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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落看了宁慈一眼,转而对恒罗那一桌点点头。
  恒罗的国主拍拍手,下一刻,就有与暮落穿着同样款式的粉色衣裙的姑娘门鱼贯而入,且每个人手上都端着一壶酒。
  暮落手中也端上了一壶酒来,她手中捏着一只酒杯,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上一局暮落做了佛手金卷,这一次,幕落请大家喝一杯酒,这杯酒叫做‘佛手酒’,佛手味苦含辛,气味芳香,有醒脾开胃、疏隔化滞、顺气宽胸、疏肝解郁,以佛手泡成的酒,更是活血理气,舒脾和肝。”
  话音刚落,一阵恢宏华丽的舞曲在大殿上奏起,暮落万粉丛中一抹绿,格外的眨眼鲜丽。这一舞曲排的十分之精妙,动作姿势大胆而妩媚,粉色的少女们在舞动中分散开来,妖娆的身姿折成各种姿势,为座上的人斟酒。一瞬间将所有的人都看愣了,那些女眷在一旁的纷纷都厉起了目光,奈何大庭广众的,都不好发作。
  连江旭阳都看直了眼睛,刘敏鸢和他隔着几个座位,就差上前来一酒壶敲了他的脑袋。可是很快的,江旭阳就皱起了眉头,他摸着下巴喃喃自语:“这舞蹈……好像在哪里看过啊……”
  整个大殿中,脸色难看的,大概只有江承烨了。他自然是不会忘记,这一舞曲不是别的,而是他曾经和宁慈去镇上看过的怀欢舞!
  可是他们怎么会怀欢舞?而且跳的很完整,甚至稍有改动。
  江承烨记得,怀欢舞是宁慈想要放到不夜镇中的新东西,可是现在在大殿之上,怀欢舞俨然已经成了他们的东西!
  暮落如蛇一般的灵活扭动,她莲步轻移,从江旭阳面前辗转到了江承烨面前,她看了一眼江承烨,动作做到了要为他倒酒。
  江承烨抬手挡住了自己的酒杯:“不必,多谢。”
  暮落没有多说什么,转而跳去了别处。
  如果说前一刻宁慈还为这个舞蹈震惊的有些呆愣,等到幕落离开,她只剩下冷笑。
  “好好的一曲迎战怀欢舞,被她们跳的这般不伦不类!”宁慈言简意赅,目光仍旧看着已经旋回了正中央的暮落。
  怀欢舞是古时的一位奇女子为了城中抵御强敌的战士们做出的舞曲,不应当是这般妖娆妩媚,更多的应当是刚硬霸气,凌厉如风的气势。
  一曲作罢,粉粉的身影纷纷回到了钟扬,拥蹙着暮落完成了这一套舞曲。
  大殿中的人多数都是男人尝了那佛手酒。宁慈扫了一眼,即便是刘敏鸢那般爽朗的姑娘家,此刻也因为江旭阳那无法从姑娘身上移开的眼珠子而碰都不曾碰酒杯。
  可那佛手酒虽味含辛苦,但气味芳香,是个好东西。
  在一片雄性的叫好声中,暮落盛光大放,挑衅的看着宁慈。
  这一下,大家都等着宁慈接招了。
  宁慈低着头笑了笑:“看来这佛手酒的确是让各位赞不绝口,不知大家介不介意给宁慈两盏茶的时间?”
