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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有。”
  “您的您自己留着。”
  两口子一个陪老人,一个带孩子。等午夜钟声敲过,煮了饺子放了鞭炮,这才去睡觉。明天是年初一,得天明前起早迎新。
  抱着早已熟睡的妞妞,两口子回到耳房。算算时间睡不到四小时,俩大人也懒得再折腾,只脱掉外套盖上被子凑合迷瞪一阵。
  年初一开门放炮辞旧迎新,随着零星的炮声,顾言打个哈欠迷迷瞪瞪坐起来。
  “困了再睡会儿,我去放炮。孩子们那儿有小花姐俩呢,不用你操心。”
  顾言噗通一声重又躺倒,本就没清醒的神智瞬间重新陷入黑暗。直到院子里孩子的哭声才把她从梦中惊醒。一骨碌穿上衣裳,起身就往外跑。
  “怎么了这是?小二你哭什么啊?”
  自家几个孩子都在,一个个表情怪异。而东屋家老二捂着眼睛在嚎。王小麦听到动静也从东屋出来,拍儿子一下有些不高兴。
  “大过年的,你哭嚎啥啊?”
  “呜呜……妈妈我要长成大水桶啦。”
  嗯?大人们满脸黑线,这是个什么梗?而站在一边的顾彦希则哈哈大笑,小花也明显在忍笑,满脸抱歉又觉得好玩。
  “妈妈,是这样的。刚才小二到厕所那儿去抱桐树,祈求自己能长高。结果他刚开口,姐姐看到了就故意逗他。他就跟着姐姐的话茬说了三遍:桐树桐树明年你往高处长,我往粗处长,长成一个大水缸。”
  “噗……”这回别说孩子了,王小麦这亲妈都忍不住笑的弯了腰。小二哭的更大声了,可怜兮兮的怕自己长成个水缸,又矮又粗。
  顾言忍了几次终于绷住了表情,伸手拉着小二往外走。“天还没亮呢,咱再去重说一遍就好了。如果两遍都不算数那就只当玩了,若是都算数,那就抵消了,肯定长不成水缸。”
  “那……要是这回不算,之前的算了咋办?”
  “那就把好的多说几遍,要灵验肯定这个多的灵验。”
  “哦。”小家伙抹抹泪,兴致勃勃的再次跑去跟桐树祈求自己长高。
  回到院儿里,王小麦才想起啥一般拉住顾言小声的问:“主任,这可没烧香拜佛啥的啊,不算搞封建迷信吧?”
  “不算。这就是个民俗。吉祥话而已。”顾言说完又小声的补充:“不过以后别弄了,被有些人刻意夸大的话也不好说。”马上要来运动,到时什么都能瞎攀扯。还是谨慎些好。
  “知道了,我去把小二叫回来。”
  顾言伸手拍大闺女一下,“你这丫头,逗人干嘛啊?”
  “谁让他妒忌我的。我比他长的高,他就不理我。那我……我就故意逗逗他呗。谁知道他会哭啊,这算什么呀,也值得他哭一场?”
  “在你眼里的小事,也许是旁人了不得的大事。别一味的以己度人,凡是站在对方角度多考虑。小二是男孩子,比你低了那么多,可不是觉得自尊受挫嘛。大年初一说两句吉祥话还被你给搅和了,当然很伤心。”
  “好吧,那我以后不逗他了。”
  “你呀。等一下给小二道个歉,他这回可是真的很伤心呢。”
  “嗯。妈妈,为什么男人一定要比女人高啊?”
  “男人高大威猛,女人娇小玲珑。大家一贯的认知,男人太矮没面子吧?”
