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轻手轻脚的往里进,没想到才走了两三米,黑暗中忽然有什么东西朝自己飞来,都到了眼前才看见,自然是躲不过的。
东西直击保姆面门,保姆本能的喊了一声,手中的推盘都给扔了。
楼下柴红玉和周砚之闻言,赶紧跑上楼来看。周砚之腿长动作快,眨眼间来到周安琪的卧室门口,借着门口处的光亮一看,保姆蹲在地上,伸手捂着脸,一旁是洒在地上的燕窝粥,还有……一本两斤重的《vogue》杂志。
柴红玉慢了会儿跑上来,嘴里还念叨着,“安琪……”
待跑到门口,站在周砚之身旁,往里一看,马上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保姆都被打哭了,手拿开,额头上红了一大块,周砚之先是松了口气,好在没见血,可是紧随其后,他怒火腾的一下子窜上来,伸手拍开开关,室内大亮,他冲着窝在床上,正脸都不露的周安琪说:“你又发什么神经?”
周安琪特别焦躁的回道:“关灯,出去!”
周砚之两步跨到床边,一把拽住周安琪的胳膊,使劲儿一提。周安琪细胳膊细腿,像个纸片人似的,一下子就被拽起来。
从未想过周砚之会这么对她,周安琪脸色从煞白到通红只是一瞬间,马上她就蹙着眉头说道:“你干什么?放开我。”
柴红玉也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拉着,“松开,松开你妹妹。”
周砚之把周安琪从床上拽到地上,指着一旁的保姆说:“道歉!”
周安琪一看就是几天没下地,长发披散,面容憔悴,闻言,她不耐烦的回道:“你有这个闲工夫就出去陪你的小女朋友去吧,能不折腾我吗?”
周砚之看着她,咬着牙说:“我给你拿个镜子,你照照你现在的样子,人不人鬼不鬼!”
周安琪想甩开他,却明显没有力气,只尖酸刻薄的说:“你女朋友好看,你看她去,回来看我干什么?”
周砚之眸子一凛,忽然沉声说道:“陈博轩说的没错,怪不得商绍城看不上你!”
此话一出,柴红玉本能的抬手轻拍他两下,然后紧张的去看周安琪的脸色。
周安琪先是一顿,像是被定住了,不过时间不长,她马上嗤笑着说:“帮着外人揶揄自己亲妹妹?你真行,要不是你现在有女朋友,我真怀疑你是不是看上岑青禾了。”
周安琪什么都不像周砚之,唯独这气人的功夫,两人不相上下。
周砚之一时来气,本能的一甩手,谁知周安琪也是虚,竟然一下子扑倒在床边,又没站稳,直接坐在地上。
“安琪!”柴红玉心都要碎了,这都是做的什么孽?
她作势上前,周砚之一手拦着,另一手指着床边的人道:“周安琪,你要不是跟我一个姓,我真特么想抽你!好话赖话说尽,你就是油盐不进,不就是个商绍城嘛,没他你会死?”
说完,他很快自问自答,“是啊,没他你真敢死,什么爸妈,什么哥嫂,你什么都能不要,为了个正眼都不看你的男人,你寻死觅活,丢人现眼,我告诉你,周家这点面子全都让你给丢光了,早知道你这么没出息,当初全家就不应该这么惯着你,你要是但凡有点脸,能不能给我活得像个人?!”
柴红玉站在周砚之身后,眼泪直流。
周安琪双眼发直的看着某处,眼皮都不抬一下,半晌才道:“谁说我还喜欢姓商的?他做了什么值得我的喜欢?他不配!”
周砚之说:“你知道还这么作践自己,你脑子有坑?”
