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岩终于在后园的长餐桌上找到了记忆中美味无比的芒果班戟,连忙往自己碟子里夹了两个,想了想又往林培碟子里夹了两个。林培挺无奈地看着他,“我不爱吃甜点。”
“没事儿,”重岩想的比他长远,“给我屯着。我怕吃完这两个就没了。”
林培连忙左右看看,这么丢人的话让别的客人听见就不好了。
重岩也觉得站在这里吃不大体面,拉着林培打算找个没人的角落坐下来吃。林培小声提醒他,“注意点儿,那边有人再盯着你看呢。”
重岩顺着他说的方向看了一眼,顿时就乐了,“哦,他没事儿,熟人。”
熟人从旁边侍者的托盘里取了一杯酒,施施然走了过来,很是嫌弃地扫了一眼他手里的碟子,“重岩,你说的好好的要去云南,我找我小舅妈找了好几趟,结果被你放了鸽子。不地道哦。”
“没办法啊,”重岩跟他也不客气,“你当我不想去的么?”
程蔚自然知道他那个姑姑都干了什么好事儿,嘿嘿一笑,“现在呢?有什么打算?”
重岩说:“你出现的正好,我正要找你给牵个线呢。你舅妈家的产业我估计是没空过去参观了,能从他们那里进点儿好的花苗不?”
程蔚听他谈正事,脸上的表情也正经了一些,“什么花苗?”
重岩还没开始做这么细致的规划,这些都是他打算交给林培来决定的。不过看见程蔚,倒是可以提前打个招呼,“你舅妈家都种什么花?玫瑰?薰衣草?”
“玫瑰还行,已经过了花期,进入夏季休眠期了,你要的话,联系他们发花苗过来就行。”程蔚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他,“薰衣草就算了。这东西不适合咱们国家的气候,也就新疆能种。那地方跟法国普罗旺斯在同一个维度带,气候条件土壤条件也相似。至于其他地方,我跟你这么说吧,咱们国内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薰衣草庄园都没有真正的薰衣草,都是柳叶马鞭草和蓝花鼠尾草冒充的。”
重岩顿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真的假的?!”
林培在旁边哭笑不得。
程蔚也笑了,“都从徳温跳出来了,还想着种花卖精油呐?”
“不是卖精油,”重岩觉得程蔚比自己懂行,赶紧拉着他蹭经验,“我是打算承包几亩地种花去。种花你懂吧?我得跟明白人打听打听,都种什么花合适啊,别回头都砸手里了。”
程蔚说:“那你种什么玫瑰啊,要种也是种树啊。你弄点儿园林绿化植物,什么白蜡、合欢、玉兰,虎皮松、海棠之类的,回头人家单位啊、公园啊什么的搞绿化,一买就是一堆。这多好啊,挣钱也快。”
重岩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我得想想。嗳,要是我决定了,你可得帮我联系买家,回头我给你抽成。”
“抽什么成,”程蔚一脸看不惯他小气劲儿的表情,“哥哥还差你那几个冰棍儿钱?”
重岩高兴了,“知道你是爽快人,以后有合适机会一起赚钱啊。”
程蔚凑过去跟他嘀嘀咕咕,重岩连连点头,一脸奸笑。
林培摇摇头,低着头吃自己碟子里的点心。
重岩琢磨了一会儿种花种树的问题,一抬头见程蔚正斜着眼打量林培,脑中顿时警铃大作,“嗳,你可不能打他的主意。”
程蔚逗他,“怎么,给自己留着的?”
“嘁,”重岩不屑,“我们之间怎么可能是情侣那么不靠谱的关系?!我们是朋友,最好的朋友,比兄弟姐妹都要好的那种!”
程蔚翻了个白眼,“行了,别肉麻了。”不说别的地方,就这次的聚会上就不知有多少嫩生生的小男生,勾搭谁不行,还用得着眼馋别人锅里的?
重岩最烦他这一点,“你也适可而止吧,我可看见了,你刚进来的时候,胳膊上可是挂着一个呢。”
程蔚满不在乎,“各取所需,你瞎操什么心啊。”
重岩懒得理他这些破事儿,不耐烦地摆摆手,“去吧,去吧,去泡你的小男生吧。别在这儿碍眼了。”
程蔚没好气地在他脖子上捏了一把,“用得着我的时候就往跟前凑,用不着了就一脚踹开。重小岩,你可够势利的。”
“我这算什么?”重岩冲着满院子的男男女女努了努嘴,“你看看这些人,有几个不势利的?”
