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溪回到街市里,看到医馆便进去买成品药。这一带是原樊厦的境地,没有双儿,他不想让大夫看脉。若不是看脉就诊,那便只有出具有大夫签字的方子才能取药,他没法提供,便只有买连孕妇都能用的成品伤药了。
买过伤药之后,他又去买了两件青布衣衫和胭脂水粉。衣衫是成衣店里最普通的那种,他本打算买更普通的麻布衣衫,可那种料子人家都是买了自己回去做的,成衣店不会挂那种衣衫售卖。至于胭脂水粉,他买了各种各样的,有男子用的,也有女子用的,配合起来总比烟灰黄土好使。走过鞋摊的时候,他又拿了双合适的布鞋。
置办完一切东西,虞清溪找了个普通的客栈要了个单独的房间。客栈掌柜看着他破破烂烂的装扮,便劝他住通铺。虞清溪看了一眼掌柜,便要把房资先付了。这样的客栈自然用不上银子,只需要三十文铜钱。他没有将钱直接拿出来,而是将铜钱掏一个摆一个,放到掌柜面前。掌柜照顾他的面子,压抑住了笑意,将钱收好,随后指了一个伙计带他去房里。
虞清溪刚上楼梯,便听到掌柜特意小声吩咐身边的小伙计,给他送壶热茶水,再带两个馍馍一碟酱菜去。虞清溪嘴角微微一扬,看来掌柜真的当他是死要面子的穷客。
虞清溪等人送进了茶水和馍馍,便关门。他打算夜里便离开,坐船走澹水往西北去,所以现下补一会儿眠。一个时辰之后,他醒过来,开始擦身换药,然后换件衣衫再改容。等一切准备妥当,夜色已浓。他将东西都收拾在包袱里,从后窗翻出。至于那两个馍馍,也一并塞到包袱里,万一之后路上没有吃食,还能拿出来填补填补。
虞清溪经过街市,本以为得了银子就会叫马车回扈地的春汀,还是坐在那一处。虞清溪看了一下她四周,已有好几人不怀好意地盯着了,甚至有低语探讨着这姑娘能卖多少银子。他本可以一走了之的,春汀本就是奴仆,被转卖也是有的,可是,若她不是被卖去哪家做奴仆,而是被卖去青楼呢 虞清溪从那些男子身上一一打量过去,无奈地接下这个麻烦。
这时候,有男子查看了周围的动静,飞快上前捂住春汀的嘴,将她拖到巷里去,旁边另有两名像是帮手,赶紧上前帮忙制住春汀的手脚。其他慢了一步的人好像并不是与他们一伙,见到嘴的肥羊被抢走立马不干,几人便很快混战起来。
虞清溪站在暗处,从地上捡了好几个石头,准确地飞了过去。
打斗的人摸到一脑门子血,终于都停了下来。在场的每个人都被打到了,说明这人不属于他们其中一帮。巷子里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有,可他们分明就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冷冷地看着他们。冷汗一下,他们也顾不得抢这个姑娘,赶紧离开这个诡异的巷子里。
虞清溪听着附近的动静,看着瘫倒在地的春汀走过去。
“多谢。”春汀猜测面前这人是救她的人,便道谢。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虞清溪问。
本是垂头的春汀一下子抬头:“三……”巷子里没有灯笼,只能凭着月光模模糊糊地看个大概,可面前这人的面容根本不是三少夫人,声音却是与三少夫人一模一样。春汀诧异。
“你怎么没回三少爷身边去?”虞清溪又问。
春汀顿了一下,立马凑近几分:“三少夫人?三少夫人!您没事?太好了!”
虞清溪皱眉,转身就要走。
“三少夫人,”春汀与刚才半死不活的样子全然不同,一下子恢复了生机,紧紧跟上他,“现下各城都张贴了寻人启事,上头还有您的画像,奴猜想这定是三少爷办的,所以,三少爷定是安全的。奴……担心三少夫人,便出来寻。”
虞清溪脚下没停,眉头却是一皱。各城都张贴了他的画像,亏得他早有预料立马改容,再有新的户籍纸,不然还真逃不出去。
“三少夫人……您怎么没回去找三少爷?”春汀斟酌着轻声问道。
虞清溪停下来,转身看她:“现在,你可以回扈地找三少爷,但不得向三少爷提到遇见我的事!”
春汀瞪大眼睛看着他,再思及他隐瞒怀孕的事情,一点都想不明白。不过,她明白了一点,三少夫人不要她跟着,她立马跪下:“三少夫人,您带着奴吧,奴一定好好伺候您!”
“你永远是任府的奴婢,你该回去找三少爷的。”虞清溪说完转身便走。
春汀好不容易寻到三少夫人,虽然换了个脸,她暂时也弄不明白缘由,可不妨碍她认准了。才一会儿,春汀便看到三少夫人走出了老远,明明看着步子如往常一般,可为甚会走这么快?就像……是瞬间移到了那处。春汀纳闷归纳闷,脚下也赶紧加快。她一边跑一边琢磨着,这方位像是要去码头,三少夫人要离开这儿?
虞清溪到码头,询问了下一班往北的船之后,到边上台阶坐下。没多久,他便看向来路,只见春汀气喘吁吁地奔过来,他微微扶额,果然是麻烦!甩都甩不掉!
