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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似锦回了郡主府,赵宜乐被陈熠通知宫中侍卫过来,接回了宫中去。
回郡主府那一路,是陈熠送她回去的。
她坐马车,他仍穿着那身带血的衣裳,骑马护送她回府,还说一定要亲自送她回府才会心安。
翟似锦不好拒绝他。
虽然不知道两人没什么交集,陈熠是怎么对她动心的。但能肯定的是,现在陈熠对她的好是出于真心实意,她没法拒绝。
陈熠将她送到郡主府门前,她提着裙摆站在马下看着他,由衷道谢:“多谢陈廷尉今日出手相救。”
陈熠垂在身侧的手掌紧紧握了握,面上风轻云淡地微笑,“郡主安好,便好。”
翟似锦回以一个笑容,带着燕燕回了府。
陈熠望着她的背影。
今日梅林的事情很快传开,翟似锦回府用过晚膳,才躺下歇了会儿,赵奕就亲自杀了过来。
“伤到哪里了?严重吗?”赵奕拉着她站起来转圈上下左右地打量,用长辈担忧的口吻询问,“伤到了就说,别一个人硬抗着,孤已经把太医带来了。”
翟似锦被转得头晕,连忙摆手,“我没事皇兄,只有宜乐受伤了,你给她找太医看过了吗,那道口子划得可不浅。”
赵奕盯着她看了会儿,实在是看不出来她哪里有受伤,也就作罢,提起赵宜乐却挑了眉,“宜乐伤得活该,谁喊她到处跑的,这回事情闹得这样大,连母后也被她连累,挨了父皇的斥责。”
翟似锦愣住,“舅母被父皇斥责了?”
赵奕点头,往旁边的梨花木椅上一坐,摇头叹气,“母后私自放她出宫,她受伤事小,堂堂公主私自出宫抛头露面,这事让父皇很生气。”
翟似锦:“……”
萧皇后会默许赵宜乐偷偷出宫,这个错在她。
若非她昨天对张承衍态度不好,萧皇后今天就不会放赵宜乐出宫,算着她一定会带着赵宜乐去见张承宣,从而达到见张承衍的目的。
谁知道会有个犯人从廷尉刑狱跑出来,还沿途到处伤人。
翟似锦也坐了下来,认真地对赵奕道:“舅舅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宜乐平素里最讨他欢喜,她伤成那样,舅舅心疼都来不及。”
赵奕嘴角漫上几分玩味,“表妹你这话说得就过分了,谁不知道父皇是最疼你的,他有些心思藏着不跟人说,只肯跟你说。”
这话翟似锦没法反驳。
临了临了,赵奕走时还叮嘱她好生养着,不要被白日里陈熠杀人的血腥场面吓到了。等他这两日手里的差事松泛了,就替她把陈熠捉来给她赔罪道歉。
翟似锦没放在心上,随口应下,喊了几个丫鬟帮赵奕掌着灯,送他出了府。
次日燕燕蹬蹬蹬地跑进屋吵醒她,“郡主,太子殿下带着陈廷尉上门来赔罪啦。”
翟似锦:“……?”