“我说不过你,走了,走了。”程蔚走出两步,又回过身冲着他身边的林培抛了个飞吻,“嗨,帅哥,下回重小岩不在的时候我请你喝咖啡。”
林培笑笑也没当回事。重岩却紧张了,勾着他的脖子跟他抖落半天程蔚的劣迹,生怕才出狼窝的林培又一不小心又被骗了。林培被他逗笑了,重岩这个人在外面看着好像话语不多,总板着脸,酷酷的。谁能想到背地里这么婆婆妈妈的。
两人正说着话,林培看见一个跟重岩差不多大的男孩朝这边走了过来,两人目光一对,那男孩还竖起手指示意他别出声。林培猜出这也是熟人,于是收回目光专心吃点心。这边重岩还在嘀咕要把林培看好,不给狼看见,就觉得脖子一紧,被人从后面勒住了。
“重小岩你也太不够意思了!”秦东安在他耳边抱怨,“自己到处乱跑,也不说看看我去。”
重岩看见他也挺高兴,“你不是说你放假要补课?我哪敢随便跑去影响你学习啊。”他本来想问问谁带他来的,一抬头看见他身后跟着秦家的双胞胎之一。这对双胞胎他是分不清楚的,只好含糊地喊“秦哥”,给他们互相做了介绍。林培也是第一次见秦家的人,以后搞不好真有合作种草药的机会,提前见见也好。
今天来的人是秦大,他听秦东岳说起重岩弄来个植物专家,一直想见见,没想到重岩会带着林培一起跑来参加李家的聚会。秦家有自己的草药种植园,因此他对这方面的事也很感兴趣,两个人寒暄几句就跑到一边单独谈去了。
秦东安看看他堂哥的背影,再看看重岩,小眼神酸溜溜的,“跟你们一比,我是不是显得太没用了?”
“你才多大,”重岩安慰他,“这些事儿等你上大学以后再说吧。”
“你跟我不是一样大吗?”秦东安懒洋洋地靠着他,“连我哥都说你比我强。说我就是个死读书……”
重岩疑惑地看着他,“你哥回家了?”
“没。”秦东安摇摇头,“说有事儿,就打了几个电话。嗳,我告诉你哦,我哥这次回来就不走了,他打算接手家里的生意了。”
重岩心中微动,“真的不走了?”
“不走了,”秦东安咧嘴笑了,“我二哥要结婚去了,大哥一个人忙不过来。再说我哥小时候一直跟在我爷爷身边,学中医啊种草药啊那些东西学了这么些年,我妈都说,他要真给扔了也怪可惜的。”
重岩印象中的中医都是林培这种温润君子的类型,没想到秦东岳那种型号的居然也学这个,难怪他说要跟自己这边合作种草药。
重岩试探地问:“他说什么时候回家了吗?”
“下个月。”秦东安说:“我今天能出来还多亏我哥电话批准了,说我最近跟羊圈里的小绵羊似的,恩准我出门散散心。”
重岩想起秦东岳那副严肃的样子,有点儿想笑,“嗳,小安,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以后要是知道了,你可不能怪我。”
秦东安看看他,仰着下巴哼了一声,“我其实已经猜到了。”
重岩顿时紧张起来,“猜到什么?”
秦东安笑了笑,眼神狡黠,“宫二过来了,找你的?他这回是真的要走了吧?”
“应该是真的。”重岩觉得宫郅要走这事儿也挺不顺利的,一直拖一直拖,拖了好几次。不过看他的精神状态倒还不错,不像前段时间,总是有点儿打不起精神的样子。
秦东安看出宫郅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就找了个借口跑去找他堂兄了。重岩拉着宫郅在旁边坐下,他觉得秦东安说的不对,他哪儿是小绵羊啊,宫郅才是小绵羊呢,什么时候看见他都乖乖的,让人忍不住就有点儿心疼。
宫郅见左右没人,小声问他:“程蔚还缠着你吗?”
