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七叔,家族中地位超然的七叔,怎就……跟他心爱的姑娘有了牵扯?
且秦茉俏脸上的柔柔一笑,何曾出现在他眼前?
翎儿滚落拱桥时崴到脚,见形势扭转,忙一瘸一拐行近,悄声垂泪解释:“容公子,贺少东家他……不知放了什么药物在姑娘的汤羹里,导致姑娘犯困……而且,咱们的马车平白无故坏了,他也迟迟不肯备车送姑娘,还执意让她留下……”
她额角高高肿起,瘦削脸蛋挂泪,睫毛湿答答倾垂,秀气面容惹人怜,哽咽的语调更让人揪心。
见她豆绿衣裙又是泥巴又是血迹,而秦茉的随云髻歪歪扭扭,淡紫绸缎上衫和银丝马面裙,也蹭了些灰,容非登时火冒三丈。
居然以卑劣手段妄图欺辱他的人?且不止一回?
但这件事,当众抖出,不论对秦茉还是贺家的声誉,均大有损伤。
他身为家主,又即将与秦茉共结连理,不宜把事件闹大,只能私下了结。
他向东杨眼神示意,东杨手一松,贺祁猝不及防,跌落在地,摔了个屁股开花。
贺家家丁群情激愤,有的认出容非,震悚之际,慌忙奔入内请贺三爷夫妇。
其余不明真相的、里长和其他商家带来的会武之人纷纷摩拳擦掌,打算上前护住贺祁,分别被高大威猛的东杨、西桐,以及眼神阴鸷的北松斜斜一睨,均吓得不敢前行。
容非不怒自威,淡淡扫了贺祁一眼,眸光森然且锐利,似乎能在他身上戳出洞。
贺祁手脚微颤,面露惧色。
他自幼最怕族姑祖贺依澜。贺依澜去世后,新任家主的七叔不再像幼时那般,友善对待他们侄子一辈,也逐渐变得严厉冷峻。
现下,掌控大权的七叔有意无意一瞥,教他背脊冒汗,如裹了一层鳔胶。
他宁愿被对方踹两脚或被护卫打一顿,也比这种阴森森的目光要来得舒坦。
良久,贺祁深觉坐在地上太过丢人,奋力爬起,硬着头皮作揖:“七叔,这……这是个误会。”
他那句“七叔”声音不大,夹带颤抖,可周遭之人听得一清二楚。
翎儿露出惊惶之色,而离得近的客人顿时哗然,随后开始交头接耳。
“让一让——”
贺三爷与夫人挤开团团围在周边的宾客,见容非突然出现在家中,已震惊难言,再看清他怀中之人,竟是他们原定的儿媳妇时,更张口结舌。
传闻中不近女色、性情冷漠的贺与之,与孟将军家议亲同时,公然抱着一位妙龄姑娘?
细看秦茉双目紧闭,藕臂缠绕容非肩颈,显然十分亲密!
见贺祁灰头土脸、手足无措、羞愧难当站立在旁,贺三爷大致猜出来因去果。
什么并购秦家酒坊计划终止?什么病中不见外客?假的!统统假的!
贺三爷对于表弟突如其来奔出来抢夺爱子的心上人甚为冒火,可他大事小事还得仰仗杭州贺家,忙赔笑道:“七弟大驾光临,是府上怠慢了。”
容非昂然站在桥上,冷月华光盈满了他的发梢眉宇,也使得他清冽的嗓音暗藏几分冷寂:“与之改日再送贺寿礼。”
说罢,抱了秦茉,转身阔步离开。
余人惊呆。
就这样?就连句客套之辞也无?
贺与之果然如传闻所言,俊朗不凡、乖悖违戾、不近人情!
翎儿未曾从“容公子与贺少东家是叔侄”的惊人事实中回过神,由小丫头扶着,连同秦家两名仆役,紧随在东杨、西桐身后。
他们于众目睽睽下大摇大摆行出贺宅大门,容非抱秦茉骑上他那匹雪色银鬃马,转头对北松道:“去一趟西苑,让左榆和右杉两位姐姐来秦园候命。”
北松快马而去。
容非让秦茉侧坐马背上,一手圈住她的纤腰,一手握住缰绳,其余人两两共骑,踏月奔往秦园。
悬在半空的心缓缓落到实处。
还好……秦茉气息安详,只是深睡,估计睡上一觉就好。
倘若贺祁下了稀奇古怪的药,以致她出现奇特言行,恐怕那小子此刻已成废人。
容非剑眉轻扬,心下暗忖,当务之急,先把秦茉安全带到秦园静养。
至于贺祁,慢慢收拾。
作者有话要说:
【噢噢~容小非掉马了,先掉一半……另一半明天再掉哈!
