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心思跑了一瞬,等他再瞧贾赦和贾母的时候,发现他们的气氛已经剑拔弩张!
贾母居然都要拿拐杖揍贾赦了。
旁边的人劝慰着,贾政更是要拉着贾赦跪下来给老太太认错,贾赦梗着脖子,“呸”了一声贾政:“老二,你别在这里装你的老好人、大善人了!你闺女回来省亲,你想省就省,可别拿咱们荣国府的银子填坑去!到时候这几十万两银子你还我?”
“大哥,你——”贾政松开拽着贾赦的衣袖的手,脸色“腾”的变红了。
“老大!你要气死我不成?”贾母骂道。
贾赦冷哼:“这荣国府是我当家,要是省亲也是二房省亲,我和老二也该分家了,母亲!”这声称呼掷地有声,说完贾赦定定地瞅着贾母。
“老大,你真的这么想的?”良久贾母心忽然凉了,她看了看大儿子,又看了看二儿子,心里不是滋味。
这老大太绝情了些!
他怎么不想想,他倒是能继承荣国府的家产和爵位,可他弟弟可是他亲弟弟啊,爵位没份儿啊。
老天真是不长眼呐,老大这么混帐,就占着嫡长子先出世的便宜了,他有那一点儿比老二好?!
贾母脸沉如水,冷声质问老大道:“元丫头可是为了荣国府进宫的,现在你这个做大伯的,连省亲都怕费银子——这是皇上和太后的恩典,谁家得了旨意和机会不去盖园子?”
贾赦被问的一愣。
不过有难事还得找儿子,打虎的兄弟、上阵亲父子,他看向贾琏。
众人目光也挪向了贾琏。
王夫人鼻息重了几分。她就知道,是这个琏儿这兔崽子撺掇的大伯子,要不然按照以往的习性,只要贾母骂几句,贾赦还不得立刻灰溜溜的,元春省亲的事情可是天大的喜讯,也给府里涨了脸面,若是京城里的人知道,荣国府居然怕浪费银子,连省亲的院子都盖不起……
王夫人脸色变幻,手指都要把手帕撕碎了,她一旁的邢夫人和王熙凤俱是看了她一眼,然后婆媳对视一番,嘴角勾勒出点点笑意。
王熙凤就是和王夫人再无任何情分了,从她知道她这个姑妈算计她和孩子开始,她就恨上了她。伯父王子腾和王家的太太也知道了那些事情,可伯父到底是选择亲妹妹,没站在占理的外孙女这边,这让王熙凤对娘家王家有了不少意见,都一时积攒在心底。
见众人都等着自己说话,贾琏替贾赦说了一句:“挺雍亲王那边说,宫里的德妃娘娘家,甚至宜妃娘家,都不准备省亲呢。”
“……”贾母一怔,她显然不知道这个消息。
“那荣妃娘娘和惠妃娘娘呢?”王夫人急忙插言,她不是关心她们,而是怕贾琏真的劝动了贾母。
“荣妃家据说只会挪出一个小园子,还没咱家的花园子大呢,不过是城郊的一处庄子罢了。”贾琏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王夫人,又看了看贾母说道:“至于惠妃娘娘——大阿哥那里……”惠妃哪里有心思省亲再招皇帝的眼。
她可比儿子胤褆有眼色多了,可惜劝不了一直不甘心野心满满的儿子。也是个可怜的母亲。
贾琏的话让贾政沉默无语,刚要张口说“那就算了”,他们家的姑娘能跟宫里的四大妃相比么,可王夫人此时哼道:“琏儿,你是什么居心?不过就是怕花销银子罢了,可省亲的事情明明是个好事,能给家里增添荣光,外人也会更看重咱们家,德妃她娘家——”
王夫人话说到此停顿了一下,但屋内的人都知道了她的意思,德妃娘娘的娘家哪里能盖得起省亲别墅,不过当初她的祖父是御膳房的总管罢了,她父亲和兄弟都默默无闻,没什么才具,若不然皇上也不过多年没提拔过,毕竟德妃受宠,又有四阿哥和十四阿哥在膝下,竟然在宫内当个侍卫都是最低等的。
“还有那宜妃……”
王夫人要继续说,但贾政反应过来就要阻止她,可贾赦早就挑眉,“呵呵”笑了笑。“二弟妹对宫里的娘娘的家世真是如数家珍呢,可别看人家娘家差,但毕竟是妃子,皇上中意的。二弟妹这么非议,恐怕不妥当,你说是吧,二弟?”