“担心我呐?”重岩心里挺熨帖,觉得这小孩儿知道担心他,还挺有良心,“放心吧。他说了,他看不上像我这样心眼太多的。我安全着呢。”
宫郅担心的其实是重岩偷着让他听电话的事儿。
重岩猜到他的小心思,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没事儿。我现在做生意让他帮忙给牵线呢,合作关系。”
宫郅松了口气,望着程蔚的方向自嘲地笑了笑,“看样子他是真的不在乎我。”
重岩不高兴了。他一不高兴流氓腔就出来了,“宫小二,老子好不容易把你从狼窝里拽出来,你要再敢跳下去,老子揍死你。”
宫郅垂眸一笑,“放心吧,这次真的要走了。”
“这还差不多。”
宫郅看着他,眼神有点儿复杂,“你这样的人,也不知以后会落在谁手里。”
重岩也学着他的样子叹气,“唉,没人要啊。”他上辈子就是个老光棍,搞不好这辈子还一样。他知道自己的性格不大合群,又不懂甜言蜜语那一套。最重要的一点,他自己都对所谓的感情不抱有什么信心。这样的人,怎么去爱别人?
宫郅很认真地想了想,说:“我觉得你适合一个有心眼,但是没有坏心眼,还能管得住你的人。”
听着是不错,重岩心想,可上哪儿找这样的人去呢。
☆、第54章 软柿子
重岩吃了个半饱的时候,主角一家终于露面了。李承运带着程瑜向宾客致辞,身后跟着两个人高马大的儿子,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重岩远远地看着灯光汇聚处光鲜亮丽的一家人,眼神淡漠。
林培就站在他身边,将他脸上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看见聚光灯下那个中年男人的脸,应该没有人会怀疑重岩的身份。也正因如此,重岩的存在才会显得这么可怜。林培把胳膊搭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
重岩侧过头冲他笑了笑,很好看的笑容,看上去却有点儿凉冰冰的味道。林培正要说话,就见重岩的视线向旁边扫了过去,眼中浮起厌恶的神色。林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正朝着他们走过来。这少年长着一张清秀的脸,眉眼精致,衬着考究的衣饰,活像电影里走出来的贵公子。
贵公子停在他们面前,用一种林培看不懂的眼神凝视着重岩。重岩像是没有看到他,懒洋洋地歪靠着林培,像是对周围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林培还在猜测这少年的身份,就听他用一种很清脆的嗓音说道:“我早就知道你了,重岩。咱们能单独谈谈吗?”
林培侧过头看重岩,重岩却只是掀起眼皮淡淡瞟了他一眼,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着:有话就说,不说就滚。
贵公子神情稍稍有些尴尬,咽了口口水说:“重岩,我不知道你为什不愿意回家来住。我想你大概不清楚回来意味着什么。李氏是一个凝聚了三代人心血的跨国公司,它的规模之庞大远远超出了你的想象……”
“是远远超出了你的想象吧?”重岩笑了起来,“李彦清,你到底想说什么?”李氏在他手里攥了十来年,他叫得出每一家下属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的名字。对于他而言,李氏几乎没有秘密可言。
林培侧过头,勉强压抑住嘴角的笑纹。他现在有点儿明白为什么重岩会说别人都说他是使坏的小能手了。
李彦清的表情有些恼怒,“重岩,我只是想好心提醒你一句,你也是这个家里的孩子,如果被排斥在外,受损失的只是你自己。你好好想想吧。”
重岩笑而不答。十来岁的李彦清看样子还是有点儿心眼的,会审时度势,知道李延麟走了对他而言意味着他会有更多的机会,也知道要把自己拉进去搅浑了李家的这潭脏水,好方便他渔翁得利。但他忘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李承运还不到五十岁,年富力强,经验老道,李家就算有几个出息的孙辈,也还远远不到改朝换代的时候。
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李彦清的表情也自然了许多,“重岩,爷爷一直说想见你呢,如果你愿意回来,李家一定会欢迎你的。这里本来就是你的家。不要因为某些人的态度就放弃了自己该得的利益。”
林培觉得这小孩儿真是不能小瞧,看他年纪不大,小模样又长得嫩生生的,谁能想到一开口就是这么复杂深沉的小心思呢。果然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孩子就是不一样,想他十来岁的时候,只知道放了学跟着邻居家孩子在外面疯跑,哪里懂这些弯弯绕的东西。
林培摇摇头,转头去看重岩的反应,重岩仍然靠着自己的肩膀,一副神游天外的架势,好像李彦清刚才说的话他都没有听见。
李彦清暗暗生闷气,声音不由得提高,“重岩!”
