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出来给三尾猴们交代了今日任务,发放了今日三餐,这才转头看向纪寻。
少年抱着双臂靠在山洞口的石壁处,沉着面孔,垂头掩去表情,仿佛正恶狠狠瞪视前方地面,整个人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南风走到他跟前,才要开口,他便突然站直了身体,高出她一头不止的少年展开长臂,在给她巨大威压的瞬间,搂住她腰,将她扣在怀里,随即一踮脚,便窜出几十米。
疾风在耳边快速掠过,她轻轻拢住他,闭上眼,能听到他快速的心跳,与他的疾速飞奔几乎同调。
没有她给他梳头,那头墨绿色的长发肆意在风中飞卷,擦过她耳畔,拨动了她的情绪。
只恍惚一瞬,便到了无忘山脚下。
风止息时,原来是纪寻已经停了下来。
他脸色虽臭,将她放在地上时的动作却小心翼翼。
随即,不给她说话的几乎,也不等她转头看他一眼,他已收回手臂,转身一个纵跳,消失在城市外的树海中,不见踪影了。
南风捋了下长发,转头看向他消失的方向,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他没给她一丝半毫开口的机会。
残忍而清新,甘美而狂野,郑重而激昂,骄傲而茫然,纯洁而焦灼,这就是青春啊。
……
……
日头偏斜了,刘长老才带着弟子们进城。
今年冬天太过寒冷,冬季也太长了,这不仅对人类来说是种考验,对其他妖兽,乃至妖族来说,可能都是考验。
谁也说不好,这样的严冬,到底会改变什么,会促进哪些大事发生。
刘长老甚至常常有紧张感,仿佛就要有什么灾难发生,而他对此毫无预见。
在小馆子里随便吃了些食物,去见大家族和打探消息的弟子后,沈醉回到刘长老跟前。
“坐吧。”捏起茶杯轻轻啜饮,已有130岁的刘长天微微眯起眼,感到一丝疲惫。
修行之路悠远,清苦,而长生与永登上界,仿佛已经成为传说中不可靠的故事,难辨真伪了。
如果掌门都无法得道长生,如果比他强大那么多倍的人都无法窥探上界的真意,那他要如何走下去?
在这漫漫无边际的人生路上……如何走下去?
“长老,得到消息说,妖族所处的云海山脉出现了个大妖,以前从未有人见过,据说是个很年轻的大妖,非常厉害,正在逐步吞并妖族各个领地。”沈醉长发半拢,随意在头顶梳了个髻,有些纷乱,却不嫌狼狈,只觉洒脱不羁。
“最近哪里都不好过。”刘长老叹了口气。
“是,云璇宫里的大妖都坐不住了,听说坐镇的那位大妖,可能也要动了。”沈醉饮一口茶,朝着长老脸上盯了一眼,又抿唇垂眸。
若云璇宫大妖四处捉捕新妖,也不知会不会冒犯到妖族与萧山宗早划好的边界,若真有往来,免不得又有一场大战。
宗门里,已百来年未遇过如此大事了。
刘长老自然也想到了这一遭,表情同样阴沉下来。
“而且,那新出现的大妖,是从萧山宗相连的蜪犬领地开始朝内兼并的。”沈醉又补充道。
“可只那大妖是哪一族的吗?”刘长老放下茶杯,沉眸问道。
沈醉摇了摇头,“只听说那大妖身上似有远古妖族的恐怖气息,而且愈战愈勇,身上散发出的慑人妖气越来越浓。
“到现在,一些小妖见到它,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只嗅闻到它身上的气息,便会本能的瑟瑟跪地,无法动弹。”
“……”刘长老眉峰突然竖起,远古妖族?
远古妖族……这……
沈醉嘴唇微启,想了想却又闭上。
“怎么?”刘长老哪里会瞧不见弟子这细微表情。
“还有一个消息,但我未能辨别真假。”沈醉手指点了点桌面。
“但说无妨。”
“听闻那远古大妖带了只猫妖,据说是才被灭族没多久的圣血九尾一族的纯血后裔。”沈醉皱了皱眉,“可是猫妖一向不羁难驯,自古以来从未听闻有任何猫妖会向其他妖族臣服的先例,更何况前段时间我们才得到消息,猫妖一族被全灭,九尾圣血已绝脉……”
“……”刘长老深吸一口气,只觉心烦的厉害,他自己内修8年未有进境,本就日思夜想难以停歇。
偏偏现在又遇到如此动荡年份,心神更加不稳。
许久后,他才平定了呼吸,淡然道:
“书信一封送回宗门,我们暂且不必忧虑此事。”
“是。”沈醉便站起身,转出了小馆子。
刘长老看着这行十三的弟子背影,半晌才收回视线,再想饮一口茶,杯中金色液体却已凉透了。
……
……
当刘长老带着一众弟子拐进山南街,祝南风便得到了消息。
好多天前,南风就跟阿九和其他小跑堂们说过,如果有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家,背负着大剑,带着其他背剑的年轻人来到山南街,要第一时间来通知她。
等了这许多日子,她终于等到了。
执笔的手一紧,她故作镇定的将钢笔盖好笔帽,才用力攥了攥拳。
深吸一口气,她仍有条不紊的收好笔记本和钢笔,努力让自己动作不慌乱。
她卖的许多东西打的都是‘仙家宝物’的名头,乃至于现在珍品架上卖的好多3锭金宝贝,都被买家默认为来路十分高大上。
而真正的修仙者进程,早晚会听到这件事,到如今才登门,已经比她预想的晚了。
咽了口口水,她反复对自己说,反正她又没说过那东西来自于‘萧山宗’,总算没有把后路全堵死。
这些日子无数在后堂里演练,无数次在睡前冥想时推测各种可能发生的状况,思考解决之法——不要怕,她绝不是毫无准备的。
在房间里呆了好几息,她才转身对阿九道:
“去吧,之前我告诉你怎么做,现在就怎么做,别慌。”
阿九用力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杂货铺,努力让自己走路姿势正常,不显得紧张或异样。
只是,她忌惮的不仅仅是主家可能因为卖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而被修仙者们审查,更害怕自己的身份会暴露。
好在直到走进隔壁院子里,也没有人突然喝止她,穿过院子一踏进屋子,她立即改走为跑,直窜进后堂,按照祝南风的吩咐,找王瘸子帮忙。
而祝南风,吩咐了紫猎不可妄动后,又详细重复了几遍她释放各种信号的意思,并要求紫猎反复背诵。
“主家,我直接打出去不就得了,他们几个修仙者,还能吃了你不成?”紫猎有些愤愤,不过是几个人类罢了,能比纪大王还厉害吗?
