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进去找找不就知道了。”
杜芷书说完,见秋蝉脸色大变,呐呐说着:“这,这可是清芷阁……”
抬头,才发觉竟是来到了藏书阁,当年那件事情过去很久,如今心情倒是平复了许多,竟没有了先前的恐惧,往前走了几步,却被门口守卫拦下。
“陛下有令,谁都不能擅入清芷阁。”
杜芷书挑眉:“本宫的白狐往里头跑了,本宫只是去抓回白狐,并不耽误事情。”
奈何侍卫一动不动堵在门口,不肯让步。
“大胆,这是非要拦着本宫的意思?本宫一句话,尔等人头立刻落地!”杜芷书微微有些动怒。
“除非有陛下手谕,否则谁人都不可进去,皇后莫要为难臣等。”侍卫仍是坚持。
“今日本宫还偏就要进去了,陛下那本宫自会交代,本宫倒要看看,你们谁敢动本宫一下。”说完,抬起脚步就要往台阶上走。
侍卫们虽是尽忠职守,可也知道皇后如今怀有龙嗣,都不敢轻举妄动,逼得只得连连后退,后边的守卫见状,知道情况不妙,动起真格来,谁敢真伤了皇后娘娘,遂赶紧往宣政殿跑去传话。
“皇后娘娘可是要找它。”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杜芷书回头,却是看见李昭仪缓步走来,怀中抱着的却是她刚刚走丢了的白狐。
杜芷书抿唇,转身大步往李昭仪那走去,斥责道:“你这小畜生,瞎跑到哪里去了,回去看本宫如何收拾你!”
见皇后离开,清芷阁外的守卫才是长舒口气。李昭仪却是笑说着:“刚刚臣妾走过长廊,看见长廊一角窝着一团白色东西,走近一看,竟是娘娘的白狐,便抱过来了。”
杜芷书从李昭仪手中接过阿九,捏了捏它的耳朵后施以惩戒后,才是问向李昭仪:“你怎么会往这边走?”清芷阁相距李昭仪的住所,可谓是一南一北,甚远。
“臣妾正要去浣衣局看看许美人,她娇生惯养的,也不知在浣衣局里可还习惯。”
听罢,杜芷书笑了笑:“许美人性子张扬,惹事是迟早的,不过本宫倒是喜欢她的性子,就同昭仪一块过去瞧瞧,本宫倒是好奇她落魄的模样,可还能如原先一般牙尖嘴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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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芷书也算是从小在这大梁宫长大了,却是第一回来浣衣局。浣衣局婢女多出生卑微,平日不太出去,宫里的贵人们她们一般都难见到,如今见到皇后,惊恐地跪了一地。
一路走进,远远的,杜芷书和李昭仪便是听见响亮的一声巴掌,两人相视一看,匆匆往里头走去,却是看见惊人的一幕,几个女人毫无形象地厮打在地,仔细一瞧,倒像是许美人和苏美人,许美人一人力战苏美人和苏美人的两位婢女,却丝毫没有落入下风,把一旁的尹贵嫔也是吓得够呛,想去劝架,却又不知该如何做。
“住手!”看了好一会儿戏,杜芷书才是出声,奈何四人厮打的正欢,哪里听得进去。
“皇后喊你们住手,可是听不见?!”李昭仪再次强调了一句。
这一声皇后倒是管用,四人瞬间停手,慢慢地爬起身,许美人还在受罚中,本就一身粗布衣裳,如今被扯歪了几处,头发也是散落,十足民间的泼辣妇人,倒是苏美人这边,虽有三个人,却状况更为惨烈,除了被扯坏的衣裳和散落的头发,脸色还有几处抓痕和红印……
强忍着笑意,杜芷书问着:“怎么回事。”
“回禀娘娘,许美人太过无礼了!我家美人好心过来看望,她不但不感激,还打了我家美人一巴掌,娘娘您瞧,美人脸色还有拇指红痕呢。”
倒真是这么回事,杜芷书看向许美人,“可还有话要说?你如今还在处罚期,这是要更加重罚?”