  这舞跳的妖娆妩媚,举手投足斟酌饮用间都是美态,众人望向那庄重雍容的世子妃,一时间都不知道她该如何胜过这舞姿和酒香。
  宁慈得了江言的允许,转身离了席。离开的时候,她带走了吉祥和章岚。
  江承烨自然是带着儿子一起跟了过去。
  宁慈出去的方向,是回王府。
  “大姐,阿岚,我方才让你们办的事情,你们都办好了吗?”宁慈快速的问着,脚下的步子却没有停下。
  吉祥和章岚的神色有些复杂,她们对视好几眼,然后犹犹豫豫的开口:“差、差不多了……”
  大殿之上,从最初的耐心等候到了微微喧闹,江言无意冷场,宣布开席,于是乎御膳一份接着一份上了过来。
  席间不少女眷对着自己的夫君为刚才的事情算账,刘敏鸢光是白眼就对着江旭阳翻了好多个。差不多都等到御膳都用了大半,众臣就开始窃窃私语了。
  暮落一直没吃什么,她眼中有胜利者的笑容。
  而就在这时,大殿上忽然响起击掌声,还未等大家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又是一群女子鱼贯而入。敏感的女眷们以为宁慈也要故技重施做些狐媚子的举动,可定睛一看才发现,这根本都是穿戴妥帖的宫女!
  这些宫女的手上都拿这个茶杯,大殿钟扬有很大一块空地,宫女们端着茶杯进来,动作迅速的将茶杯摆成了一个大大的太极八卦的形状。
  就在大家还不懂这是在干什么的时候,已经换上一身纯白色的练功服的宁慈已经牵着一只小小的豆丁进来了。
  两人的宁慈已经退去了那一身华贵,简简单单的白色丝绸练功服,仿佛一动一晃间都能带着那绸缎抖动,她一袭黑发束在身后,黑白映衬间仿佛最为清灵的仙子。而她身边的小鱼儿穿了一身黑色冰绸练功服,小小的发髻顶在头上,虽然板着小脸,但让人看着就心底融化——真是太漂亮的孩子了。
  江承烨也已经回来了,目光仿佛黏在了那对母女身上一般,连他都猜不到,自己的妻子和儿子是要做什么。
  身后也归位的吉祥和章岚恍然过来:“原来是这个……”
  江承烨挑眉望向她们,方才宁慈神神秘秘的回去取东西,连吉祥她们的都没多说一句,这练功服也像是她从前就有的,却不知道她曾经这副打扮是做过什么。
  宁慈牵着儿子施施然走到殿前:“让大家久候,是宁慈之过。方才幕落姑娘请大家喝了一杯佛手酒,可宁慈却觉得,再好的酒,终究是酒而非药,就好比再珍贵的药,有时候也是一种毒一般。中原有一句话,叫做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意思是大海能容纳无数江河水一样的胸襟宽广,以容纳和融合来形成超常大气,大周向来是礼仪之邦,更是遵循有容乃大的原则,只要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没有什么是不可容纳的,是以才有了商旅间穿梭不同国家,互通有无,共同繁荣的今天。幕落姑娘请大家喝酒,宁慈却觉得酒这个东西太过烈性,称不上有‘兼容’之性,更不符我大周宽容之心。其实在大周,比起喝酒之人,喝茶之人其实更多。既然幕落姑娘请大家喝了美人酒,如今大家酒足饭饱,宁慈便献丑,请大家尝一杯功夫茶。”
  功夫茶?
  此语一出,席间开始窃窃私语,这功夫茶是什么茶?
  宁慈给外面的人打了个手势,很快就有人呈上了两只金壶。
  这金壶可不一般,样子倒是和普通的茶壶无二,但奇就奇在,这金壶的壶嘴,竟比壶身要长得多。长长一根嘴杵了出来,十分的特别。
  宁慈低着头看了看小鱼儿,小鱼儿仰起头冲她嘿嘿一笑。
  母子二人转过身,宁慈拿起了那只装了茶水的金壶,小鱼儿则拿过了么有装茶水,只是供他玩乐的小长嘴壶。
  这下连刘敏鸢都看明白过来了。她曾见过宁慈和小鱼儿一起练功夫茶,当真有趣极了!
  这边已经就位,大殿之上涌进一些奏乐的乐师,还有一只鼓。
  一声鼓响,咚的一声,仿佛能敲到人的心头,令心弦为之一振!
