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第一百六十五章
杏林书院的事,林敏敏没有向任何人提及,只是自打回来后,她就下令紧闭门户,连仆役们轻易都不让出门。
就在她担心这魏王会有什么后续手段时,朝中又出大事了。皇帝突然在大朝时昏倒,太医诊断说,是小中风。
照理说,皇帝病了,该把朝政交给储君打理,然后令其他儿子们来侍疾才是,偏这圣德帝像是病糊涂了一般,竟出人意料地反其道而行,命太子亲身侍疾,却把所有政务都交给了魏王打理。
这意味深长的举动,顿时令朝野上下一片哗然,许多抱有从龙之心的政客们都认为这是魏王得势的先兆,纷纷在魏王下注,投到魏王的麾下。一时间,朝堂上魏王派系甚嚣尘上,□□们则被打压得一片寂寂无声。
林敏敏虽然不懂政治,但小说电视看多了,好歹也能看明白眼前的危局,跟赵公、吴晦明等人商量后,众人一致认为,此时宁愿承受一些损失,先夹起尾巴做人。于是,整个威远侯府就变得更加沉寂了,连船队的生意遭遇魏王派系恶意打压损失惨重,上下人等也都保持着克制,宁愿默默养着那些闲置的船只和船员们,也不肯有任何轻举妄动。
也幸亏侯府的产业除了船队外,还有个沧澜阁——以前林敏敏以为这沧澜阁不过是个俱乐部,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这里还兼具着商品交易所的功能——凭着这沧澜阁的交易提成,养活那些被闲置的船员船只,一时倒还能勉强支撑下去。
对于林敏敏来说,魏王得势倒未必是个什么坏消息,至少,如今正得皇帝重用的他,要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政事上,暂时不会再来打她的什么歪主意。
*·*
到了月底的时候,林敏敏差不多已经怀孕四个半月了,肚子渐渐开始显出怀来,那些旧时的衣裳便有些穿不了了。
依着林敏敏的意思,叫家里的绣娘随便做两件衣裳也就得了,偏莫妈妈说什么也不同意,“亏谁也不能亏了小侯爷!”——说得仿佛这衣裳做出来不是给林敏敏穿的,而是给她肚里那块还不知道是男是女的肉团穿的一般。
于是,恒天祥的人便被莫妈妈给请回了府里。
直到这时候林敏敏才知道,原来很多老派的贵人们仍是喜欢选择叫裁缝们上门做衣裳的,只有像英娘吕氏等这些年轻人才喜欢亲自去店里。且,她们去店里的主要目的也不是去做衣裳,更多的是去交际的,去听八卦、说八卦,或者显摆自己新得的什么新奇首饰衣料的。
叫林敏敏没想到的是,宋子珊亲自带队来了侯府。
一见面,宋子珊就像着林敏敏行了个大礼,笑道:“亏得夫人劝解,不然我跟我弟弟就要闹翻了。”
林敏敏不禁一阵笑,“你们一家人,怎么可能真的闹翻?”又问,“如今你还管店里的事吗?”
宋子珊一叹,道:“我也想通了,这店迟早是他的,既然如今已经这样了,那就这样吧。”说着,望着林敏敏一阵欲言又止。
“怎么?”林敏敏问。
宋子珊摇头笑道:“只是忽然想到当初在长宁时跟夫人说的话。”说着,又摇头笑了笑,“我是喜欢做生意的,才会这么想,夫人如今身份贵重,再做这行商的事,怕是连侯爷都会不高兴的。”
“怎么会,”林敏敏笑道,“我们家侯爷早说了,只要我高兴,怎么都好。如今是因为他不在家,我又是这样一个状况,等将来有机会,我不定真找你合伙开个小馆呢。”她向着宋子珊扬眉一笑,“说起来,其实我并不会做生意,而且比起招待客人,我更喜欢做些让人眼前一亮的新奇设计。”
“我是正好相反,”宋子珊亮着眼眸道,“我比较笨,夫人的那些点子我是一个都想不到,我更喜欢跟客人打交道,只要能叫客人满意,再辛苦我也觉得值了。”
“这一点我跟你一样,只要看到有人喜欢我做的那些东西,再辛苦我都觉得值了……”
她们二人这里谈得热络,旁边却是急坏了莫妈妈。
因为时局严峻,作为太子母族的靖国公府不得不谨言慎行,因此,赵老太君如今也是在家闭门自守,顾不上林敏敏了。而少了老太君的坐镇,这莫妈妈许是觉得肩头责任重大,忽地就变得神经质起来,只恨不能分分钟盯牢林敏敏,就怕她有个什么闪失。偏如今叫她听到这位主儿竟跟人谈论要开什么店,她顿时就紧张了起来。
等恒天祥的人量了尺寸下去,莫妈妈忍不住就是一阵抱怨,“等侯爷回来,不管夫人爱怎么折腾都成,这会儿可饶了我这条老命吧,您就老老实实养胎不行吗?”
