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自己人“监守自盗”,那么事情就要简单很多了。
因为双胎早产的关系,孩子和母亲都在医院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小八既然是先天耳聋,那医院的诊疗记录就应该会有呈现。
但事实上,谭大伯重查从前的医疗记录,却只有小八身体状况良好健康的表现。很显然,要么是医院说谎了,要么就是有人做假。
事实查证,是后者,且掉包小八的人,是老三。
不过对此,谭大伯也不是不能理解三弟,毕竟亲生的一对双胞胎儿子,一个患上了家族遗传病,注定了早衰的命运,而另一个如果是先天耳聋,那么这两个儿子都废了。
谭家家大业大,走错一步都会被人攻讦,一胎生两个不中用的儿子,外人只会怀疑老三,牺牲一个先天不良的儿子,对当时事业正在起步阶段的老三而言,是一件算不上错的买卖。
“父亲您早就猜到了?”
屏幕里的谭老爷子没点头,却也没摇头:“继续说,后来小八去哪了?”
“老三起先应该安排好了,但后来他工作原因调动,那家照管小八的人家疏忽大意,就让拐子拐走了小八。小八耳聋,人贩子卖不上价,就让他去乞讨,后来不知为何流落到了西南大山,被个瘸子收养,前几年瘸子老死了,他出来打工,直到老四在工地发现了他。”
谭大伯将查到的消息简短说了一下,早先他看到这份调查时,也不得不概叹小八命苦,明明生在巨富之家,却过得比普通人还要苦。
但如今看着老爷子的神色,他心里嘎登一下,试探道:“是有问题?”
“去查吧,祠堂烧了就烧了,让人赶紧再造一个。”谭老爷子拄着拐杖,浑浊的眼神里射出一道精光,“记住,如果再出事,你这家主之位,倒不如让老三来当,明白吗?”
谭大伯心里暗恨,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地点头。
等谭老爷子的脸消失在屏幕里,谭大伯收起的气势瞬间散了出来,他拿起手边的电话,连打了三个,等放下手机,他找出那份调查报告,慢慢敲起了桌子。
顾昶,好名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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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谭昭终于也通过自己从前的人脉,查到了顾昶被抱错的真相。
这世上,虎毒尚且不食子,但有些人注定了不配当父亲,为了利益,可以舍弃一切,这就是他的好父亲啊。
虽然早就看清,但谭昭看完资料,还是脊骨一凉。
桌上的手机轻轻震动,谭昭打开屏幕,看到顾昶发来的消息:“哥哥在干什么?”
谭昭眼神微微闪了闪,顾昶他……是不是知道什么?还是,都知道?
这恐怕都不好说,但他唯一可以确认的是,顾昶对谭家抱有极深的恶意,包括祠堂起火,这恐怕都是对方作出的试探之举。
试探谭家这潭水有多深,也想收些利息,更多的还想试试……保佑谭家这么多年兴盛昌隆的东西到底在哪,谭家人会不会为了祠堂,而去惊动那东西。
但恐怕……顾昶是要失望了。
谭家虽然不混黑,但商场如战场,家业做到这种地步,没有几个说手上不沾污垢的。谭昭从不对谭家的当家人抱有任何期望,恐怕此刻已经要开始动手了。
能做谭家家主的,心肠都乌黑乌黑的,这群人如果有怀疑目标,如果这个怀疑目标没有任何的分量,他们会用最快的时间让这个人消失在世上。
反正,“神灵”保佑,百无禁忌。
谭昭拿着手机开始回消息:“今天有点咳,要不你搬上来吧,万一我病发,也能有个照应。”
半个小时后,顾昶连人带床一起搬到了谭昭的房间,唔,力气大就是好。
“哥哥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其实挺好的,所以不需要用这种眼神看着他,谭昭摆了摆手:“不用这么紧张,没那么容易死的。”
顾昶眼神暗了暗,他不喜欢这句话,当然也更讨厌这句话背后的意义。
“哦对,明天你的体检报告就出来了,记得早点叫我,我陪你一起去。”
顾昶眨了眨眼睛,乖巧点头:“好呀~”
而在大洋彼岸,刚被儿子撂了电话气了一晚上的谭家老三早起去签合同,却没料到原本十拿九稳的合同,对方居然反悔了!不仅反悔,居然还得寸进尺要多两个百分点的利润。
谭老三生气的同时,也不禁怀疑这是不是和烧了的老宅祠堂有关。