周安琪忽然扬起头,大声喊道:“我是恨他们拆散我跟邓维柯!凭什么他们现在过得好好的,我却一个人?邓维柯以前很爱我的,现在连他也躲着不肯见我,都是商绍城跟岑青禾!就是岑青禾给商绍城出的主意,所以他才会来海城找邓维柯,他们见过面之后,邓维柯就跟我提了分手……我咽不下这口气,谁让我不好过,我就让谁哭,活该岑青禾家里出事,她自找的!”
所有人都以为周安琪还对商绍城恋恋不忘,可其实那些从未得到过的爱,早就转化成恨,反倒是一直默默付出陪伴的邓维柯走了,周安琪受不了,她甚至偷偷摸摸的找过邓维柯,本以为他那么喜欢她,她随便一示意,他一定会乖乖回来的,谁知道……邓维柯连她的电话都不接了。
柴红玉心疼周安琪,毕竟就这么一个女儿;但周砚之却敏锐的从她的这番话中,听出了其他的东西。
几乎是本能的,周砚之一弯腰,把周安琪从地上拽起来,态度绝算不上友善,甚至是粗暴的。
盯着她的脸,周砚之眼中隐含忐忑,沉声问道:“你做了什么?”
周安琪别开视线,抬手抹眼泪。
周砚之用力捏着她的胳膊,捏到她吃痛想躲,他厉声问:“你对岑青禾做了什么?!”
柴红玉被惊着了,想去拉周砚之,却下意识的看向周安琪。
周安琪这会儿也是豁出去了,像是个连生死都不在乎的人,她微仰着下巴,无所谓的口吻回道:“她爸贪污,五十斤的金条,足够家破人亡,把牢底坐穿。”
周砚之细长的眼睛瞪着,一眨不眨的盯着周安琪问:“有没有你的事?”
周安琪大胆的回视他,“有。”
周砚之积攒了好久的怒气,终是一瞬间迸发,回手就给了周安琪一巴掌,这一下又快又重,周安琪直接被甩到床上。
‘啪’的一声响,柴红玉瞪大眼睛,连呼吸都不会了,唯有眼泪惊吓着滑落眼眶。
周安琪趴在床上,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最后她终于从轻声哽咽到嚎啕大哭。
柴红玉脸色别提多难看,扒开挡在身前的周砚之,她单膝跪在床边,连连拉着周安琪的手臂,惶恐的问道:“安琪,安琪,别哭,你跟妈妈说,你刚才的都是气话,你到底做了什么?”
周安琪不管不顾,唯有撕心裂肺的哭喊。
柴红玉也终是瘫软在床边,满眼的万念俱灰,她哭着,伸手无力的拍打周安琪,嘴里念叨着海城话,说的大抵是一些造孽的词。
周砚之直挺挺的站在床边,等到母女二人的哭声稍微变小之际,他一双漂亮的眼睛说不出是怒还是恨,瞥着周安琪道:“起来,把话说清楚!”
周安琪这会儿也不知是怕了还是怎的,乖乖的爬起来,她头发乱了,半边脸明显的发红,估计是怕了周砚之,所以她躲在柴红玉身后,垂着视线,一五一十的把来龙去脉都交代了。
从林诗妍提议,如果岑青禾她爸落马,岑家估计就一点儿戏都没有了,随后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根深蒂固,挥之不去,她也是魔怔了,就找人设了个套,把黄金由郭树新的手送去了岑家,随后她又贿赂了h省检察院的一个人,叫他提议收到举报,带人去安泠查岑海峰。
包括那些人用私刑,这也都是她的主意,她想早点儿定罪,早点儿让岑青禾永无翻身之地。
听她说完了这些,还没等周砚之动手,柴红玉一个耳光呼过来,她手上戴着戒指,指环正好硌到周安琪的唇角,她被打得闷哼一声,内唇很快就流血了。
第949章 你后悔了吗?
