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禟在背后的手指动弹了几下,静静地等着人来,没过一盏茶,来顺儿带着几个粗使壮汉手里个个拿着铁锹——可望了望这面积颇为庞大的池塘,来顺儿也无从指挥下手了。
他惴惴不安地望着主子爷。
“在哪里挖?”胤禟侧头看向贾琏。
张道士也睁大了眼睛瞧着他。
贾琏笑了笑,还真没推脱,指了指最中心的一点,来顺儿带着人下去,淤泥湿软,走得十分艰难,有一会儿他们才到指定地点。
所幸,他们人多,从开挖到发觉异常,只有两盏茶时间——
那几个壮汉“嗖”跳起,真的是吓了一跳,浑身寒毛竖立!
他们来之前都打听了,来顺儿也没瞒着,知道说是有人说池塘底下有尸体,可他们都当主子们是在玩笑,有没有尸体,他们能不知道吗?这池塘就是前几天他们放干的水,池底的杂物已经收拾了一大半,剩下的还没来得及处理,九阿哥就莅临了,他们也就瞬时歇工了一天。
“怎么啦?是——”见状,来顺儿探头看了下,就这一眼,他脸色不禁白了白。
他退后几步,艰难地跑回了岸上,本来见主子之前,要拿水冲冲腿上的泥的,可胤禟摆了摆手手,直接让他上前答话。
“怎么一回事?”
“爷,是——是真有……死尸……”最后两个字说的轻,生怕吓着大家。来顺儿说完眼神儿都不自觉地飘到了那位“神人”贾琏身上,失神的喃喃:“奴才瞧见了一根‘人’的手……”
这贾大人呐——还真是他姥姥的高人啊!
以前自己真是多有得罪,真是罪过!罪过!
来顺儿打算事后弥补一下,一定要恳请贾大人原谅之前“鲁莽”的自己,他定会恭恭敬敬地孝敬些“香火钱”。
胤禟听了此时不禁“咦”了一声——他也扭头看着贾琏。
胤禩和张道士心里也是大惊!
那张道士的两个小道童不经事,居然“呀”了一声,喊出了声音,然后偷偷看了看“贵人们”,发现他们都没发觉他们俩的失礼,不由暗自庆幸。
胤禟他们三人都眼睛定定的看着贾琏,最后还是胤禟发声了。
他的声音有些哑:“贾琏,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道士神色是白一阵、青一阵,他知道今日自己是怎么也找不回场子了。可这贾大人怎么就知道池塘的淤泥底下有死尸?
还三具?
嗯,真的是三具吗……他极目远眺那处还正挖着的“大坑”。
越看他的嘴巴越是张得越大,最后都快合不拢了。
“真、真三具——”他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
胤禟瞅了瞅此时正被抬出的三具“尸体”,脸色开始不好看起来了。他首先想到是贾琏“看得”真准,其次是——他这园子买冤枉了!
那个该死的王姓豪商。
他手指掰得嘎嘎作响,嘴角泛起一股冷笑,吃了他的银子,敢这么瞒着他这等“好事”,他非得让他把吃掉的银子给吐出来,还要倒搭他几千两才是,哼。
“死八个人是怎么回事?”胤禩突然问。
这话吸引的众人都又望向贾琏。
“先看看那尸体。”贾琏暂没回答,他反而走到壮汉们抬放尸体的地方。
凑近过去,能闻到一股恶臭。
贾琏蹙了蹙眉毛,今日的魔力刚刚用掉了大半,他忍了忍看了一眼。
尸体已经腐烂,但从尸形大小来看,是一个成人和一男一女两个不大的孩童,再细看他们身上的佩戴,那两具小的尸体应该是“主子”。
几人都轮番瞟了眼那三具尸身,胤禟没空理会“本领一般般”的张道士了,他让人抬了那尸体出去,几人回到了花园中的凉亭中坐下。
歇了好半晌,胤禟才缓过劲儿来,刚刚是在是太恶心、太臭了。
八阿哥胤禩倒没什么忌讳,他管过刑部,见过不少案例,也去过刑部大牢和仵作办公的地方。
胤禟这人没别的好处,就是能“慧眼识人”,他上次在酒楼就知道贾琏有才,可那是文品风流制才,那时可没发现贾琏还有这“道士”之才。
沉吟了下,胤禟也不禁想问,那其他死的五个人呐?可得找出来,否则这园子里就满地埋死人——他晚上睡觉睡得不安稳!