许美人撇撇嘴,有些不服气说着:“是她们先推了尹贵嫔,娘娘您瞧,贵嫔的衣裙都被浆洗衣裳的脏水打湿了,这么冷的冬天,可是要冻坏了。”
“没有,臣妾不敢推贵嫔。”苏美人赶紧解释着,却有些心虚。
在这里看见尹贵嫔已经很是诧异了,尹贵嫔像来和宫里谁人都不亲近,极少在外头走动,今日却肯来这浣衣局,显然是探望许美人的。先前听说许美人是因为尹贵嫔受罚,看来真有其事了,不过性子沉静的尹贵嫔却愿意搅合进这样的事情,看来尹贵嫔与许美人感情已是极好了。
索性看向尹贵嫔,问着:“贵嫔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苏美人气势凌人,一来便是训斥许美人,言语极为难听,许美人顶回了一句,她便伸手来推许美人,嫔妾正好在许美人身后,才遭了无妄之灾。”
看苏美人低下了头,便知尹贵嫔所言不假,杜芷书拧眉:“早先看苏美人安静贤淑,倒是本宫看走眼了,今日事情就此作罢,苏美人好好在自己宫里反省为人之道。”
苏美人不敢多言,低着头应了一句,而后带着侍婢灰溜溜走了。一场好戏落幕,杜芷书才是摇头,无奈看着许美人:“早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本事,这一身的劲儿,太后罚你来这里浆洗衣服,还真是罚对了。”
“娘娘可是嘲笑臣妾,臣妾只是气不过,苏美人欺负臣妾也就算了,可贵嫔分位在苏美人之上,进宫也比苏美人早,苏美人可不就是仗着是张太后的外甥女么……”
还没说完,李昭仪赶紧斥责:“胡说八道,你这张嘴巴,迟早害死你!”说完看了眼四周,还好没有旁人,遂有继续道:“就你刚刚这句话,皇后娘娘把你撵出宫去也不为过。”
许美人抬头,发觉皇后当真拧着眉头,心中一惊,赶紧跪地:“臣…臣妾该死,臣妾一时口无遮拦,娘娘善心,原谅臣妾这一次吧。”
尹贵嫔也上前:“许美人心思单纯,口直心快,却是无心冒犯太后,望皇后从轻发落。”
看着尹贵嫔,杜芷书勾起嘴角:“贵嫔待许美人倒是不一样。”
贵嫔也是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行了,起来吧,赶紧回屋熟悉一下,这幅模样怎么见人!”
听见皇后这般说,许美人赶紧起身,嘿嘿笑着:“就说皇后娘娘菩萨心肠,这样的菩萨定是富贵一生!”说完转身往屋子里跑去,又是风风火火的。
杜芷书无奈笑着:“这一回进来的两位美人,倒是比我们都多了许多活力。”
“可不是,突然觉着自己老了。”李昭仪也是感叹着。
“昭仪如花的年纪,瞎说什么。对了,最近本宫食欲不好,吃了就吐,倒是昭仪之前从宫外带进来的梅花糕本宫却喜欢吃。”
李昭仪笑开:“娘娘喜欢就好,回去臣妾就让人交代二弟多买一些来。”
☆、第57章
“怎么样?”杜芷书抽回手,询问着纪太医。
“没什么大碍,只是脉搏跳动有些快,不过娘娘本来气血虚,倒也不是坏事。”
听了纪太医了话,杜芷书放心下来,笑了笑:“这话真得说给李嬷嬷听,刚才本宫回来时,嬷嬷那张脸板着吓死人!这不,又遣人去太后那告状了。”
纪太医无奈摇头,说着:“微臣倒是庆幸有李嬷嬷在皇后身边,今日是没有出事,雪地里万一滑一跤,娘娘后悔莫及。”
“只是闷得慌,有小心注意了,宫人们也都跟着呢。”说完,杜芷书瞪了眼窝在一角的阿九,冷声道:“要不是追这个小畜生,本宫何至于走这么远,早回来了。”
阿九呜咽了声,瑟缩了身子蜷缩成一团,好像知道做错事了似的,整个身子趴着,一点精神都没有。
杜芷书撇过头不看它,纪太医却是拧了眉,上前抱过白狐,道:“娘娘怎么给它喂这么多食,应该是吃撑了难受。”