第223章 回到最初(九)
谭家最大的秘密是什么, 只有历任的家主才知道。这是绝对的家族核心,也是谭家能一直屹立不倒的原因。
这是家族机密,即便谭老三是谭老爷子最疼爱的儿子, 即便谭老三的亲弟弟和亲儿子都患有“家族遗传病”,但继承家主之位的是谭大伯, 那么这个秘密谭老三就永远不会知道。
他只能从透露出来的零星线索推测, 在没有足够信息的前提下,得出祠堂被烧影响家族气运这样的结果, 其实是完全合情合理的。
在合同告吹的当天下午, 谭老三直接将电话打到了南方疗养院谭老爷子的身旁。
谭老爷子并没有接听这通电话, 却从助理口中知道了老三在国外黄了一桩大生意的事。
因为家族“庇佑”,谭家做生意向来顺风顺水,只有他们当甲方毁约的, 没有生意快要谈成了,乙方却出尔反尔的,少有的几次, 也是因为乙方“不端”,冥冥中在规避风险。
如果只是老三一桩生意, 谭老爷子还会觉得可能是巧合, 但从助理搜集来的消息看,谭氏集团几个子公司下面, 已经黄了不止五个大项目了。
做生意有盈亏很正常,但大项目出问题, 很容易伤筋动骨, 虽然一时半刻伤不了谭氏,但这……也绝对不是“正常现象”。
作为谭氏上一任家主,谭老爷子非常清楚家主的繁盛由何而来, 但也因为清楚,所以他忽然心慌了一下。他非常明白,水阁祠堂不过就是一障眼法,烧了他当然非常生气,但也只是生气而已。
“让人安排飞机,我要回罗市。”
助理眼神一惊,却不敢有一丝怠慢:“是。”
而另一边罗市,谭昭带着顾昶去了谭氏旗下的私人医院,他对这里很熟悉,车子一进里面,就有相熟的医护人员过来推他去程医生的办公室。
但很显然,顾昶觉得自己非常胜任推轮椅这份工作,并不需要旁的人过来接替他的工作。
“没事,我知道怎么走,你先去忙吧。”
将护士打发走,乘坐vip电梯直上六楼,人一下少了很多,再往左拐到底,就是程医生的办公室了。而程医生办公室旁边的病房,是常年预留给他的。
从前每年,他至少有四分之一的时间都在这里度过。
“阿昭,你来了。”
谭昭点头,给两人介绍,程医生看到顾昶抬起头来,忍不住一楞,真像,难怪谭四爷一眼就将人认出来了,就光这长相,绝没有人觉得这两人不是兄弟。
顾昶在旁边的位置坐下,程医生将那份完整的体检报告递过去,才道:“八少的身体情况良好,就是有些小毛病……”
顾昶算不上精壮,只是相较于现在瘦弱的谭某人,显得背脊宽阔很多,谭昭翻了翻体检报告,很多数据都整体偏低,这显然是成年之前亏空太多的原因。
程医生讲完一些小毛病,诸如牙齿矫正之类,才终于讲到了重头戏耳朵。
谭昭是学过生物的,知道先天性的耳聋治愈率非常低,只有少部分能通过手术和佩戴助听器,听到人间的声音。
但很显然,顾昶并不是少部分。头部的神经组织本来就很难动,顾昶这种情况更是罕见,程医生给出的建议是需要想要进一步治疗,需要做更加精密的检查。
“但恐怕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即便做了,治愈的几率也非常低。”程医生说完,心里一叹,这对兄弟生得实在坎坷,但好在生于富贾之家,不需要考虑钱财问题,“你们可以商量一下,是选择治疗还是……就这样接受现实。”
谭昭思考的时候,食指总是下意识地敲击触碰到的东西,指甲和木质的桌面发出轻微的声音,就在他准备说话的时候,搁在腿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拿起来一看:小七,立刻回老宅,老爷子在回来的路上,他要见你。
这么快?看来是阵法奏效了。
谭昭按灭手机,抬头道:“好的程医生,麻烦你了。”
明明谈论的是他的身体,顾昶却不发表任何态度,他见谭昭要走,就站起来推轮椅,连一个眼风都没给桌上的体检报告,等到出了医院上了车,他才发消息给谭昭:“其实听不见,也挺好的。”
谭昭奇异地看了一眼顾昶,对方依旧挂着小酒窝,看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或许是因为灵力被封了太多,他只能看到顾昶身上有异,但更多的,他需要用灵力去感知。
只是顾昶能力成迷,如非必要,他还不想撕破身上的马甲。
至少,不该是现在。
“不想笑的时候,可以不用笑。”谭昭说完,停顿了一下,“我要回老宅一趟,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顾昶眨了眨眼睛,打字:“是因为祠堂着火的事?”