只有周安琪自己才会想当然的以为,这个世上有钱就可以摆平一切。
当周家人知道她竟然花钱雇人诬陷在职官员,真恨不能每人上来抽她一个大嘴巴。
以前的老话说,慈母多败儿,但是周安琪变成今天这样,没人会单独数落柴红玉的不是,因为这个家的每一个人都有责任,是他们一帮人把她宠成了今时今日,无法无天的模样。
如今整个周家都笼罩在一片阴云当中,周安琪看他们的样子,也隐约知道事情闹大了,很可能她爸处理起来都会棘手。
周兆贤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周安琪,所以跟周砚景和周砚之商量,要不干脆花大钱,堵上那些知"qing ren"的嘴,只要拿钱能办的事儿,都不叫事儿。
周砚景说:“这件事涉嫌的人员数目不少,更何况郭树新已经从嫌疑人转变成污点证人,现在他跟岑海峰,一个咬死了没有收贿,另一个也肯定他送礼的时候,并不知道花盆里有金条,所以上面一定会大力彻查,我听说h省副省靳辉也有参与,这种时刻想要接近涉案人员都不容易,更何况还是花钱收买,一旦被人发现,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周兆贤闻讯从国外赶回来,不过数日的时间,鬓角都愁白了。且不说周家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宠到大,就算是周砚景和周砚之犯了事儿,他这个当爸的也是恨不能用自己去换。
他唯一愁闷的就是,也许这一次,他都帮不了周安琪。
周砚之坐在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父子三人皆是目光沉重,气氛压抑死人。
良久,周砚之薄唇开启,出声说:“别想着怎么圆了,这事八成圆不过去。”
闻言,周砚景先是侧头看向他,周兆贤也是慢半拍回神,向他投来注视的目光。
周砚景问:“不圆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等着他们查到安琪头上?”
周砚之这会儿已经放弃生气了,面色恍惚在沉重和冷淡之间,他开口说:“不是每个人都会给我们亡羊补牢的机会,现在她害的是岑青禾的爸爸,很有可能是商绍城未来的岳丈,更何况那帮人还不长眼的打了靳辉的独生子,现在靳辉被拉下水,他是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证明岑海峰无罪,这样才能守住他高官的名誉,你觉得我们有能力堵住这么多势力的嘴,捂住他们的眼吗?”
周砚景跟周兆贤同时不语,大家也都是心知肚明,堵不住,也捂不住。这回周安琪算是把人都给得罪全了,有钱的,有势的,就没有一个是好惹的。
周兆贤眼里布满血丝,他沉声问:“你怎么想?”
这话问的是周砚之,周砚之也连着几宿没睡觉,一向妖孽的面孔难免有几分憔悴,下巴上胡茬都出来了。
把抽到底的烟按死在烟灰缸里,他马上又点了一根,深吸了一口才道:“去找岑青禾。”
此话一出,另外两个人皆是眼露诧色。
周砚之继续说:“如今等就是耗时间,耗到别人查到安琪头上,坐以待毙;出手,随时给别人抓我们把柄的机会,到时候安琪一个人犯的错,就成了咱们全家人的错,行贿本就是重罪,更何况是贿赂证人改口供,罪上加罪。为今之计,还得从根上入手,既然是安琪害了岑青禾,那除非是岑青禾肯原谅她,其他的路,想都别想。”
周砚景眉头一蹙,“你是想带着安琪去找岑青禾负荆请罪?那是岑青禾亲爸,她怎么肯原谅安琪?”