她以为赵奕就是随口一说。
他还真把陈熠逮来赔罪了?人家又没错,罪犯逃了他就抓罪犯,看见罪犯伤人,他直接把罪犯杀了。赵奕带着他上门是要赔什么罪。
翟似锦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撑着困乏的身子坐起来,梳洗一番,浑浑噩噩去了待客的偏厅。
赵奕今日穿了一身浅金色绣云纹锦衣,颇有几分世家贵公子的气质,坐在厅里翻着翟似锦随手丢的几本手札。
旁边坐着的便是陈熠。
他面上还存留着昨日斩杀罪犯的那种干练利落感,目不斜视地坐在椅子里,见到翟似锦从走廊走过来,起身撩袍先行了礼,“臣昨日失职,还请郡主原谅。”
翟似锦掩了掩嘴,掩住自己抑制不住的哈欠,“真是来赔罪道歉的。”
赵奕朝她瞧过去,“本来打算过两日再来找你,可现在有些急事要处理,就顺道把陈熠给你带来了。”
陈熠还维持着低头拱手的姿势,“请郡主原谅。”
翟似锦郑重摇头道:“陈廷尉言重了,昨日要不是你出手及时,还不知有多少人要遭殃。”
“廷尉署的人办事不力,以至于让人从狱中逃脱出来,还伤了郡主和宜乐公主,是臣的过失。”
陈熠为人桀骜,自掌刑狱以来,从未将权贵放在眼中,现在却能放低身段亲自来郡主府赔罪,这份心意是极好的,让翟似锦略感惶恐。
她淡笑,“本就与你无关,我也不用原谅你什么。既然来到我府上,来者便是客,好好坐下喝杯茶吧。”
陈熠端视着她,她笑起来时眉眼弯弯,犹如一阵末冬初春的风,吹得人心里暖融融的。
她又笑了笑,“坐吧。”
陈熠轻轻颔首,一时眼底情绪纷涌。
翟似锦与赵奕对坐,“皇兄既然有急事处理,怎的还有空将陈廷尉带来我府上?”
陈熠回到原位坐下。
赵奕松开手里的手札,道:“你就继续装,孤看你能跟宜乐商量出什么花儿来。”
翟似锦微愣,“皇兄在说什么,似锦听不懂。”
赵奕拧了眉,认真道:“昨日宜乐私自出宫,跟你去梅林见了晋阳侯。”
“是。”
“昨日我找过你,跟你说父皇重罚了宜乐,连母后也遭受了牵连。”
“是,你昨日已经说过一次了。”
赵奕深吸了一口气,“孤当时以为父皇就是气恼宜乐不服管教、私自出宫的事,谁知她昨日跟父皇说的是,她要退婚!”
翟似锦:“……”
行吧,她就知道。
赵宜乐从小被娇惯坏了,要风要雨,何曾有过半分不如意,这回萧皇后给她挑的婚事不满意,她会闹到长宁帝面前去退婚,也在意料之中。
而翟似锦这样淡然从容的态度落在赵奕眼中,就变成了她跟赵宜乐是同谋。
赵奕气得直呼了她的名字,“似锦,你知道这件事是不是?”
翟似锦抿了抿唇,“昨日宜乐来找我,说怕舅母给她选的未来驸马不合她心意,所以让我带她去见见晋阳侯。我心说他们赐婚圣旨都下来了,事先见见也无妨,谁知……”
谁知赵宜乐见了一面之后,就直接去长宁帝面前闹着要退婚。
朝中的勋贵子弟大多是靠着父辈的荫庇,才得到世袭尊位。晋阳侯张承宣却不一样,他长在军营,半生立下无数战功,这样的人家,岂能是赵宜乐说句退婚就能退的。
纵使张承宣通情达理,将这婚事退了,外边的百姓又该如何议论此事,还不是说皇室以权欺人,寒了忠臣良将的心。
这件事远比翟似锦想象中要严重许多。
厅中沉默良久,翟似锦缓缓出声,“皇兄,舅舅那边如今是什么情况?”
赵奕轻捏眉心,语气疲惫,“父皇罚了宜乐两个月禁足,让她好好思过,等明年开春,便嫁到晋阳侯府去。”
翟似锦皱眉,“宜乐她不愿意嫁。”
“孤当然知道,可这是父皇的意思,谁能左右得了。”赵奕话音刚落,眉梢忽地一挑,似是想起了什么,“表妹你惯来最懂得讨父皇欢心,不如你去劝劝吧?”