重岩像是醒过神来,满不在意地斜瞟了他一眼,赶苍蝇似的冲他挥了挥手,“一边儿玩去,小屁孩。跟老子玩挑拨离间,你还嫩点儿。”
林培没忍住,笑了起来。
李彦清气得脸色都变了,恶狠狠地瞪了重岩一眼,转身走了。
林培在重岩背上轻轻拍了拍,笑着说:“挺好看的一个小孩儿,被你气的五官都扭曲了。”
重岩一点儿也不同情他,在他看来,李彦清从小到大的生活质量比他强出了好几条街去,出来进去也都是名车接送,那样的条件,想干什么事不比别人方便?怎么就死活不满足的非要朝李氏伸爪子?他觉得李氏是他的,那李延麒李延麟呢?他们就该死?就算李彦清也有这个身份有这个资格去竞争上岗,那光明正大地去争去抢好了,何必背地里弄这些拿不上台面的小花招呢?
重岩现在的想法跟最初醒过来时又不一样了,那时他只想着一辈子不跟李家有牵扯,最好断得干干净净。但现在他却觉得如果心里没有牵挂,又何必斤斤计较形式上是否划清界限呢?一切还是顺其自然地过吧,不见面的时候不用上赶着去见,遇见了也没必要刻意躲开。他又不是哪吒,难道还要闹到剔骨还父的地步去吗?
“这小孩儿心眼多着呢,”重岩继续给林培打预防针,“别被他的外表给蒙蔽了。”林培的年龄在那儿摆着呢,年轻人容易感情用事,重岩觉得自己有责任提醒提醒他。
他这种心态总是让林培哭笑不得,“我心里有数。”他看见李彦清朝着那一家四口走过去,脸上带着笑容,像一个纯白无暇的小王子,几分钟之前出现在他眼里的那种深沉叵测已经全然看不到了。
林培摇摇头,果然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早熟啊。
李彦清在重岩那里受了气,原本是想找李承运告一状的,不料没说几句话呢,就被李承运给堵了回来。李承运摸摸他的脑袋说:“重岩性子桀骜,不过心地还是很好的。要不然也不会那么痛快就把他的股份分出来给你。”
李彦清,“……”
他能说他并不想要徳温的股份吗?徳温什么玩意儿,能跟李氏相比吗?李承运跟他说过了,徳温的股份现在由他代为保管,到他满十八就转到他的名下。可是李彦清不傻,他有了徳温的股份,李老爷子以后还会对他委以重任吗?都是程瑜这老妖妇搞出来的花样,李彦清一想到这个就气得直咬牙,连带着把温浩和重岩也都恨上了。
李承运没理会李彦清的小心思,在他看来,这个孩子聪明是聪明,就是有点儿太娇气了,一点儿小委屈都受不了。张明妍也是,自己娇气,结果把儿子也当成闺女一样娇养了!李承运对这一点十分不满,每次他对李彦清的教养问题提出意见,张明妍总跟他吵吵,说什么孩子不能光明正大的跟父亲在一起已经很可怜了,难道还不该多疼爱吗?他以前觉得张明妍还挺通情达理,现在看来,她拧起劲儿来也是不可理喻。李家的孩子哪能一点儿精气神都没有?李延麒李延麟,甚至包括重岩在内,哪一个不是闯劲儿十足?只有李彦清,被她养的跟个小丫头似的,动不动就哭鼻子,还爱告小状……
李承运一想起这个就头疼。随便哄了哄李彦清,就拉着重岩去见人。他今天特意请了几个从事花卉贸易的老友,既然重岩已经选了要做这一行,总要给他铺开路子才行。在“三十六郡”取得对外贸易资质之前,他只能选择有资质的贸易公司合作进出口业务,跟他这几个专门做进出口的老友多联络联络是没有坏处的。
重岩拉着林培跟他一起见了一圈人,累得脸都笑僵了。不过这些人对他的以后的生意可是大有用处,这里面的轻重重岩还是懂的。像这样的聚会,对大部分人来说就是个联络感情,拓展人脉的机会。重岩对这一套自然是驾轻就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哄得一群老狐狸眉开眼笑。等他们一圈绕下来,李承运都忍不住摸着他的脑袋夸了一句,“不错,很有从商的天分。”
重岩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都是老子后天努力,跟天分什么的一点儿关系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