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后的人见此立时拔腿快步随了上去,谁知一靠近却哪里还有那两个人影,他忙进了巷子寻找,左右看了一圈仍是不见行踪,忽的心道不对,再回头时,就见入口已是被人堵住了。
米绪双手环胸,抱着一个用花布袋套着的饭盒狠狠地问眼前的人。
“你鬼鬼祟祟跟着我干嘛?”
☆、215。
第一百零五章。
只见对方是一个大约十六七岁大的少年,身形比较矮小,隐没在阴影里倒真不太容易被注意,此刻见自己的行为被人发现,少年显然吓了一跳,不由后退两步佝偻着背不说话。
米绪自然一眼就把对方认了出来,这人不是别人,就是他最近在辅助张老师办的那个案子的案主,想到之前下了车就觉得身后有人,没想到竟然就是眼前这位。
“你从我家一路跟着我到这里?你有什么事?” 米绪不想把人往坏的地方臆测,这些都是特殊人群,不能保证他们出了社会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但是至少在社工面前必须尽量用平常心来处理,甚至要包容和宽厚。
那少年眼睛转了圈:“没、没有啊,我没有跟着你,我只是正好路过,这样也不行啊……”
米绪瞥了眼没有说话的陈羽宗,友好地笑道:“嗯,行,当然行!茫茫大道,你我一路从b区过桥绕路走十八条街拐二十四个弯到这儿破巷子还能见着面,这缘分简直比法海跟白素贞还深,你等着,我给你爸妈打电话问问你生辰八字,今儿非认你这弟弟不可。”
那少年见米绪真拿了电话出来要通知自己父母,立时拔腿就要逃,却忽的被另一边探出的手给直接揪住了后领,然后直接反扣到了墙上。
少年没法动弹,只得嘴里讨饶:“别介啊,有话好好说,我又没怎么地,你用得着这么小心眼儿么。”
米绪没理他,直接给对方父母通了气,那边果然正在找人,急得一听这话立时对米绪反复感谢,米绪了解了情况,挂了电话,哼哼了两声:“你这是又去网吧和人赌游戏输了没钱了吧,怎么,这是想找我借了?”
少年见行径已是被拆穿,火得直接骂了人:“明明是你自己说让我有事儿来找你的,转眼就自打嘴巴,放屁都没你那么痛快……嗷!”
话说一半忽的痛苦地嚎了起来,崴着头去看自己被抵住的左肩。
抓着他的陈羽宗面无表情,冷道:“闭嘴。”
少年表情扭曲,乖乖地住了嘴,只是没一会儿竟然哭了起来。
米绪皱眉,真想拿手机对那脸按下快门给他发到网上去,让其他民众来看看这演技有多假,顺便帮助他认识自我,但是这事儿做不得,而且重话也说不得,只能尽量委婉地规劝,顺便阐述自己有多么的想帮助他回归正途。
那少年却听都不听,继续闭眼嚎丧,嚎得小小的一片区域楼道感应灯全亮了。
米绪不爽:“你再出声儿我报警了啊。”
少年表情扭曲:“你报啊,你报了我就去死!”
米绪害怕:“你可别死,你的命金贵着呢,人主席总统首脑领袖全死光了你都不能死,你死了地球还怎么转,我们还怎么活啊,都仰仗着你救命呢。”
他看见一边陈羽宗被那噪音吵得眉峰已经紧紧地皱了起来,米绪想到他身体不爽利,还要跟这烦人精缠斗,必定难受,于是上前想把人接过,边道:“我来,你去那边坐会儿,他爸妈一会儿就到……”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觉一股大力袭来,直接把米绪撞开了几步远。
米绪一懵,茫然的看向撞他的陈羽宗,目光再下落时,不禁睁大了眼。
而那一头,却见那脱出身来的少年手中握着一把折叠小刀,凶狠地朝米绪和陈羽宗挥着,刀锋在月下映出摇晃的冷光,见两人似是都被唬到后,立时转身就逃。
陈羽宗本欲要追,却见一旁米绪比他动作更快,像把离弦的箭一般飞窜出去,三两步就接近了那个少年,然后直接跳起飞扑了上去。
少年自然要反抗,但米绪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曲起前膝狠狠地顶在对方的背上,然后一把摁住他的后颈,反剪住对方的双手,将人彻底制在了原地。
“妈的,放我走!你个……*%*)#¥!!!”少年飙出一串脏话。
米绪用便当袋绑住了少年的手,起身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兔崽子你真当老子干不死你,你除了会欺负弱小还会干嘛,遇到横的你就没种了,好赖你都不听,行啊,你再敢出一声试试,喊一声我让你掉一颗牙!动一下我就直接把你现在的地址发给你所有的朋友,你不是爱玩爱出风头嘛,让他们都来看看你的帅样儿!你有胆就试试!”