林敏敏忙笑着安慰她道:“看妈妈说的,我还没那么不知轻重,这是将来的事,现在还顾不上呢,眼下我得顾着这一个。”说着,柔情万丈地摸了摸身躯隆起的小腹。
望着她的小腹,莫妈妈忍不住道了一句,“不知侯爷什么时候能回来……”
话音未落,她就伸手一捂嘴,抬头慌乱地看向林敏敏。
只见林敏敏的眼眸一阵迷离,望着门外西斜的落日道:“快了,他快回来了。他答应我的。”
当晚,莫妈妈后悔地看着林敏敏再次叫人将被褥等物搬上停在后院小湖中的那艘白色游艇上,却是一句反对的话也不敢说了。整个府里的人都知道,只要一想侯爷了,夫人便会在那艘游艇上住下。
而进入十月后,随着林敏敏的肚子越来越大,她睡在游艇上的时日也越来越多,甚至经常是连着七八日都住在游艇上不肯下船。
此时,外面的局势则变得更加严峻了,宫里皇帝的病仍是那么不轻不重的害着,太子仍是日日夜夜地守着,魏王则开始在朝堂上大肆排除异己,私下里,他的手更是伸向了沧澜阁。
而,许是他觉得眼前形势一片大好,渐渐便又惦记起林敏敏来。只是林敏敏如今深居简出,叫他想下手也无从下手。
于是,在宋子珊给林敏敏送来新做好的衣衫的第二天,威远侯府突然来了一个小太监,说是因前些日子林敏敏安抚灾民有功,宫里的贵妃娘娘很想见一见这位有情有义的新威远侯夫人。
这后宫只有一位贵妃品级的娘娘,正是那位二皇子的生母。
顿时,林敏敏的眉就皱了起来——想也知道,这里面有问题。
只是,这是宫里的旨意,不是林敏敏可以随意推脱的。偏这时候靖国公府需得避嫌,也无暇顾及于她,接到消息赶来的赵公吴晦明等人不禁也是一阵犯愁。
就在这时,消息一向灵通的景王周湛摇着扇子进来了,对林敏敏笑道:“以前听人说,女人一怀了孩子就会变笨,我还不相信,如今我可算是信了,敏敏娘你怎么这么笨?!”说着,拿眼瞄了瞄她那掩在宽大衣衫下的肚子。
于是,当宫里派人来接林敏敏时,她还没上马车,就开始喊着肚子痛。宫里来人自然不信她,便喊来了太医院的人。林敏敏先还忐忑着,可看着跟在太医院的那位老太医身后的景王,她忽地就安下心来。
这老太医显然也是个个性跳脱的,背着宫里来人冲着林敏敏一挤眼,装模作样地替她把了一回脉,一边大惊失色地叫道:“哎呦,不好不好,不妙不妙。”直吓得不知内情的莫妈妈一个劲地哆嗦,弯眉等人也是一阵眼泪涟涟。
此时,原本就有“浑不吝”、“不靠谱”名头的景王忽地向宫里来人发难,揪着那人的衣襟喝道:“好啊!你这狗才,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没看到钟离夫人身怀六甲吗?若是她在宫里出点什么事,叫人说你们残害他人子嗣倒还是小事,万一给宫里带来血光之灾,这又算什么?!我皇伯父可还病着呢!你们居心何在?!”
那宫人被他一吓,顿时就哆嗦赶来,慌乱之下不禁就说漏了嘴,“殿下息怒,殿下息怒,我们不是要带她进宫……”
说到这里,这管事太监才忽然意识到说漏了嘴,忙一咬唇,闭了嘴。
“什么?!”景王顿时更怒了,“不是说贵妃娘娘召见吗?难道是你这狗才假冒贵妃娘娘之命?!走走走,咱们到贵妃娘娘跟前去辩个真伪!”说着,便拖着那个管事太监走了。
这景王周湛向来是个看戏不怕台高,演戏就怕人少的,因此,不到傍晚,整个京城都知道了贵妃娘娘召见身怀六甲的威远侯夫人,导致威远侯夫人差点小产的事。
这时代,原本就是个最重子嗣的时代,虽说如今魏王当道,这贵妃娘娘害得威远侯夫人差点小产的事还是惹来一阵非议,连病中的皇帝都听说了此事,当即把贵妃娘娘给禁了足,又派人给林敏敏送了很多补品药材,这才算是平息了事态。
望着一桌子的补品药材,林敏敏疑惑地一歪头,瞪着很没形象瘫坐在八仙椅里的景王周湛,问道:“皇上因为我,给贵妃娘娘没脸?!他不是要抬举魏王的吗?这么做,不是在打魏王的脸吗?他到底什么意思?”