瞧着祝南风如临大敌的样子,他舔了舔只剩一颗的灵齿,蠢蠢欲动。
“听我的话。”南风皱起眉,难得的严厉。
“……”紫猎抿了抿唇,虽然很想干一番大事业,但……算了,以后再干吧,他还年轻。
待将紫猎也安排好,她这才挺起胸膛,舒展双肩,松松攥攥了两次拳头,挑起一抹状似从容的笑容,朝着杂货铺门口走去。
该来的总算来了,一直忧虑着,倒不如干脆的正面交锋来的痛快。
作者有话要说: 【残忍而清新,甘美而狂野,郑重而激昂,骄傲而茫然,纯洁而焦灼,这才是青春。
——陈丹燕《我的妈妈是精灵》】
第54章 纪寻的痛苦
山南街与其他街并没有太大区别, 除了人流更多以外。
这里的建筑似乎也没有特别与众不同, 只是看起来更精致, 更有设计感, 整体审美非常不错。
但刘长老觉得, 自己不该只看到这些而已。
站在杂货铺门口,他仔仔细细打量了别人口中的法阵。
既没有布阵铜镜, 也没有附着灵气的阵眼之物。
他闭目认真感受了下,四周灵力平稳, 唯一的波动大概也是来源于山南街后、无忘山脚下的隔离法阵。
恐怕并没有法阵, 至少不是他认知中的法阵——那引天雷的是什么?
沈醉跟在刘长老身后, 嗅了嗅空气中美食的味道, 清修至今, 他们对食欲的克制是很严格的。
诸多欲望多是陷阱,食欲也是其一。
可这味道却让他沉睡已久的感官变得格外活跃,他目光转向右边一大排一直有人来人往的馆子,不知是什么食物这么香。
山南街上许多物事摆设都透着用心,布置这一切的人该是个非常热爱生活的人, 也应该很有时间吧……或者这些布置本身就是他生命追求很重要的一环。
下山以来, 沈醉对许多不一样的活法突然生出浓郁兴趣来。
不似在山上,这些无法修行的人类的生活千奇百怪,有千般种苦,也似有千般种乐,跟他无波无澜的生活截然不同。
一列人正将山南街前前后后打量一遍,去杂货铺后方检查过的弟子也赶了回来。
刘长老才抬起脚, 便见一个女人推开杂货铺房门,风铃随门敞开叮铃铃响,引的所有人朝着她望去。
年轻女人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袄子,既不娇俏也不富贵,但披上氅衣后,黑色的毛绒领衬的她肤白胜雪。
再配上她面上有些清冷的表情,那股子淡然气质浸透而出,显出几分不凡。
“刘长老,请到后堂来坐吧,茶已泡好了。”南风推开门,对上刘长天后便挑起笑容,眉眼舒展,眸光灿灿,仿佛早就料到他们会来,以等了好久了。
“……”刘长天目光在祝南风面上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凉着面孔点了点头。
当他被南风请进杂货铺,穿堂走向后堂室时,阿九埋头站在角落,看也不敢看一眼。
沈醉和几个内门弟子一道走进来,随后站在院子里候着。
刘长天则跟着南风一道进了后堂室,门敞开着,凉风阵阵,却没有去关门。
南风坐在内侧,靠着手炉脚炉,请刘长老坐在上座后,才动作从容的坐在另一边上首。
刘长天一直没开口,目光始终灼灼随着南风,仔仔细细将她从上到下的打量,这眼神绝称不上善意,但被打量的人却像没察觉般,言行自若,丝毫没露出不自在的姿态。
紫猎站在院子另一边,与沈醉等人对峙着,表情沉沉,却听话的不敢妄动。
南风伸手捞过好多天前就放在后堂室茶桌上的火柴,在刘长天注视下轻巧划亮火柴,护着如豆火焰,点燃了两盏油灯,并将它们推放在左右,使两人面前茶桌被照的亮堂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