贾政致歉,还骂了王夫人两句,弄得王夫人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屋里还有王熙凤和贾琏这些小辈,让她特别下不来台。
“王氏,邢氏,还有凤丫头,你们先出去。”今日贾母叫她们过来,本来是想她们听听,另外还要交代省亲的各种事情,让她们去做,至于李纨只能转告一声罢了,毕竟她是个寡妇,最好别沾府里的这等大喜事。
可没想到贾赦会这么坚决反对,还有琏儿说的那些话——
贾母目光射向贾琏的脸上,贾琏眉毛微扬,眼中似含笑又非似含笑,贾母怔后,心里微微动怒。
自从贾琏“张扬”起了之后,这老大一家子都分外跟她和这府里的人作对,竟是说不得动不得他们了。
“老大,你是真的不同意省亲?”
“真不同意,还是那句话,要省亲,他们二房自己省去!”贾赦斩钉截铁道。他现在闹心将来他吵架的事情是真是假呢,虽然邢氏说天亮之前说出梦境不会被实现,但贾赦就觉得那梦太真了。
他觉得头顶上仿佛悬着一把利剑,什么省亲不省亲的,肯定对他们大房没好处,有好处他将来能被抄家流放身亡?
滚蛋!
贾赦觉得自己不傻,若是没这梦,没琏儿劝着,说不准他就磨不过贾母,反正花银子呗,没分家还不是贾母说了算。
可现在仔细一琢磨,不对啊。
元春省亲真是对大房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又不是迎春自己的闺女哼,给二房和元春做脸干甚!
贾母得了贾赦的话,心里的怒气已经满胀。
她看了看贾赦和贾琏,“老二家的刚刚说的也未尝不在理,德妃和宜妃不省亲是他们的事情,惠妃娘家里不是也省亲了么,惠妃那是没办法,其他的嫔呢?琏儿?”
贾琏笑道:“这倒是都张罗起来了,今天听说各种木材石料已经开始涨价了,自从荣妃娘家递了折子,其他的嫔听说也要谢皇上的恩典呢。”
“想着她们是碍于规矩,等着德妃她们呢——琏儿,雍亲王连这等事情和告诉你?”贾母眯起眼睛。
“不过是白说一句省亲的这事罢了,毕竟家里也有‘贵人’在宫里不是。”贾琏嘴上说的轻描淡写,但脸上的神情却不以为意。
贾母气得不行,可面上却十分冷静,她知道老大这对父子是打算和她,还有贾政一房,要撕破脸了。
政儿一家都搬离了荣禧堂,还不成?老大居然还这么逼迫?!
贾母心伤,这正是她怕的,将来二房一家只靠着贾政的那点儿俸禄,岂不是要饿死。她的乖孙子宝玉将来恐怕连几个丫鬟们都养不起了……
“母亲,我看咱们也跟德妃和宜妃娘娘的娘家学学罢,等他们说不省亲后,咱们也递折子说不罢。”贾赦建议道。
贾母此时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道:“这家我说了算,老大你还要忤逆我不成?”
贾赦神情一窒,脸部的肌肉跳动了几下。
他沉下去,慢说道:“母亲,这家不是儿子说的算吗?我说了,若是老二一家想要贤嫔娘娘省亲,就让二房自己办去,荣国府还是分家罢!”
“你——”贾母气结,她以为她这么说了,贾赦最终会退让的。“你懂什么?若不是你们外边的爷们不争气,我用得着这样做么。”贾母按下怒气,要解释非要省亲的原因给贾赦和贾政听。
“咱家外边没个实权的,所幸元春在宫里给你们争脸了,还得了可以省亲的旨意,若是省亲后,其他人家看咱家也会给我们留些脸面,你们出去办事或者往后给琏儿和宝玉谋划,这都是靠着这些‘面子’积攒的……我见识过的事情比你们吃的盐都说,政儿?”
“……母亲说的是,儿子居然也没想到过这一点儿。”贾政本来被贾赦说的臊的不行,合计着不省亲就不省亲罢了,也节省银子了,可被贾母这么一说,他觉得还是挺有道理的,不过是花费一些银子罢了。
贾赦呆傻了一阵,还有这道理?!
……
不过,不对啊!
荣国府现在若真是像贾母说的,都要靠盖省亲园子给自己做脸面,这叫什么?——这叫打肿脸充胖子!