明明已近深秋了,景王却仍摇着扇子。望着屋顶的桁条,他懒洋洋地道:“你管他什么意思呢,你只要知道,是皇上命你好好在家养胎的,如今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把你给诓出去。”
☆、第166章
第一百六十六章
因为最近的得势,魏王便有些忘乎所以了,圣德帝这么一给贵妃娘娘没脸,多少也警告了他,他顿时收敛了不少。虽说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打林敏敏的主意,却也没少往船队和沧澜阁两边下黑手。
外面这越来越严峻的形势,众人都刻意隐瞒着林敏敏。可就算他们不说,以林敏敏的聪慧也能猜到一些,只是为了安众人的心,她才配合着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罢了。
只是,从那一天起,她忽地就再也不提钟离疏的名字了。甚至,当莲娘来看她,无意中提及钟离疏的名字时,林敏敏居然勃然大怒,当即拂袖而去。
看着一脸茫然的莲娘,莫妈妈叹息一声,上前解释道:“最近我们夫人忽然生了一个忌讳,不许任何人提及侯爷的名字,说是怕坏了侯爷的运势呢。”
回到国公府,莲娘把林敏敏的异样说给老太太听,“怎么忽然就这么迷信起来了?”
老太太长叹一声,道:“她这是在替老七祈福呢。”又道,“老七再不回来,我怕她煎熬不下去了呢。”
如今林敏敏的孕期已经进入了第五个月份。随着她的肚子越来越明显,她的脸色却变得越来越腊黄。且,明明已经不再发作的孕吐,突然间竟又严重了起来,就算她勉强强迫自己照常吃喝,仍是不可避免地消瘦了下来,那原本红润得惹眼的樱唇也渐渐变成了淡淡的粉色。
而,最让人担心的,是她的精神状态。除了不许人提及钟离疏的名字外,她还突然热衷起占卜来。看到一只蜘蛛,她便会站住,如果蜘蛛按照她所预想的方向爬去,她便会大松一口气;如果没有,她就情绪低落整整一天。有时候则是用鸟,甚至天上的云。更有些时候,明明她正在跟人说笑着,忽然就走起神来,等她回过神来,又仿佛根本不知道她曾经走了神一般,照常继续着之前的话题……
“她是在想七叔呢。”抱着不安的妹妹,卉姐儿低声道。
这时代里,还没人知道什么是孕期抑郁症,因此,没人知道,其实林敏敏这是病了。
*·*
这一日,恰逢杏林书院沐休的日子。钟离卉原想着利用这难得的休假日陪一陪敏敏娘的,却不想柳新眉忽然跑了过来,死活要拖着她一同上街去买文具。
林敏敏笑道:“你们难得沐休,也别宅在家里,都出去玩吧。”
钟离卉原还不肯,不妨被柳新眉暗暗拧了一把,她这才知道,柳新眉定然有什么事要说,忙跟着她出了门。
才刚一上马车,柳新眉就伏在钟离卉的耳边低声道:“我偷听来的,你可千万别跟人说。”
却原来,昨儿晚上内阁接到来自南海的八百里急报,说是在海上发现了“远扬号”的残破船板。内阁值守的人将急报送到柳府时,柳首辅并不知道淘气的柳新眉正躲在他的书房里,因此便意外地叫她听到了这个不该外泄的消息。
“这一回跟上一回不同,”柳新眉道,“说是南海舰队的巡航舰发现的,肯定是‘远扬号’出事了!”