  气势恢宏的乐曲响起,仿佛能在一瞬间将人带到了那血流成河的战场之上。四处都是金鸣厮杀,四处都是狼烟战火!又是一声擂鼓响,画面仿佛转换,陡然间成为了绝世高手的决斗场景,而大殿钟扬的女人,步履轻盈,沉重的金壶在她灵巧的一勾一带间,竟仿佛金色的兔子一般在她周身跳跃!
  茶杯摆成的太极八卦图案仿佛已经印刻进了她的心中,一倾一到间,黑发如瀑,茶水细流,隔着远远的距离,犹如一抹染了色的天泉一般不偏不倚的倒进了茶杯中!
  江言眼中的惊艳之色大盛,不远处的女人,柔若无骨,可一举一动间仿佛一套拳法般,让人觉得蕴含了无限的力量,而她身边的小鱼儿纯属娱乐一般,绕着宁慈身边翻滚逗乐,仿佛一只黑色的小老虎,抱着他的金壶咕噜咕噜。
  如果说方才的女眷还因为自己家的男子看着那妖娆狐媚子而吃味,那么此时此刻,她们自己都已经陷入了那惊鸿舞姿之中。
  不、不对,不应当称作是舞,正如它的名字一般,就像是一套带着舞姿的武学招式,丝毫没有狐媚之姿,更多的,是让人移不开眼球的动作。
  那细长的壶嘴仿佛成了精一般,好像每一次倾倒都是随意随性,却精准无比!
  最后一杯茶,宁慈在地面光洁的大殿弯腿跪下,因为冲力,她整个人都向前滑了几分,一个后仰,挂在手臂上的金壶,精准的对象了身后的那一杯茶!
  最后一杯,斟满。
  最后一声擂鼓,乐停。
  整个大点有了一瞬的寂静。
  笛声,擂鼓,舞姿,茶水,天衣无缝的配合在了一起,让人不自觉的就在脑中勾勒出了一幅幅壮丽而精彩的景象!
  “好!”一个清亮的女声打破了殿上的安静。
  也是这一声,将所有沉迷幻境中的人拉扯到了现实。
  哪有什么战争,哪有什么决斗?不远处的,除了那灵动的女子和他不能更惹人疼爱的儿子,以及已经一杯不漏的斟满的茶水,还有什么?
  刘敏鸢带头鼓起掌来,这一次,不只是男人,连女人都将一双手拍的啪啪作响!
  这时候,又有宫女进来,将地上的茶杯一一拾起,丛江言开始,依次向下献茶。
  “饮酒后不宜饮茶,不过这茶香大家倒是可以闻一闻。这茶是普洱茶,我的老家曾有过这样一句话‘早茶一盅,一天威风。午茶一盅,劳动轻松。晚茶一盅,提神去痛。一天三盅,雷打不动。’,且此茶老少皆宜,四季能饮,好处多多。是以,与其喝酒,不若喝茶。”宁慈望向暮落,眼中淡定的神色,是胜负已分的笃定。
  “好!”江言大喝一声,他并未和很多酒,此刻茶香沁人心脾,他端起茶杯喝下一口,只觉得一阵阵暖流涌向体内。
  刘敏鸢仿佛嫌不够似的,跳了出来:“各位可别瞧着轻松,谁有不服,尽管来试,若是你能第一次用着茶壶斟茶,动作潇洒还滴水不漏,我刘敏鸢叫他一声爹爹!”
  “好大的口气!”恒罗的一个使者不服,上前伸出手来想要拿金壶。宁慈礼貌的让开,就见那使者力气打得很,拿起了金壶,对着自己的茶杯去倒,可是因为壶嘴太长,他需要隔得很开,又因为他力气太大,一个倾倒,茶水就像长了翅膀一般,直接越过了杯口,飞向了桌子后面的暮落。
  “啊!”被滚烫的茶水浇到,暮落慌忙起身,可是就在她撩起袖子的那一瞬间,她的手腕上竟然有烧伤,狰狞的疤痕被近一些的人瞧见,隐隐传出了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
  刘敏鸢得意极了,她端着自己的茶杯,就这样大大方方的发言:“酒能令人醉,可茶却令人无限回味,我宁愿做一个像一杯茶的女子,也不愿做那只凭一杯酒一个烈性一次冲动的狐媚女子!我以茶代酒,敬世子妃,多谢世子妃,让我们这些女子,见识到了不一样的茶芳!”