“吃撑?”杜芷书也是诧异:“除了早晨喂了点清粥给它,没再吃其他东西了。”
“不可能,它的肚子这么圆鼓鼓。”说完,仔细瞧了瞧阿九,才是发觉嘴边毛发上沾了点点细屑,用指腹捋下凑在鼻翼下嗅了嗅,道:“是鱼肉。”
杜芷书迷惘看着紫瑶,紫瑶却是摇摇头:“奴婢上午没有另外给阿九喂食,虽然确实准备了鱼肉,却想着下午喂给阿九吃的,如今鱼肉还在厨房放着呢。”
只感觉突然有些事情豁然开朗,霎时想明白了!杜芷书震惊站起,把紫瑶都吓了一跳,赶紧去扶。
杜芷书却是单手撑着桌子,拧着眉,“阿九一直听话,今天却突然从本宫怀里跑出来,本宫起先还觉得诧异呢,如今才是明白,怕是有人用鱼肉诱着阿九,阿九鼻子比我们敏感,闻着肉香跑走的。”
“好好的,诱惑阿九做什么?”纪太医不解说着。
杜芷书却是冷笑,“是想诱本宫的,阿九最终跑去了清芷阁,有人想让本宫闯阁。”
清芷阁是着后宫中的禁地,除了陛下,谁人都不能进入,纪太医在宫中当差几年,也是知晓,遂道:“这是要皇后冲撞守卫,违背陛下旨意?”
杜芷书抿着唇,如果只是这个目的,就算闯了清芷阁,陛下真会罚她不成?或者,是想让她在冲突之下流产?这么想着,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大费周章,这是为了这几率极小的“可能”?
“好在李昭仪出现,帮娘娘解了围,否则,娘娘真要入了别人的圈套。”紫瑶在一旁庆幸说着。
但杜芷书却突然很想知道,清芷阁里到底有什么?陛下之所以禁了那里,总有原因……
“娘娘如今要格外小心,这宫里,谁人都不可信。”纪太医出言提醒着,有些担忧地看着杜芷书,突然想起了先前的淑妃。
杜芷书点点头,开始仔细回忆,刚和宸妃说完话,阿九就不对劲,莫不是宸妃刻意设计?也可能是今天从头至尾没有出现过的元妃......
“本宫会小心的,纪太医记得每日来锦荣殿替本宫把脉,这个孩子,绝对不能有事。”杜芷书抚着小腹,缓缓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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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天,围炉吃着火锅,通体都觉暖洋洋的。香飘许远,重光帝还没走进院子,便闻着了菜香。
屋子里,丫头们都围在炉火前,忙着替杜芷书布菜,她倒是一个人吃得过瘾,旁边的阿九挠爪哀鸣,却是什么都吃不到。
“朕来得很是时候啊。”重光帝笑着行至杜芷书身边,坐下,才是又说着:“怎么吃起这个来了,太医允许?”
杜芷书笑笑:“陛下怎么和李嬷嬷一样,成天对臣妾说这个不许,那个不许。臣妾这些天一点食欲都没有,若连这些都不让吃,可就真得饿死了。”
秋蝉填了一副碗筷后,说着:“陛下放心,问过纪太医了,都不是忌口的食物,只要不是太辛辣,是可以吃的。”
重光帝点头,一边把杜芷书盘中的食物送入自己嘴里,一边说着:“那纪太医没有和你讲,头三个月不易多走动么。”
杜芷书顿了顿,看着陛下,他状似漫不经心说着,却让人莫名感觉压力。遂抿了抿唇,道:“其实臣妾只是想出去看看雪景,本来走到百花苑就要回来的,还不是这个小畜生贪吃,害臣妾多走了许多路。”
重光帝看着被训斥的阿九,伸手将阿九抱在怀中,道:“难怪它委屈得很。”
“它可不委屈,已经有人把它喂饱了。”杜芷书搁下箸,伸手往阿九的嘴巴上一抹,道:“陛下看看它嘴上还有些细碎的鱼肉,贪吃得很!不罚它不长记性,这外头的东西能随便乱吃?也不怕被毒死!”