“三……”春汀扶着膝头喘了好久才说话,却是被三少夫人止住了。
“你为什么非要跟着我?”虞清溪问。
“三少爷身边少奴一个不少,但是三少夫人身边没有人伺候着。”春汀理直气壮道。
虞清溪可不认为自己需要照顾,不过看春汀的架势是不会回头的,便道:“跟着我便收起之前的一套,不许让人认出我之前的身份!”
“是,三……老爷……”春汀觉得好像对三少夫人来说,有些叫老了,便立马又改道,“东家!”
虞清溪将她打量了一番,道:“你先去整理一下衣衫和头发,这样子出去实在有碍观瞻。”
春汀犹豫了一下,在三少夫人面前整理的话实在不雅,可离远了就怕将她丢下。
虞清溪好似明白她心里的想法,便道:“我就在这儿登船,船还有小半个时辰过来,你若是赶不上,就别跟着我。”
“奴……奴很快的!东家一定等奴!”春汀立马保证道,随后跑到不远处水井边打水整理。
才一会儿功夫,春汀又回到虞清溪身边。虞清溪看了她一眼,比方才好了许多,他想了一下问:“城门就贴了我的画像,还是你的也贴了?”
“就只有东家您的。”春汀道,她一个奴仆,哪里会用着官府来寻。
虞清溪点点头,从包袱里将馍馍掏出来递给她,老远都听到她肚里的声响了。现下包子铺已打烊了,去吃食店也没那么多时间。
春汀抱着馍馍慢慢吃着,眼里的泪水不住地往下掉。三少夫人一直就吃的米饭,哪里吃得惯这馍馍,现下出来,包袱里都是带着这粗粮馍馍。若是让三少爷知道,指不定如何心疼的。她一想,午上还有人可怜她一个银踝子的,便立马掏了出来递过去:“东家,我这儿有个银踝子,您拿着买些东西吃。待落定下来,奴去干活!奴会绣花样,可以赚银子。”
虞清溪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气乐了,他难不成需要靠奴仆来养?他道:“你收着罢,这银踝子便是我给你的。”他的视线从春汀手里的馍馍扫过,“这馍馍是客栈里的,滋味应该也不差的。”再粗粝的馍馍都尝过了,这个可比莽汉家里的馍馍好多了。
春汀回想起那个大方的“贫苦人”,再看眼前的“东家”,发现三少夫人的变脸技术真是了得,一会儿一个模样!
这时候船来了,虞清溪站起身,带着她上船。他买了两个小间的票,他和春汀每人一个。时辰也不早了,虞清溪进房间便锁了门,和衣睡下。
春汀一边啃馍馍,一边朝船窗外看。她对这一带不熟,也不知船是开往哪处的,一路只看到黑压压的河水,和远处起伏的山峦。她本是有两天没睡了,出了寻到三少夫人的兴奋之后,便是浓浓倦意。她握着馍馍,睡了过去。
一路上,船停靠过几个码头,除却搬运货物的声响,几乎没什么人声。虞清溪睡眠轻,一点声响都会醒来一听,到清晨起来便是顶着两个黑眼圈。他在床榻上呆坐,有些想念任桑榆的气息声。没一会儿,他便起身洗漱,然后又按照昨日的容貌改好,随后才开门。
春汀早就起身,在船里转过一圈再回来,看到三少夫人终于开门了。她福身道:“东家,奴看了一圈,船上没有吃食提供的。”她想着昨日的馍馍,有些懊悔,那应该留着给三少夫人吃的。怀有身孕哪能饿着!想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之前地上看到的一滴血,随后目光落到虞清溪肚子上,不知孩子还在不在。
虞清溪也不管她什么想法,招她进来,随后将门关好,见春汀诧异,便拿出包袱道:“你这容貌得改一改,以免带来麻烦。”
春汀看到面前摆的物件,眼睛瞪得老大!她一直有在用的东西,能让人换个模样?
虞清溪做了个最简单的改容,只是让她的肤色变暗一些,淡化了五官,让她看起来普通一点,丢在人群里也不会让人看第二眼。其实春汀的相貌很好,也许那时也是按照三少爷通房丫头的标准来挑选的,可虞清溪不想身边带个引人注目的人。
春汀对着镜子,看着三少夫人给她改换面貌。三少夫人的手指落到她皮肤上的时候,她竭力克制住了心里的紧张与激动,她不想让三少夫人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哪怕一点点。因为以三少夫人冷情的性子,大约会觉得她麻烦,定会将她调得远远的。她很快将注意力放到三少夫人的手法上,认真学着。
虞清溪收手,将东西都收拾起来,道:“我只教你这一次,你以后学着自己画。丑是丑了点,不过不会引起别人注意。”他顿了一下,又道,“也不容易被拐卖。”至少是不会被拐卖去青楼。
“是。”春汀应道。
“好了,下船吧。”虞清溪拎了包袱,开门出去。这处停靠的是碧涧镇,离若弥西北边境溱水关很近了。这下,任桑榆和齐庄都应该是想不到他会到这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就要拉数月之后的大幡,然后生孩子,各位看官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