米绪说这话的时候并不大声,只是以往万年带笑的脸上此刻却涌上一种可以称之为狠戾的表情,眼神是陈羽宗都没有见过的冰冷。
少年被他这神情一下子骇住了,他今天手气背,原本也没想找人麻烦的,但从网吧出来正巧见着这位最近常在自己面前唧唧歪歪烦的要死的社工,想着这丫那二缺的劲头,怎么甩脸子都依旧热乎得不行,不正是一个下手的好对象吗,这才一路悄悄地跟着他上了车再到了这里,却不想对方并不像表面那样温和,根本也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少年后悔了。
米绪仰头叹了口气,拿出手机要打电话,此时一人却靠了过来。
米绪回头看着上前的陈羽宗,轻声道:“我没用,我帮不了他,自然只能交给别的机构来管,他这属于人身伤害!”
陈羽宗摇头:“只是一道小口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米绪却第一次无视陈羽宗的话,直接按号码,只是在拨了两个1后,最后一位却被按住了手。
陈羽宗没用什么力,只是轻轻地搭在米绪的手背上,但是米绪在感受到两人相触的皮肤间那一点点涌出的黏腻濡湿的感觉时,一下子就不敢动了。
陈羽宗又说了一遍:“没事儿。”
米绪死死瞪着地上那人,瞪得对方真一动不动,大气都不敢喘,片刻后,他手指仍是朝屏幕划去。
陈羽宗不放手,却听米绪说:“我给老师打……”
等张老师和那糟心少年的父母都赶来时,米绪直接把人扔给了他们,难得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和陈羽宗走了。
两人一道回了陈家,米绪一路都反常地沉默,进了门后,问了药箱在哪儿,让陈羽宗坐在沙发上,自己则蹲在一边给他上药。
伤口划在手心下侧,约五六公分,幸好不算很深,血已经止住了,但仍是能看得清皮肉隆起的弧度,手掌都肿起了一块。
米绪用酒精棉给他消毒,他怕陈羽宗疼,动作很是小心翼翼,但是从清洁到上药再到包扎,陈羽宗一声未吭,连气息都没怎么变过。
米绪抬头问:“还洗澡吗?”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米绪收了东西跟在陈羽宗后头:“我帮你,你不能碰水。”
就这么点伤,在陈羽宗看来屁都不算,但米绪要照顾他,他当然不会拒绝。
梳洗的过程颇有些崎岖,米绪本没打算脱衣服,但是就他这水平,洗着洗着肯定要变落汤鸡,陈羽宗拽了他一把,米绪便很是配合地也跨进了浴缸里,这么小个地方,又是这样的关系,自然是没办法平静相处的,米绪想到陈羽宗的身体,陈羽宗则想到米绪的心情,两人硬是在一个小空间里磨叽了半天怎么进去的,又怎么出来了。
换了衣服,又给陈羽宗吃了药,两位睡神一道躺上床,肩并着肩望着漆黑的天花板,毫无睡意。
少顷,陈羽宗先开了口:“在想什么?”
米绪:“在思考像我这样的人才,为什么当初没有考建筑系。”
陈羽宗转头看他。
米绪:“这样说不准我也可以有理想,可以赚大钱,可以让我妈骄傲,还可以……”和你在一起。
陈羽宗说:“你有。”
“有什么?”
“理想。”
米绪呵呵笑:“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儿呢,你也真是的,不早点告诉我,害我老找老找。”
黑暗里,米绪的眼睛弯成两道弧线,嘴角能看到白白的牙齿。
陈羽宗却没笑:“所以呢,现在是后悔了?就为了个小混混?”
米绪摇头:“你是学霸,你知不知道有一种感觉,就跟考试要交卷时却不知道哪个选择题是对的,只有划了写写了划,最后只能胡乱蒙一个的滋味。”
“结果在看到成绩的时候又捶胸顿足自己当初为什么不自信,为什么要手贱?”陈羽宗替他接口。
米绪一愣,也转过了头望向对方。
陈羽宗抬手去摸米绪的脸,从额头一直滑到鼻尖,再到唇瓣、下颚。
米绪觉得很痒,抓下的他手,轻轻地放在了唇边。
“215……”
“什么?”陈羽宗的手背触到那柔软的唇瓣,难得有点心猿意马,却听着这话,一时有点茫然,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过来,继而心里一揪,忍不住一把抱住了米绪。
215……
还有215天,陈羽宗就要走了。
米绪其实一直都算得清清楚楚,陈羽宗有大好的前程摆在面前,他很快就要迈入新的人生阶段,如果他的手这个时候伤了,如果伤得严重,伤得厉害伤得影响到他的绘画,他的未来了,米绪觉得,自己那一万个狗屁的理想又哪里能抵得上这一切。
幸好,幸好没有事。
陈羽宗能感受到米绪的回抱,他甚至能明白米绪的担忧和想法,他什么也没有解释,只是这么和他相拥着,直到米绪的心情已经平稳了些,困意都上了头,他才忽然道:“随随便便就认输,一点也不酷,以后怎么对你那可以绕地球两圈的粉丝交代,不战而败,窝囊废……”
米绪一惊,猛地就又醒了过来,然后不敢置信地看向陈羽宗。
“你……”这丫是不是自带人肉录音功能?!!