紫禁城虽然每年都有人投缳和跳水自尽,但可从来没人无缘无故的消失,尸体还存在水池或者屋子里发霉啊。
“贾琏,你说死了八个人?那其他的五具尸体呢?”
贾琏摇摇头,不禁调笑道:“九爷还想要多少尸体?只有这三具。”
“你不是说死了八个人吗?”胤禟皱眉,不解。
“死在这池塘中的是有八个人。”贾琏承认,“但其他的五个人的尸体我可不知道在哪里。谁家死人不打捞呢,任由在池塘里臭着?”
“……”
“那这三具怎么埋在这里?”胤禟觉得贾琏在推脱,可贾琏的话被验证了,他真的信他刚刚说的话,死了八个人啊,这要是埋在园子里,非得膈应死自己。
“这三具呀……我还真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他们埋在这里。”贾琏拍手站起,刚刚说话的时候,他又吃了一块豌豆黄点心。
胤禟无话可说,心里略气。胤禩沉吟了下说:“贾大人,毕竟是死了八个人,人命关天,你看是不是——”话说半句不嫌少,他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贾琏认真地瞅了眼胤禩,“是啊,人命关天呐——这就是朝廷刑部的事情了。”他轻飘飘地说道。
居然敢对八哥这么说话——胤禟干瞪着眼睛,看着贾琏,微怒道:“你就给爷我这个答案?没尸体就说死了八个人,难道你还能瞅见他们的鬼魂不成?”
闻言贾琏还没发表意见,张道士浑身哆嗦一下,不禁搓了搓肩部。
“八爷、九爷,我还真的觉得这里不一般呐。”
“你闭嘴!”胤禟怒道,尸体没发现,此时上赶着找补,当他和八哥傻啊!
张道士觉得冤枉。
他是真的觉得这里阴风阵阵啊。
贾琏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未予置评。不过他的眼神掠过了张道士身边,那些个魂儿好像都知道这里有人能替他们“伸冤”似的,想往“贵人”们身边靠,可胤禟和胤禩毕竟是皇子,有龙气护身,这里只有张道士的气场最弱,绕来绕去,这鬼魂儿们只能“靠着”这个张老道。
张道士脸色真的白,可胤禟没空关注他,只看着贾琏,想让他回答自己刚刚的问题。
贾琏笑笑,这九阿哥还真是不依不饶。“回九爷的话,鬼魂我是看不见——”听了这话,还没等胤禟松口气,再问问题时,贾琏又笑吟吟地来了一句:“我只是能看见怨灵而已。”
胤禟表情一滞。
胤禩暗暗敲着大腿的手指也顿住了。
此时胤禟干哑着嗓子问:“什么叫怨灵?”
“就是枉死鬼。”贾琏不轻不淡地说。
说罢,他也不想在这里再啰嗦,只是转头问那张道士:“张天师,你看着钦天监的监正,是我当还是让九贝子向皇上举荐你当?”
“……”八阿哥胤禩听了差点儿笑了,九阿哥胤禟的脸色不怎么好看,这个贾琏真是锱铢必较!
难道还要他这个皇子阿哥亲自给他道歉不成?!
此时被问话被打脸的正主张道士呵呵一笑,拱手一礼道歉道:“大人您厉害!您是这个!”他竖起一只大拇指,口中赞叹道,脸色的表情也是实打实的信服。
他能爬到今天的地位,全靠察言观色和识人的本领。
他此时大悔啊!