想了想,贾赦想到了那梦,他现在越发肯定那梦可能是真的了。
想来自家后继乏力,又得罪过不少人……贾赦反思自己到底得罪过什么大人物,嗯,好像有些人他都给忘记了。
还有老二,那个呆子,比自己更爱得罪同僚和上司。
贾赦神情落寞了,心情沮丧。
见这情形,贾母还以为老大被自己说动了,就说这家里大事还得她做主,她再撑一阵子,等她百年过后,宝玉……顿了一下,贾母看了眼贾琏,等宝玉和琏儿都有本事了,这荣国府也就撑下去了。
至于大儿子贾赦,他从来没指望过;二儿子贾政,贾母也看透了,是个死读书的,与人情往来着实太差些。
贾母忧心忡忡,心里却想着,还是得指望着元春,将来宝玉也能因为姐姐得了脸面。
“老大,你想明白了?那就按我说的办,回去写个折子呈上去。”贾母吩咐。
等了半天,她瞅了瞅贾赦。
“老大,赦儿?”贾母唤道。
“大哥?”贾政也看过去。
贾赦正皱着眉呢,心情不太好,当他意识到那梦可能不是梦的时候,他脑袋里正混乱着呢,再加上从贾母的话里,他深深的知道自家真是一个“花架子”,心情正失落呢。
半晌,他抬头,看着贾母和贾政,说道:“这亲,我不同意省亲。”然后他转头,郑重其事的对贾政说道:“二弟,你们也该买房子了,我们过一阵子便分家罢。”
贾赦是下定决心,不想往后再和贾母纠结她到底偏心还是公正的事情了。
此时他已经忘记了他还有一个好儿子贾琏呢。
贾琏在贾赦边上当隐形人当得很高兴,梦境加上暗示,虽然没改变贾赦本人性格,但思维和心情等方面,确实影响巨大。
不过是小试牛刀。
贾琏也不看贾母此时被贾赦气得模样,琢磨着自己的事情。
贾母此时对贾赦吼道:“我还没死呢,你就总提分家分家!你是诚心要气死我不成?!”
贾赦见贾母发怒,今天不知怎么了,没像从前那样,居然顶牛起来:“分家也是被您逼的,一个省亲园子,您就要掏空家底,咱家剩下的丫头和小子们可好几个没嫁娶呢。当然,您若是同意咱家舍下脸面,像荣妃娘家那样的小户人家在庄子里省亲,咱们京郊外有的是去处——”
“你——”贾母气得胸口疼,荣妃不过是生子有空,入宫早才封的妃子,她娘家是除了德妃外,四大妃子里最不起眼的,甚至德妃在宫里的势力和人脉比其他三个妃子强上许多,遂荣妃的出身真的不是很高,和荣国府是没法比的。
她的娘家穷,没有底蕴,在京郊庄子修整个园子,皇上或者其他人家听了,只会认为她家恰到你好处,会过日子,如果荣国府也那般,大家只会说荣国府没落了,也精穷了,上赶着来踩他们的贾母都能想象得到。
“老大!你若是不同意,还提什么分家,我、我要去告你忤逆!”贾母撂下狠话,撵他们走。
贾赦一甩袖子走了,路过鸳鸯身边的时候,更是冷哼了一声。不过是个丫鬟,以为眼里对他的怨恨和鄙视他看不出来?
他这老爷若是一辈子这么当,也太窝囊了!
☆、第五五章
贾母是真的被贾赦气坏了,更是伤到心了。
老大从小就不顺她的心,想着到底是他继承的荣国府,身为他弟弟的政儿将来能得到的哪里能和他比,他怎么就不明白她身为一个母亲的心呢。
何况,贾母目光阴沉,何况他这个一等将军当与没当也没甚区别,至于将来……贾母是想把这爵位留给宝玉的,可琏儿却和以往不同了。
贾母想着贾琏,半晌叹息。她这个长孙也和她疏远,贾赦“硬气”的背后都是他撺掇的,少不了这琏小子的影子。
这孩子心思深沉呐。
贾母想了想这两年府内的诸般变化,这么细细一琢磨,什么事情都仿佛有贾琏的影子,她越想越是这么个道理。
她的宝玉呐,就是不分家,将来也在这位堂兄弟底下讨不了好。
这爵位——按理说,贾母之前自己也承认,她在心里是起了给宝玉的心思,毕竟那时琏儿无子,王氏的所作所为她略有察觉,却选择没提醒王熙凤,也是存了几分“天意”的想法。
可现在凤丫头的大哥儿正式活泼可爱的时候,那也是她的重孙子,她见了也高兴,但到底比不上宝玉,但她也不是像王夫人那样,是真想害了大哥儿的,唉。
贾母翻来覆去考虑了一万上,第二日见贾赦还是一副牛哄哄的模样,吵嚷着要分家,贾琏也不吭声,连王熙凤都装鹌鹑,二房的政儿脸皮薄,被贾赦一顿话臊得不行,事关他自己,被贾赦逼的,他真要张口同意了,贾母顿时阻了!
还不到分家的时候,元春的省亲,是在国公府省亲还是荣国府分出去的二房省亲,这带给娘娘的脸面可大大的不同。
这道理不仅贾母懂得,王夫人也懂得,她恨得不行,眼圈红红的单独见了贾母哭诉了一阵。
贾母闹心,可大房吵嚷着分家,甚至贾赦还仿佛要行动起来,鸳鸯都进屋来,说了大老爷叫了账房去,要统计府内全部家产。
这真是铁了心在她活的时候分家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