陈羽宗看着米绪:“有因有果,有始有终,我都能做到,你不行吗?”
当时是米绪的这些话改变了陈羽宗的想法,因而去参了赛,然后才有了留学的机会,如今,陈羽宗把这些都还给了他。
米绪眯起眼,和陈羽宗对视良久,似是做着深切的冥想与挣扎,接着眸子“噌”得一亮,回道:“你说的对,又不对,我当然行,但是我仔细地算了算,菩提老祖的粉丝又岂止能绕地球两圈?”
陈羽宗:“……”
☆、有技术!
第二天米绪去到天使之家时,果然接到了张老师的深切谈话,张老师说得很隐晦,但米绪还是能从他的只字片语中掌握到昨天自己离开之后发生的情况。那小兔崽子被米绪收拾了肯定在父母面前不会给他留情,指不定怎么添油加醋,再加上从对方的狼狈也可见是经过一番争执的,为此那边的家长自然是有些不满,觉得天使之家处理过当,。
米绪也是有心理准备,但张老师却没有太责怪他的意思,只说刚入行难免会在行事上带上个人情绪,特别是米绪还很年轻,没有经验,现在反而能让他好好考虑下是不是要继续在这行做下去,在此之前米绪可以先帮着处理文书,等他理论知识再稳固一些如果想好了,再和自己接案子。
米绪没有解释,默默地把张老师的教诲全吞进了肚子里,并且诚恳地承认了错误,只是回去以后对着陈羽宗狠狠地挥拳发誓,他找到了理想,他的理想就是:要努力让那些小兔崽子认识到以前的他们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傻逼!
转眼又到一月,这回的期末考没有人工辅助,对米绪来说可谓是如临大敌,简直可媲美他第二个高考,陈羽宗可算是稍稍领略到葛晓霖当初说过米绪认真起来是有多么拼命,一旦他下定决心,这人可以不吃不喝不睡,直到达到目标。为此,甚至还和陈羽宗分了床,好在他这样的努力也算是有所回报,最后的成绩出来比面条儿要高出了一个小等级,当然,本质上还是有区别的,对方是武装过后的结果,而米绪是彻彻底底的裸奔。
紧接着迎来寒假,也迎来了米绪的生日。
去年的这个生日米绪过得是终生难忘,正好今年生日前一天是周末,米绪提前在家吃了寿面,寿辰当日就可以和某人两人世界了,他相信陈羽宗也是这样想的,结果当天大早上,城草却被林又辕拉到临市去参加什么学术论坛了。
下午时分,米绪接到了陈羽宗发来的消息,说会开完了,正准备上车,大概还要两三个小时到家,如果来不及,让米绪不要等他。
米绪回了个哼笑的表情,高冷的表示不知道有多少曾受他恩惠和照拂的友人哭着吵着要排队请自己,现在早就吃饱了,陈羽宗爱回不回。
结果,陈羽宗晚上踩着漆黑的夜幕回到家里的时候,感应灯亮起,看见的就是一坐在各种西兰花、茄子和大白菜包围下睡得脑袋一颠一颠的受欢迎人士。
察觉到后背被人摸到的时候,米绪就惊醒了,一睁眼就对上陈羽宗那张具有冲击力的脸,对方正俯身一手托着米绪的腿弯,一手则穿过他的后腰把人往上提。
米绪忙要挣扎,但是才坐起就又痛苦地倒了回去,只能任对方将脚麻的自己抱进了屋内,放在沙发上。
米绪待对方一松手就退开了八步远,不停地搓身上的鸡皮疙瘩:“不行不行,这招太狠,下次别使了,别使了。”
陈羽宗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回头把门口的菜全拿了进来,然后直接进厨房开煮了。
米绪忍着腿的酸痒,咬牙切齿地跟在陈羽宗背后道:“我早吃了哈,这些可都是为你备下的,我想着你一定没吃饭,正好有人送了我点菜,我就拿来了。”
陈羽宗是绝对不会问“谁会送你菜?”或者“谁会请你吃饭?”这种拆台的话,他只是默默的听着,然后努力地去忽略自对方腰部以上,胸部以下那片区域传来的一阵阵嚎叫声。
米绪也想帮忙,但是在他把所有土豆都削成了荸荠那么大以后,就被陈羽宗友好地请回了饭桌上,米绪只有撑着脑袋坐那儿混吃等死,顺便欣赏下某人做饭时的背影了。
要这时候要来两台摄影机,配个打光板,直接就能变成美食节目的直播了,顺带收视率爆表。当然米绪这也只是想想,吃饭前做个良好的准备运动,很是开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