随口一声,却是让重光帝拧眉,朝杜芷书手上看去,问着:“哪里来的鱼肉?”
“臣妾也不知,今天阿九突地从臣妾怀中跑开,之后抱回锦荣殿才发觉她肚子圆滚滚的,嘴上还有一点点残渣。就说阿九怎么平白无故地从臣妾怀里跑开,原是闻到了鱼香,也不知是哪个宫人这么不小心,把鱼肉洒在地上也不收拾!”
重光帝却是沉默了,陷入沉思,杜芷书则又夹了些东西往自己碗中放,说着:“今日臣妾为了找这个小畜生,差些硬闯了清芷阁。”说完,愣了愣,“陛下莫不是来兴师问罪?臣妾,臣妾当时只是一时心急,想着不过一个藏书阁,也不是不能进去的地方……”
重光帝重新开吃,慢慢说着:“嗯,朕看书喜欢清静,才添加了守卫,若皇后想进去,改日朕带皇后亲自去看看。”
“不必了,臣妾今日只是想寻阿九。”说完,低头要吃东西,发觉刚刚夹入碗里的食物大多不见了,只剩最后一块豆腐,她正要夹,却看一只箸先一步从她碗里夹过,而后眼睁睁看着豆腐送入了重光帝嘴里。
“陛下,这是臣妾的……”
“怀胎之人不易吃过多食物。”
重光帝淡淡说着,很是理直气壮,身后丫头们都忍不住憋着笑,杜芷书则撇了撇嘴,他一个男人,倒是比她还懂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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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杜芷书安静地躺靠在陛下怀中,陛下双手抚着杜芷书小腹,两人都没有说话。
许久,杜芷书才是开口:“民间有个说法,酸儿辣女,臣妾怀胎好像偏爱吃辣,若是位公主,陛下怕是不会再这么抱着臣妾了。”
重光帝失笑出声,“你知道朕小时候最羡慕谁么?”
杜芷书抿唇不敢作答,陛下小时候最不受宠,相较于蒋贵妃所出的先太子,却是天壤之别,若说羡慕,该是最羡慕先太子吧。
“其实,朕最羡慕心爱。”重光帝看了眼怀中的杜芷书,浅笑说着:“父皇严肃,即便对待太子,也总有严格要求的时候,可心爱是唯一可以随时随地窝在父皇怀里撒娇,无论犯了什么错,都能被无限纵容的一个。朕总想,若朕有了女儿,也要像父皇宠爱心爱那样,让她做世上最幸福的公主。”
先帝确实最疼心爱公主,奈何先帝太早离世,如今的心爱,早不是当年的心爱了……
“陛下得寿与天齐,才能宠女儿一辈子。”突然有了感慨,杜芷书脱口而出。
重光帝却是抱紧了杜芷书,道:“皇后再替朕生个皇子,若朕不在了,也有人替朕疼宠公主。”
杜芷书抬手,掩住了陛下的嘴,嗔怪道:“陛下可不能说这样的话,陛下而今身强体健,有百年之寿。”
重光帝笑笑,拿开杜芷书的手,握在自己掌心,“朕不忌讳这些,人固有一死,群臣天天高呼万岁又有几个帝王真正活了万岁。”说完,却是将头抵在杜芷书脑袋上,又缓缓说着:“不过朕确实想多活,陪着皇后,陪着孩子,这样的幸福,朕不想松手。”
这话,却是让杜芷书红了眼眶,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昨日臣妾回了杜府,父亲已经两鬓斑白,吃一餐晚饭,却是咳了四次,以前臣妾总任性,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孩子,让臣妾懂得了为人父母的心情,突然就替父亲感到难过,如今只盼父亲晚年安康。”
重光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抱着杜芷书,今日张太师弹劾杜将军的奏折还摆放在他的书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