谭昭半眯着眼,懒散地倚在后座,闻言轻轻笑了起来,有种别样的动人感:“不是哦,是老爷子想我啦,召我回去伴驾呢。”
谭家七少骄矜狂妄,坊间传闻不知道有多少传闻,就光这几日,顾昶不止一次看到对方手机里邀约出海、轰趴、赛车的,全是纨绔子弟的陋习,可搁这人身上,却有股游戏人间的散漫感。仿佛他身在红尘,却不染一丝尘垢。
这股感觉,今天被完全放大,是顾昶从未见过的谭昭。
顾昶低下头,假装打字,脸上却忽然笑了起来,毕竟是谭家这一代的“天选之子”啊,谁又能说哥哥不聪慧通透呢。
真好啊,他忽然有些想听到哥哥说话时的声音了呢。
顾昶压了压嘴角,打字:“老爷子?”
“是啊,他可比咱爹利落多了,说打飞的就打飞的,活该咱爹当不了谭家的家主。”
顾昶:……你熊的。
但很快,谭七少就向弟弟证明,他还可以更熊。
车子驶入老宅的时候,老爷子的飞机刚落地,谭昭在老宅向来放纵,这是他的特权,即便多的是人怀疑他纵火祠堂,但佣人依旧不敢有任何慢待。
谭昭带着顾昶蹭了顿饭,老爷子的一列豪车终于驶入老宅。
这人越老,就越惜命,早先前谭老爷子可是敢只身入险境的人,现在呢,光保镖司机助理就开了四辆车,都快赶上中x海的领导人了,这还不算随行的医护陪护人员。
老爷子重返老宅,没得到消息的也就罢了,得到消息的都赶到前面献殷勤去了。反倒是被点名要伴驾的人,坐着个轮椅躲在后面,半点儿没有上前的意思。
谭老爷子看着闹腾的一群人,心气儿立刻不顺起来,将人全部轰走后,才让人推着他进去。搁门口正好和谭昭碰上,两人都坐着轮椅,倒是不用谭某人费劲抬头了。
“怎么,见到爷爷都不问声好?真是白疼你了。”
面对谭昭,刚才一脸严肃的谭老爷子又是另一幅亲切面孔,这也是为什么谭七少盛名在外的倚仗。
小时候,谭昭倒是被迷惑过一段时间,但他天生敏锐,时间一长,他就明白谭老爷子对他的疼爱不过是一种施舍和平衡之术,那或许都称不上是疼爱。
“这就是小八?倒是与你长得一般无二。”
谭老爷子在看顾昶的时候,顾昶同样也在观察对方,一个老得早该踏进棺材的人,却依然精神矍铄地活着,简直让人恶心。
顾昶很快收回视线,他多看一眼,都觉得眼睛脏。
“是吧,刚好等我死了,爷爷你也不会太伤情。”谭昭要想破坏气氛的时候,那是绝没有失手的,“昨天我爸急吼吼给我打电话,张口就是指责我烧了祠堂,爷爷也是这么觉得的吗?”
谭老爷子虎着脸道:“净胡说,你什么性子我还不清楚吗,你要想烧祠堂,指定叫齐了谭家所有人看你烧,这偷偷摸摸的事,你不会做。”
顾昶看着这对爷孙叙旧,话语间都是亲近,他心下有些不快,捏着轮椅把手的手忍不住用劲,轻易就掰弯了弧度。
谭昭后背没长眼睛,当然看不到,他只说着:“既然如此,您急吼吼回来做什么?罗市可比不上南方,又是雾霾又是沙尘暴的,可不是个疗养的好地方。”
“不是好地方你还待那么久,让你陪爷爷去南方还不乐意,你这是作死你自己啊。”
正说着话呢,谭大伯的长子谭景明就回来了,他身边还有个端庄秀雅的女子,这是谭景明的夫人,值得一提的是,对方身怀六甲,再过三个月不到,就要生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