翟似锦掩在袖下的手轻轻捏了捏指尖,心里莫名异样。
赵奕怕她推辞,便劝道:“宜乐并非下嫁,实则是父皇笼络晋阳侯府的手段,是没有感情的联姻,表妹你跟宜乐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亲厚,想必也不愿让宜乐嫁过去以后整日以泪洗面吧。”
翟似锦面上显露出一丝犹豫。
赵奕觉得有戏,接着又道:“表妹你最近不也被母后逼着相看么?那张家二公子也并非你喜欢的那一款,前日相看,昨日也相看,你怕是也烦了吧。不如你去求求父皇,让他高抬贵手放你和宜乐一马,如此对大家都好。”
翟似锦凝视着赵奕,缓缓点头,“那晋阳侯府那边,皇兄也去探个口风,免得舅舅夹在中间难做。”
要退婚,就要先过问张承宣的意见,他若不答应,赵宜乐这边就算闹翻天也是于事无补。
赵奕得到了翟似锦的肯定回答,眉宇间的忧愁散开了许多,惆怅叹了叹,“姑娘家长大了就是麻烦,一个两个都要嫁人,家世相貌品行样样不能差,也不能像那些个寻常宫女一样随找个人家便打发了。”
翟似锦忽然来了兴致,“皇兄身为储君,对朝中才俊英杰多有了解,往后要是碰见合适了的,替妹妹们多留意一下不就是了。”
赵奕又叹又笑,“朝中合适的人选多了,就怕表妹你眼光高不喜欢,不然哪能让你在外面抛头露面地相看。譬如孤身边坐的这位陈廷尉,相貌俊俏,就是不爱笑,料你也看不上眼。”
翟似锦蓦地怔住。
一直缄默不语安静坐着喝茶的陈熠被提及,眉眼微抬,朝翟似锦看去。
他转过头看向赵奕,口吻似玩笑般,“郡主妍丽高贵,臣可不敢有高攀之心,倘若殿下有意做媒,臣倒无所谓,就是不知殿下舍不得郡主这般讨喜可人的妹妹。”
赵奕笑骂道:“陈熠你越发放肆了,这等痴心妄想的话你也能当真,孤这表妹自幼胆小最不喜血腥,岂会嫁给你这样成日与廷尉刑狱为伍之人。”
第10章
翟似锦留了赵奕和陈熠用早膳,之后又应下赵奕的请求,去梳洗换了身衣裳,随他一道进宫。
出府时,她瞥见陈熠和赵奕都是骑马来的,一时心痒就要叫管家去牵马来。
赵奕斜着眼睛笑她,“还是算了吧,打扮得多漂亮的一个姑娘,要是从马背上摔下来弄得灰头土脸,父皇见了怕是会不高兴的,还是乖乖坐马车吧。”
要是以前,翟似锦一定要跟他理论一下,现在身边还有陈熠,她肚里翻滚的腹诽统统都憋住了。
最后还是燕燕忍着笑,给她台阶下,请她先上了马车。
入了宫,翟似锦先去了景阳宫。
女官秋芳道:“有些不巧,皇后娘娘带着保宁公主去刘贤妃娘娘宫里了,宜乐公主被禁足在暖阁,谁也不能见,郡主不如改日再来吧。”
翟似锦回头看了眼身侧的赵奕和陈熠,片刻后才抿着唇问,“连我和皇兄也不能见宜乐吗?”
秋芳摇头,“这是陛下的命令,除了皇后娘娘能去劝劝她,其他的人谁也不能见。”
翟似锦心绪微浮,这件事果然很严重。
从前赵宜乐性子骄横,纵使惹恼了长宁帝,也不过被当面数落两句。
像现在这般禁足她,还不许旁人探望,可想而知长宁帝到底是被气成什么样了。
见不到赵宜乐的面,赵奕站在原地也迟疑了半晌,“不如表妹你直接去见父皇吧,这一夜过去他火气消了不少,你去劝他,他肯定听你的。”
事到如今也没别的法子,翟似锦人都进宫来了,总不能收获全无地回去。
“好,我去找舅舅,那你们……”翟似锦点点头,视线从赵奕身上转到陈熠脸上,微微愣了下。
陈熠也正好低头看她,目光相撞,是先淡然颔首,转头看向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