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最近总是见面的那位厂长。
商人心思果然不能小觑,明明不是什么熟悉的关系,但一上来的寒暄,却让人觉得赵戈和他仿若是什么失散多年的好友。
语气里甚至带着股悲切。
“诶哟...听说道长那天驱邪受了伤...不要紧吧,我和玉树都十分担心...”
声音颤抖,有模有样。
说到玉树二字的时候,癞皮大爷条件反射地看向赵戈手中的手机。
赵戈看了癞皮大爷一眼,看在它是玉树姑娘头号粉丝的份上,特意开口。
“玉树姑娘可还好?”
“玉树...玉树...”
厂长显然没想到赵戈会问这问题。
“她很好...你怎么会问起她?”
“贫道很是好奇...玉树姑娘在阁下教宗的身份。”
“她啊...”
厂长的语气里有股怠慢。
“你知道的,现在什么东西都要有个代言人,商品有、医院有、教宗也要有,她的形象很好,民众们、工人们就喜欢这样正面的形象。”
“形象?”
“你看你们道观和教堂都会有雕塑,虽然神明是无形的,但是想要有信徒,你就必须要锻造偶像,她就是我们教宗的雕塑,是我们教宗的代言形象。”
“你说的好像不是很相信神明。”
“我不相信...我只是个商人,只要有钱的就是好东西,但是院长那老头儿他相信,也是他找到我,提议要和我合作...我很喜欢他,他是个明白人,很懂得如何包装,只不过太过迷信了点,你瞧见他随身带的笔记本了吗,他说他相信神明,那笔记本里记载着神明的故事。”
说完这句,厂长一顿。
“说起这个...对了,我打这个电话头一个是为了招待不周给您和小神父打个招呼,还有一个就是想跟您说一声,院长想见你。”
“他想见我?”
赵戈想起在医院九层和院长见过的那一面。
伪装起来的慈眉善目。
还有背后紧攥的笔记本。
“是。”
厂长的声音从手机另一侧传来。
“估计也是为了驱邪这件事...他昨天还专门找我问了你的名字。”
一场话谈得和气,但直到挂断电话前,赵戈的后背都紧绷着。
商人本性,假作医心。
他们供奉的不是神明,而是大鬼。
这些人,需得和大鬼一起除去。
挂断电话后,赵戈把手机重新挂到癞皮大爷的脖子上。
它晃了晃脖子上的绳儿,首当其冲地跑到花圃间的喷泉旁。
虽然还是晌午,但天色有些湛沉。
云压着天色,天空是深蓝色的。
蜻蜓低飞,该是要下雨了。
由是赵戈和符与冰没走远,只是在后院的花圃里打着转。
花圃很大,走几步就能遇到一个小型的喷泉。
喷泉上会有各式各样的白色石雕,看模样应该是基督新教里的诸神。
越是看赵戈越是感叹自己道观的破落,和这教堂比真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云壤之别。
走到洋桔梗那块花丛的时候,天空下起小雨。
天空变得愈加深蓝,但太阳却还挂在天畔。
天畔下,有并不明显的彩虹,几道不同颜色的光架在了棕榈树之上。
像是伸出手,就能把天光抓进手。
雨丝不大,但逐渐也把人淋湿了。
稍微一呼吸,就能吸得满肺腑带着花木味的清新。
赵戈和符与冰走到棕榈树下,头发已经湿了,雨珠沿着侧脸往下垂落。
雨水打落在树叶上、花草上、白色的栏杆上。
淅淅沥沥。
棕榈树下,赵戈和符与冰都没有说话,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着天色。
看着并不密集的雨水。
雨水像是落在了心上,一下、两下、三下...
热气一股又一股地在心头缭绕。
赵戈的眼角有些酸,像是被风吹过眼睛的那种酸。
明明没有发生什么事,但心跳就是随着雨珠加快。
“阿姐...”
符与冰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你在想什么?”
赵戈没有转头看他,但心跳却愈发快。
就跟有人在心里打鼓。
雨水声、树叶摇晃的声音、花草摇曳的声音。
喷泉的气味、泥土的气味、草木的气味。
眼睛愈发酸,赵戈却无法开口。
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只知道自己像是被热气蒙了心。
竟然想离符与冰更靠近一些。
近到她在这些声音和气味里能独占他的冰气。
想要在雨水的掩埋下感受他手心的冰凉。
赵戈不敢看向符与冰,在心里念起了安神咒。
她果然是病了。
脑海里竟然想起了那八个字。
求之不得...辗转反侧...
雨更大了些,雨幕下赵戈轻声开口。
“没想什么。”
只是得了想入非非的瘟病。
第四二章 四二黑
从刚才看电影开始, 符与冰就察觉到赵戈的异常。
她身上逐渐浓郁的笔墨味,她侧脸的红晕,她偶尔投过来的眼神。
一开始符与冰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
可直到雨开始下起来, 赵戈还是这样。
从前只有他偷觑着阿姐。
可此时此刻,他偷觑着阿姐的间隙, 却发现了阿姐在偷觑他。
若隐若现,若有若无。
若即若离。
花圃安静到符与冰能听见赵戈的心跳声。
一下,两下,三下...
逐渐加快,最后竟然能和他的心跳声合拍。
和逐渐急促的雨声合拍。
符与冰感受到一股带着笔墨的热气,在身侧好像想要靠近,但是却犹豫着。
像是在思虑着什么, 又像是在抑制着什么。
风吹在人脸上, 带着草木的气味和雨的湿气。
那股想要靠近的热气, 是他如何都不可能忘却的、一直妄想着的...
求之不得却日思夜想的热气。
是阿姐的心跳。
符与冰本应该立即去确认, 但整个人却像僵住了一样无法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