诗秀和苏皎月的那一间。
阿福替苏谨琛满了一盏酒,漏着一条缝的窗户忽然就开了,一道红影从外头钻了进来, 等她站稳了, 阿福才认出了那是苏皎月身边的红笺姑娘。
她学的西域的身法,快的让人瞧不清楚,苏谨琛却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只听那人开口回话道:“姑娘把我支到了外头, 我把青杏绕开了,躲在她们房顶上听了听, 说的是小郡王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