  “真是的,爱面子。虚荣死了。”
  “姐,大年初一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留孩子们去玩,顾言转身进耳房去洗漱。“吆,宝贝你醒了啊。怎么也不叫妈妈。”
  “要妈妈。”
  “好。”顾言暖和一下,脱掉外套上炕给孩子穿衣裳。“给妞妞穿新衣,咱们到奶奶那儿领压岁钱了。”
  破四旧破的磕头拜年都取消了。如今见谁磕头的,十有八九是报丧。是以孩子们也都是笑嘻嘻的跟奶奶说几句吉祥话,然后领了压岁钱跑去跟小伙伴炫耀。
  院儿里旺火燃的正好,大街小巷里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夹杂着零下的炮声,或响亮或低沉,一个个玩的不亦乐乎。
  有平日里没有的美食,有平日里没有的奢侈(压岁钱,糖。)可以自由玩耍,这大概是后世人所体会不到的快乐。因为这些东西可以轻易获得,所以变得对年没有了期待。
  顾言之前准备充足,连着三天排骨、鸡肉、兔子、轮换不断。到初四一大早闺女离开时还给她带了一只卤好的鸡和十多颗卤鸡蛋,鸡蛋葱花饼,秋天做的韭菜花酱和辣椒酱。
  这几天做饭的工作全交给了李仲夏,她抽着时间紧赶慢赶给大闺女做了几件换洗的衣裳。小的留下来给妹妹穿,新的特意做大一些用大针脚缅起来,若是再长高的话拆开放下来就行。
  “自己在外要当心,缺什么少什么就给妈妈写信。”
  “知道了,妈妈你回去的时候开拖拉机小心点儿。”
  “好。”亲亲孩子,看她一切都放好了,两口子这才下火车。送了一次接了一次,这回放手让她自己走。孩子大了,总要独立的。下火车离学校不算远,而且学校的老师也会去接站,是锻炼孩子的时候了。
  望着孩子充满朝气的脸,顾言挥手告别之际心里担忧极了。马上要来运动,各界都会被波及。她对这段不算太了解,不知道体育界受到的波及大不大。可无论怎样,孩子这场体育之路终究会充满坎坷,不知道她这弱小的心灵能不能经受住考验?
  两口子回到家,李白露已经做好了午饭,就等他们回来开饭。今儿他们一家三口来拜年,看哥嫂不在家,自己下厨做了饭。
  顾言瞅瞅这一锅烩菜,赶快拿了十多个鸡蛋出来。“鸡蛋就放在罐子里,小花没跟你说嘛,咋不拿出来啊。还有炖的排骨和鸡也有呢,你拿出来热热就行。”
  土豆、白菜、萝卜加粉条,油都没多放一滴,你这女人也太会过日子了吧。虽说大家平时都是这么吃,可这是过年,咋也奢侈一回啊。
  “别拿了,别拿。嫂,有鸡蛋就行了。那肉留着给老人孩子吃。我们又不是外人,不用客气的。”
  “不是外人才拿出来给你们吃,要是外人我才不给呢。你别管了,我来炒鸡蛋。你给大家盛饭吧,叫她们来端。我这儿马上就好。”
  “叫她们干啥啊,我给端去就行了。”
  顾言对她这家务活女人包揽的习惯不赞同。一边打着鸡蛋,一边扬声喊人。“李仲夏,小花,开饭了,来端饭。”
  其实她刚开口,李仲夏已经进来了。他去供销社打了半斤酒,准备跟妹夫喝一杯。平时见面少,过年了聚在一起多说几句。这傻小子有些封建老派,不管女人们的事儿。他得开导开导他,不然妹子一个人在婆家没个帮手。
  大烩菜、炒鸡蛋、炖肉,这回看着像那么回事了。连着几天油水大,孩子们已经过了那股新鲜劲儿,一个个在饭桌上乖乖的吃菜,把肉留着给客人。
  平时习惯圪蹴着吃饭的妹夫,猛不丁一上桌有些拘谨,埋头吃饭不吭声。倒是李白露好奇的问。
  “嫂子,你居然真的当村主任了?我听咱院儿王小麦说的时候都不敢信,女人居然也能当干部啊?”
  “徐爱平就是干部,女人咋就不能当干部了?”
  “那不一样。徐爱平是妇女主任,这活儿几乎都是女的在做。你这不一样啊,哪个大队是女人当主任的。你这是独一份,太了不起了。”
  “嫂子还开拖拉机呢。咱大队黄老三提起来佩服的不得了,说嫂子比男人都强。”李白露说话了,她男人也跟着一起。
  “都没啥。就是胆大敢干。来,你俩夹菜啊,排骨多吃几块儿。……这女人能耐啊,全靠男人帮的。你帮她干家务,她就能有时间做针线,让一家人穿的体面。你帮她学文化,她就变得知书识礼,在人前给你长脸。你帮她应付那些亲戚间的为难麻烦,她就不用歇斯底里变泼妇跟他们争吵。妹夫你说是吧?”
  被点名的男人楞了一下,赶快点头。“是。嫂子说的在理。”
  “一看妹夫你就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你看我之前遇上韩老二那么个混球,自己被他们家欺负成了啥样。反抗一下他们还说我疯了。
  如今多好,想学习文化有你大哥,家务忙孩子多顾不过来,有你大哥。李家虽然没什么不讲理的亲戚,可有人敢欺负我,那也有你大哥。这才是男人该干的事儿,要是连自己媳妇都护不住。你说还要男人干啥?女人给自己找个老爷侍候?”