看着被这个消息惊呆了的钟离卉,柳新眉不禁摇着她的胳膊道:“怎么办?这消息定然不能告诉敏敏娘,我也不能跟我娘商量,如果被我爹知道我偷听,会打死我的!”——朝廷的规矩,所有急报的内容都不许外泄。
这钟离卉虽然早慧,到底才十二三岁,此时被这晴天霹雳般的消息震得一片慌乱,不由就掉下泪来。
见她哭了,一向把她当偶像崇拜的柳新眉不禁更加没了主意,也只得陪着她一阵掉泪。
钟离卉默默哭了一会儿,忽地一抬头,用力一抹眼泪,对柳新眉道:“这件事情你就当你不知道,千万别叫别人知道了。”
柳新眉点头道:“我知道轻重,这不是担心你们家,才告诉你的嘛。”又道:“如果真是你七叔出了什么事,那该怎么办?眼下好像魏王盯着你们家呢。”
钟离卉也没了主意,想了想,她道:“你送我去沧澜阁,我找吴晦明他们商量商量。”又道,“你回家后,跟你娘也什么都别说,省得她骂你。”
二人分手后,钟离卉便从秘道上了三楼。可等她把消息告诉吴晦明时,才意外地得知,原来这本应保密的消息,早已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了。且,某些连柳新眉都没听到的细节,也被人传得有鼻子有眼——显然这消息另有泄漏的渠道。
一开始,吴晦明等人并没有把这个消息放在心上,还以为这又是跟上一次一样,是有人在造谣,直到钟离卉过来,众人这才惊了起来。
“怎么办?”看着吴晦明,钟离卉的脸上第一次显露出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稚嫩来。
吴晦明沉思半晌,道:“我们在南海也有自己的人,这消息我会去核实,可就怕有人会把消息传到夫人耳朵里。夫人最近看着憔悴了许多呢。”
钟离卉一眯眼,用力一握拳,道:“放心,府里有我,我会守着敏敏娘的!”
吴晦明将钟离卉送回府,二人第一件事便是找来莫大柱,将情况告诉了他。莫大柱也是一阵大惊,想了想,便道:“这消息想瞒怕是瞒不住人。首先我娘就不是个能藏得住事的人,万一叫我娘听说了这消息,她脸上定然会带出来。偏她如今天天都在夫人面前守着,如果突然不让她去,我怕夫人会起疑心。”
钟离卉也道:“宝哥儿也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顿了顿,她又道:“我倒是有个主意,我们只当这消息是外面又有人造谣就好,这样就算敏敏娘知道,也只当是个假消息……”
“这是个好主意!”忽然,门外一个声音赞道。
众人一惊,扭头看去,就只见钟离嘉一脸苍白地站在门外,却是不知道已经听了多久了。
钟离嘉走进门来,紧绷着一张小脸,望着钟离卉道:“姐姐放心,我已经长大了,知道轻重。”
姐弟二人相互握着手,眼眶不禁一红,可又双双忍住了眼泪,钟离嘉扭头望着吴晦明道:“七叔的消息,就麻烦你操心了,敏敏娘这边,我们会照顾好她的。”
仿佛是有人在故意散播这个消息一般,不到傍晚时分,京城几乎没人不知道这“远扬号”出事的消息了。
钟离卉和钟离嘉商量了一下,觉得与其叫别人吓着林敏敏,倒不如他们主动向她说起这个所谓的“谣言”。
而林敏敏听到这个“谣言”时,表现得比众人以为的都要平静。林敏敏道:“不管别人怎么说,你们一定要相信,你们七叔一定会平安的。好的念头才能带来好运,所以你们一定要这么相信,知道吗?”又扭头交待家里的众人,“你们所有人都要这么相信,谁也不许相信外面那些胡说八道!只要我们够相信他平安,他就一定能平安!”
话虽如此,这尚未被证实的消息到底勾起了林敏敏心底的不安,当晚,她便又做了恶梦。
梦里,仿佛她和钟离疏又再次落进了海里,且钟离疏似乎再次受伤了。她拼命向着钟离疏游去,却怎么也够不到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海浪冲得离她越来越远……
林敏敏醒来时,舷窗外是一轮明月,她正大汗淋漓地躺在游艇的船舱里。抚着隆起的小腹,望着那轮明月,她喃喃道:“宝宝放心,你老子能干着呢,一定不会有事的。”
*·*
月底时,不幸这消息得到了证实。第二封八百里急报传来消息,使团的“远扬号”果然出事了,如今已经正式确认,使团四十八人中遇难二十三人,获救一十八人,失踪七人。失踪的人员中,包括使团副使,威远侯钟离疏。
谁也没想到,这使团的船安全穿过了纷飞的战火,穿过了海盗横行的海域,却在自家门口,在南海上因遭遇风暴而倾覆。
听到这消息,钟离卉和钟离嘉,以及莫妈妈等人不禁抱头痛哭了一场。就如莫大柱所说,莫妈妈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这钟离卉和钟离嘉虽说极力想要掩饰悲伤,到底因为年纪小,伪装不了多少,于是众人脸上多多少少都带出了一些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