早知道他应该先仔细看看这贾琏的面相的,再给他观观“气”——现在,按照他观相术来看这贾监正,这……这脸庞……这眼神……这身子——可不是这凡世间的人!
他想了想,这不是这凡世间的人,可不就应该是天上的“神仙”嘛,说不准是哪里大仙下凡来体验生活的,他还是能交好就交好,给神仙低头算得了什么,他还要结交结交,蹭蹭福分呢。
“贾神仙,你看你还收徒不?”张道士突来来了这么一句。
贾琏一怔。
这张老道尴尬了笑了下,可还是舔着脸说道:“你看,我当您的徒弟成不?”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八章
无视了张道士诚恳的拜师恳求,贾琏给了一个十分强大的借口——我不信佛道,只信光明法神。
光明法神……张道士抽着一张老脸想了半天,这才想起京城中最近听了一耳的“法神传说”。
那个不是歪门小道吗?
他张大天师虽然扯着道家的皮,但做的大半也是坑蒙拐骗、胡诌八扯之事,自然瞧不起这种小门小派,或者干脆就是自己创立的“神迹”的教派了。
可眼前这贾监正的本领又不似作假呐。
一时,张道士怔怔的,神色迷茫。
旁边一直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的九阿哥胤禟可不满意极了,这个张道士是怎么回事,明明是他派人请过来的,没本事撑不了场子也就罢了,可怎么能一下子“跪求敌方”,连自尊都没有的拜师呢。
胤禟虽然觉得贾琏有“本事”,但心里也只是生出了一点对待“异人”的心思,就像汗阿玛对待活佛或者高僧大德之类的人物,好生恭敬着就是了,有烦心事也可问问罢了,但在大是大非面前,还得讲究利益二字,就是神仙也管不到凡间太多事。
“你也信那个‘几个草民’信的劳什子法神?”胤禟虽然从胤禩那里听说过,但一直对这个消息没走心,此时张道士提出,贾琏又显露了这一番本事,他神色狐疑地望着他。
贾琏点头承认,胤禩在旁若有所思,这和四哥府上传来的消息对上了,连四哥好像都收集过那法神的书籍,听说有时也在书房门里看……
这么说是真的——这法神难道还真有什么法力不成?
胤禩想到这里嘴角不由泄露出一抹讥笑,四哥最好是一直信这些,也少给太子一些助力。不过太子被废一次,他就不信他老四就不起了别样的心思!
胤禟撇撇嘴,差人去顺天府报了案,新买还快差点儿入住的园子里出了这么多条人命,瞒是瞒不住了,何况也不能瞒,胤禟也没那好心给那富商担着这罪责。
他没好气的出了园子,贾琏瞅了瞅时间,直接去了街上吃了晌饭。
等他吃饱喝足犯了困症,慢悠悠地踱步到钦天监,这个时候九阿哥新买的园子了出了三具尸体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毕竟那尸体是实打实的摆在了顺天府的大堂里给府尹和仵作过目了,一路上瞅见的人多了去了。
坐镇户部的胤禛听了一耳朵,提笔写字的手顿了一下,一滴黑墨低落在卷宗上,他不由蹙了下眉头,却想到胤禟,唇边居然掠出了一抹笑意。
他想了想又拿出一张空白折子,心想是该给贾琏表表功了,最近户部的银子收的差不多了,都是荣国府起的头好,不过——他笔锋一转,到底担着还银名声的是贾琏之父贾赦,不能漏掉他去。
胤禛暂时撂下笔,贾赦其人他也见过,别无才具,只比他那工部的二弟贾政还不如,但好在他有自知之明,身上也没揽着什么差事,反而是那贾政为人古板但也清白,并不贪贿,但他比贪贿还糟糕一百倍的是他不会办事,大事小事到了他手里,总之没有一件办得完完美美的。
这荣国府还是贾琏这个“自己人”当家的好!
胤禛心道。
小半个月过后,顺天府尹快速的结案,中途已经把那豪商从江南拎了回来,审问之下,案情终于水落石出,一切全都是因为宅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