  “对,是这理儿。男子汉顶天立地,是得护着自己媳妇。”
  妹夫已经从之前的迷惘转换到了如今的信服。他是独子但并不糊涂,只不过自小接受的教育,让他困在男人不管女人事儿里出不来。只需有现实可参考,很快就会转变。
  一看这情况,李仲夏果断的在吃完饭后去收拾善后。留顾言跟妹夫在这儿喝酒。
  半斤地瓜烧下肚,封建守旧的妹夫已经对嫂子佩服的五体投地。表现最明显的就是带着儿子上厕所。把李白露惊掉了下巴。
  “嫂,你太能耐了吧。他以前可是从不伸手家里事儿的。孩子是女人的,家务是女人的、除了上工、其他根本不伸手。我被他姐妹挤兑,他也根本不管。”
  “以后就会管了。”顾言笑笑“枕边风很厉害的,你要学起来。被他姐妹挤兑了,当场就低头掉眼泪,或者捂着脸哭泣。保护媳妇也是男子汉的义务,他会管的。”
  李白露激动的搂住嫂子胳膊,将脑袋靠在她身上。“嫂,你真好。旁人家嫂子就是厉害,她也未必帮小姑子出主意。你却几次三番帮我。”
  “这话说的就见外了。以前你不问,我没立场跟你说什么。如今我是你嫂子,当然希望你过的好。当初爹妈给你挑的男人其实并不赖,只是有些小毛病,修理修理就得。只要他思想转变过来,你在婆家日子就会好过很多。”
  “嗯。他干活儿很卖力的,工分不少挣。”
  男人能干,赚钱养家,这就是好男人。老人们传统的观念。却往往忽略了男性的体贴、温柔能带给一个女人多大的温暖。
  跟着个体贴爱护自己的男人,哪怕陋室粗食,那也幸福和乐。
  走的时候,妹夫一手搂着儿子,一手提着篮子。李白露笑嘻嘻的跟在一旁。李仲夏回屋后赶快把刚做好的浆水疙瘩汤给媳妇端到跟前。
  “辛苦你了。赶快喝了浆水汤去睡一觉休息休息。”
  顾言伸手搂住老公的腰。“地瓜烧好难喝,辣死人。”
  “辛苦我媳妇了。不过你这效果好啊,比我说有用。我替白露谢谢你。”
  “假。嘴上说谢谢有啥用啊?”女人抬头眉眼斜飞,伸手摸他下巴“不想来点儿实际的?”
  “就二两白酒你就醉了?”那天在五队队长家,至少也是一斤进了肚。
  “没。可我想耍流氓行不行?”
  “行。不过只许跟我耍。”
  元宵节一过,天气变的没那么冷。顾言到公社拉化肥,正好遇到黄宝富的拖拉机坏了没法启动。
  “前轮老是摆来摆去的。”
  顾言检查一番,发现是前轴支架垫片磨损严重。如果是后世,肯定更换为好。可如今配件短缺,最近也得跑到县城农机站,还不一定有没有。
  “垫片磨损严重,我给你调整一下你先凑合用。报公社让办事员给你带配件更换。这几天开的时候速度别太快,安全第一。”
  “啊?这么凑合着能行吗?”
  顾言抬起头来。“不然你想个办法?”
  “没。我就是担心,您别气,我不会说话,你别见怪。”
  “实在不放心就暂时别开,等配件到了更换后再用。”
  她趴在地上给人修车,公社书记来检查新粮种发放情况,一出来正好看到。
  “吆,这是干啥呢?”
  “车坏了吧?”这话是会计说的。
  一旁的黄宝富赶快回答:“我拖拉机出毛病了,顾言在给我修呢。说是啥坏了,得更换。”
  “是顾言啊!”书记满怀欣慰。“我刚说要找你呢。你这作风不愧于三八红旗手的称号,对党对人们对工作态度积极,认真负责。而且业务能力极强,账本难不倒这拖拉机玩的也溜啊。”
  顾言已经调整好,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土。“领导过奖了。我就是爱捣鼓,啥都喜欢瞎琢磨。”
  “要的就是这种精神。活到老学到老,这才是新时代的楷模……”
  书记一通夸,最后顾言跟着到公社办公大院儿。拿了通知文件,三月八号到省城领奖。
  回村到大队仓库卸了化肥,停好拖拉机步行回家。老太太得到这消息,比她本人还兴奋。
  “做新衣裳,多做几件。那啥大会上肯定人多,咱可不能太寒酸了让人笑话。”
  顾言点点头,然后发出疑问。“可是穿的太好了,会不会不像朴实的劳动人民?”
  “穿好点儿咋了。劳动人民就不能穿好衣裳了?咱堂堂正正的,不怕人说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