周砚之不答反问:“谁让她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一句话,问的周砚景哑口无言。
的确,周安琪犯了个不可饶恕的罪,与其想着怎么让她无罪脱身,不如想点儿实际的,让她少受点儿罪。
周兆贤很是疲惫,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他低声说:“实在不行,我去找商家人赔礼道歉,哪怕我给他们鞠躬作揖,求他们放安琪一条生路。”
周砚之眼底划过心疼之色,他稍稍放缓了一些口吻,道:“我们跟商家熟,如果安琪得罪的是商绍城,那用不着您出面,我跟哥去给他赔礼道歉都行,但她这回错的太离谱,她把人家爸爸弄得半条命都快没了,现在全国上下都在盯着案件的调查,怎么放?商绍城不会给我们这个面子,如果直接去找他,只能是火上浇油,现在唯有赌一把,也许岑青禾心一软,安琪的罪名还能小一点。”
周兆贤在商场上几十亿上百亿的生意都能大刀阔斧的决定,可在唯一的女儿身上,他完全是举步维艰,生怕任何一个错误的决定,都会误了周安琪的终身。
最后连周砚景都妥协了,他轻声劝道:“爸,就听砚之的吧,我们别想着安琪可以置身事外,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岑青禾高抬贵手,少让安琪遭罪。”
周安琪在得知周砚之要带她去夜城找岑青禾负荆请罪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紧绷的,本能的瞪眼回道:“我不去!我这辈子都不会向她低头!”
周砚之也不跟她发脾气了,只是站在床边,淡淡又冷冷的说道:“我已经跟爸和哥商量过了,我们不会拿钱帮你平事,这事也平不了,如果你不想去找岑青禾,那你有两条路可以走。第一,等着有关机关查到你头上,你会面临行贿,栽赃,教唆伤人等多个严重罪名,五十斤黄金,你说过的,够把牢底坐穿了;第二,你主动自首,也许会念你少浪费几天警力物力,少坐几天牢。”
周砚之声音平静,但却句句离不开坐牢二字,周安琪脸色煞白,半晌都不说一句话。
周砚之看着她,又说:“等到检察机关找上门的时候,你知道该怎么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吧,这算你唯一能替周家做的事了。”
说完,周砚之转身就走,剩下周安琪一个人坐在床上,心都凉了。
人只有在真正绝望的时候才会体会到害怕的滋味儿。周安琪活了二十多年,过了二十多年任性妄为的生活,哪怕她当初那么折腾商绍城,最后商家不也没说什么?
她太想当然的以为,周家可以护她一辈子,无论她做任何事。
但是这一次,她失算了。
不过半小时,她就疯了似的从卧室里面跑出来,蹬蹬蹬下楼去找周兆贤和柴红玉,她想求他们救救她,她不要坐牢,她是国外媒体评价的,最有才华的华人珠宝设计师,她还这么年轻,她有花不完的钱,那么多人追在她屁股后头,她想邓维柯,她想去找他,告诉他,其实她还是喜欢他的,希望他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不爱商绍城了,一点儿都不爱了。
但是客厅中根本不见周兆贤和柴红玉的影子,只有周砚之和周砚景坐在沙发上,像是知道她会下来一样。
周砚景抬眼看着她问:“想好了吗?”
周安琪不答反问:“爸妈呢?”
周砚之不紧不慢的说道:“别找他们了,爸妈年纪大了,你让他们安心多享两年福,想好了跟我说,我带你去夜城。”
周安琪都没穿拖鞋,就这么光脚站在客厅,她红着眼看向周砚景,“大哥……”
周砚景狠了狠心,道:“安琪,你不是小孩子了,长大之后犯错就要承担,没人能护你一辈子。”
周安琪像是小时候跟两个哥哥撒娇一样,当即蹲在地上大哭,周砚景红了眼眶,叹气别开视线。
周砚之一言不发,任由她哭,最后周安琪哭够了,抬头看着周砚之,小声道:“二哥,她会放过我吗?”
周砚之侧头回视她,不答反问:“后悔了吗?”
周安琪什么都没说,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流。
当天晚上,岑青禾还在外面见政府工作的客户,想着有什么办法能跟卢冠书搭上线,手机响起,她说了声不好意思,然后接通。
是陌生的号码,所以她很客气,“喂,您好。”
手机中传来似曾相识却又有些陌生的声音,“岑小姐,不好意思贸然打电话给你,想问一下,你现在有空吗?”
岑青禾愣了数秒,随即试探性的问道:“你是……周砚之?”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