这是六一节迟来的第二更,感谢大家的订阅和留评,爱你们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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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更深露重, 墨云隐去星辰。
狂风四起,云缝中露出一半皎月。
幽幽清光落地,时明时暗, 影影绰绰。
因容非抱着昏睡不醒的秦茉, 带领一众护卫、仆侍归来。
秦园的宁静被打破, 取而代之的是半个时辰的喧闹。
待翎儿向园中人讲述宴会经过, 大伙儿对贺祁恨得磨牙切齿。
与此同时,无不对容非心怀感激, 当即为东杨、西桐、南柳安排了歇息居所。
众人见容非奋不顾身、强闯贺宅救秦茉,而秦茉虽失去意识,回程路上自始至终勾住容非肩头……
有关二人闹了近十日的冷战,已冰消瓦解。
老大夫为秦茉诊治,断定她服食了极强力的助眠药物, 又因饮下烈酒,药效起时, 睡意难以抵挡。
老大夫施针后离开,容非仍不放心,执意要留下来盯着。
余人不好违逆,留翎儿和小丫头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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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丫鬟们给秦茉打水洗脸之时, 容非越看她那两个长短材质不一的耳坠子, 就越不爽,顺手给摘了,放入妆奁内。
哼!眼不见为净!
此时,院外的树上传出一声极短的鸟鸣。
容非明白是左榆右杉到位, 莞尔一笑, 抬手在窗边敲了三下作回应。
翎儿与小丫头端来一盆温水,容非退至外间回避。
忽听二人传出一声惊呼, 他张皇失措,奔进卧室,只见秦茉雪臂上多了两道掐痕。
细看她另一只手的指甲,缝内残留血迹。
明显是她自行用力抠的。
容非磨牙之际,心痛如绞。
在他抵达前,她是有多害怕,才会在无人得知的情况下,以伤害自己的方式,努力维持清醒?
贺祁一而再再而三招惹她,无伤大雅的,容非勉强忍得住。
时至今日,身份公开了,他势必为她讨回公道。
他黯然打开房中角落的纱橱,从木制药盒中取出一罐膏药,顺手为她抹上。
翎儿与小丫头被他流畅的动作惊到了。
——容公子......不对,是贺七爷,竟对姑娘闺房中物件摆放的位置了如指掌!他们的关系的贴近程度,果然远超旁人想象啊!
因翎儿身上有伤,小丫头也困倦疲累。
见她们哈欠连连,容非摆了摆手,让她们到外间休息。
不多时,二人已伏倒在案上沉睡。
容非拿起纱笼灯罩,柔和了房中灯光,挪了一把椅置于床前,颓然坐在秦茉身边。
烛火下,她闭目静卧,睫羽如蝶翼轻垂。
雪肌生霞,美不可方物。
他一时没忍住,凑到她左脸颊,偷啄了一口。
莫名,有点羞赧。
他们有过更缠绵的时刻,纵然他试过用强,却不曾偷偷摸摸“欺负”她。
既已试了一回,他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右脸颊也亲上了,方觉舒心。
然而她那歪成倾鬓的发髻实在惨不忍睹。
容非纠结半日,卸下她发上剩余饰物,打散随云髻,拿了一玉梳子,梳理她满头青丝。
梳女子的发型远比他想象中艰难。
折腾了半宿,他险些想唤藏身于院落里的女护卫进屋帮忙,又觉被她们发现,自己悄悄给一姑娘梳头,太毁形象,最终还是自己动手。
他笨手笨脚给秦茉弄了两个发髻。
唉......虽然不怎么美观,好歹比那坍塌而又歪斜的顺眼吧?
长夜漫漫,百无聊赖,他不得不给自己找点事做,以此按捺爬床的冲动。
到了下半夜,他困顿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