  刘敏鸢的一席话,仿佛一把火,点燃了不少在座的女子。她们纷纷端起茶,或长或短的说上几句话,最后,连太后都喝下了喝杯茶。
  茶酒之拼,胜负揭晓。
  大周,扳回了一局。
  宁慈笑着望向暮落:“不知姑娘还有什么赐教?”
  两方平手,暮落已经将自己的手腕遮好,胸口因为急促的喘息而几个大的起伏,最后她望向宁慈,冷冷一笑:“东桥镇的何如意,大周的世子妃,真是不容小觑。”
  暮落俨然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得意,可她眼中那奇怪的笑意却让宁慈觉得慎得慌。
  “最后一局,我要和你比用刀。”
  用刀……
  宁慈垂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而她身后的江承烨亦是皱起了眉头。
  暮落像江言提出了请求,希望他能命人送来和人同样大小的冰块。
  她要比的,是刻刀,冰雕。
  “宫中膳食讲究,仅仅只会做好食物远远不够,雕刻功夫不过是基本的东西,世子妃不会不敢迎战吧?”暮落笑着看宁慈,宁慈却没有答话。
  一旁的刘敏鸢也不晓得是不是被这个讨厌的女人激住了,她再一次站了出来:“你这个女人,一定是故意的!宁慈的手有上,你又是跳舞又是雕刻,摆明了是冲着她的弱点来!”
  可暮落哪里会受到这些不疼不烫的话的影响?她直勾勾的看着宁慈:“方才世子妃不是还做出了一副女儿当自强的模样么?现在就不敢迎战了?无妨,只要你认输,我不会为难你。”
  已经有宫人运来了一大块寒冰,整个大殿似乎都因为这块寒冰而变得清亮了几分。
  暮落回过神,从自己身边的布袋中拿出了一只卷布,一排滚开,上面都是大大小小的刀具,还有冰凿。
  的确是,有备而来。
  “好,我应了。”宁慈淡定的应下,却立马被一只温暖的手拉了回去。
  江承烨担忧的看着她:“你的手才刚好,不是说过,不可使用过度吗!”
  宁慈摇摇头:“无妨,我不会伤到自己,放心。”
  放心?如何放心?这么大一块冰,凿下来她的手也该再废一次了!
  幕落已经拿出了冰凿,她闭着眼在比她的人还高的冰块前占了片刻,旋即睁开眼,开始凿出一个形来。
  与此同时,殿上被推出几个可以移动的路子,里面熬着的东西飘出了香香甜甜的味道,宁慈一挑眉:“果酱?”
  暮落再一次将所有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她的动作十分快,力道精准,很快就让人看出了一个千手观音的雏形。
  “看来她真的与你斗上了。”江承烨小声的说着,可是当他望向身边的宁慈时,却丝毫看不出她有任何担心。
  其实从刚才的功夫茶开始,他就足够惊艳了。他从没有想过她竟然也会这些。
  宁慈只是看了一会儿,砖头对江承烨道:“颜一在吗?”
  江承烨点了点头。
  宁慈倏而一笑:“让他帮我弄几样东西,顺便叫上尚食局的沈大人一起准备,他们的手艺我信得过。”
  江承烨不知道她又要做什么,可是不能否认的是,他的好奇心和期待,比任何一个时刻都来的浓重。
  暮落雕刻的,是千手观音,也别的是,每一只手她都将手掌雕的宽大,虽然不至于真的雕出一千只手,可是能有这样的雕工,已经是十足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