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
又过了两天,靖国公世子夫人刘氏阿秀就领着英娘过来串门了。
刘氏笑道:“可定下日子了?老祖宗那边问着呢。”
英娘也道:“老祖宗怕你不知道京城各家的故事,这不,把我跟嫂子都给你派过来了。若不是嫌出门不方便,她老人家还想亲自过来呢。”又道,“大面上的事,你直管问我嫂子,至于那些小道消息,嘿嘿,问我准没错。”
林敏敏不禁一阵感激,忙把和钟离疏商议好的日子告诉二人,又拿出那张请客名单递过去,笑道:“正要请教你们呢,外面自然有钟离疏应酬着,可女眷这边,我就是两眼一抹黑了,还得麻烦你们教教我。”
英娘手快,一把就把那张名单抢了过去。刘氏也不以为意,只温和地笑笑,便歪着身子凑过去,和她一同看着那名单。
看着那名单,英娘倒还好,刘氏却是忽地一动眉,抬头望向林敏敏道:“这是侯爷列的单子?”
“是。”
刘氏的神色,林敏敏一眼就看明白了,只简短应了一声,就不肯往下接话了。
英娘却好奇地问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啊,没什么,”刘氏说着,又看看林敏敏,笑道:“只是看着好像少了一些人。”
英娘低头数了数那名单上的人,抬头道:“这都快五十个人了,还少?”
英娘是误会了她嫂子的意思,林敏敏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误会。但她也没有接这个话茬,只顺着英娘的话,拿眼看着刘氏笑道:“可不,光女眷就快有二十个了呢。再多,我可真要头痛死了。”
这刘氏也是个机灵人儿,见林敏敏两次都闪避着话题,也就知道了她的态度,忙识趣地转了话题,笑着问道:“可定下戏班子了?需不需要我们帮着推荐一二?”
林敏敏道:“哪里还烦劳得到你们,景王殿下听说我们家要请客后,早就毛遂自荐了他们家的锦绣班呢,说是新排了个话剧,《铡美案》。”
英娘一听就来了精神,笑道:“小吉光演什么?”
“什么?”林敏敏一愣。
“你不知道?”英娘的眉一飞,笑道:“别看小吉光平时那个模样,到了台上,跟换了个人似的,演神像神,演鬼像鬼……”
“哪有你这么形容的!”刘氏推着她笑道。
“那个,”林敏敏犹豫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道:“你们可知道,这小吉光……是个女孩?”
“啊?!”英娘一怔,哈哈大笑道:“怎么连你也以为他是个女孩?”
刘氏也捂着嘴笑道:“我曾见过这孩子在台上扮小姑娘,别说,还真叫人分不出真假来。”
英娘笑道:“当初他刚进王府那会儿,景王还拿他是男是女这件事跟人打赌来着,听说还赢了不少彩头,后来惹得小吉光跟他急了,他这才收敛起来。”
顿时,林敏敏就怔住了。好吧,假作真是真亦假,看来这景王没少往这小吉光的身上布*阵。只是,为什么呢?
仿佛回答她的疑问一样,英娘笑着又道:“别人都说,景王跟他……”她暧昧地飞着眉眼,勾着两个拇指相对一碰。
刘氏顿时一拧眉,才刚要张嘴喝斥,英娘就冲着她歪头一笑,道:“老祖宗叫我们来,可不就是要我们跟敏敏娘说说这些有的没的?”又扭头望着林敏敏,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道:“景王这人吧,就是个不靠谱的,被人那么说都不在意,倒是小吉光有血性,直接把长公主家的那个歪嘴妞给打了。叫人想不到的是,长公主扣下小吉光,逼他向歪嘴妞道歉,这下可把一向好脾气的景王给惹毛了,竟亲自打上长公主府去,撕头撕脸地一阵闹,最后反逼得那歪嘴妞当众给小吉光道了歉。这小吉光原还挺感动,结果景王一句话,惹得小吉光差点当众跟他翻脸。景王跟长公主说,这小吉光就是他养的狗,只许他这个做主人的随意打骂,别人碰一根狗毛都不行。哈哈……”
虽然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往事,可再次听到,刘氏还是忍不住跟着一阵笑,接过话题道:“虽说你家宴客的名单里没长公主府,不过等过些日子,我们家回请你时,这长公主一家大概是避不开的。长公主夫妇俩倒没什么,只他们家的那位姑娘有些不懂事,偏又是个目中无尘爱挑剔的,到时候你避着些就是。”
说着,又指着名单上的一些人,提了提他们和京城各门各户间颇为复杂的姻亲故旧关系。就在林敏敏听得入神,只恨没带一支录音笔穿越过来时,忽见一旁显得有些无聊的英娘拿指尖一弹那名单,再次凑过来,贼头鼠眼地笑道:“都请景王了,怎么能不请凤凰呢?”
凤凰?
林敏敏还没来得及细问,就见刘氏忽地直起腰,用力在英娘的肩上拍了一记,皱眉喝道:“又胡说!这可是你一个姑娘家该知道的?!再胡说,回去我可要告诉老祖宗了!”
英娘顿时就不高兴了,捂着肩头道:“凭什么他们男人做都做得,我们却连说都说不得?”见林敏敏眨着眼望着她们,她才不管她嫂子的警告,挑衅地冲着刘氏一扬眉,扭头对林敏敏道:“这凤凰,是清梧书寓的当家娘子。知道什么是书寓吗?可不是给人读书的地方,是男人……”
“英娘!”刘氏可不敢再叫英娘往下说了,忙断喝一声打断她,又对林敏敏道:“显见着七叔也是考虑过的,这单子上倒没什么不好相处的人。且我看了,好些跟我们家也是有交情的,你不必担心,就算你不熟,到时候我替你引介就是。”
*·*
送走赵家的姑嫂二人,林敏敏忍不住叹了口气。如今钟离疏凡事都不再避着她,所以她对这大周的朝政渐渐也有了一些了解。世子赵芃之所以那么建议钟离疏,虽说其中有对钟离疏关心的成份,但多少也有想借着这机会向世人表示,钟离疏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意思。
在别人眼里,钟离疏就是个铁杆的“□□”,可林敏敏却是知道,其实对于这件事,他一直有着自己的想法。
“与其这会儿叫人因为那点血缘关系,一个忌讳我,一个拉拢我,倒不如从一开始我就摆出一种姿态,告诉所有人,我只想做个纯臣,做个纯粹的军人。”钟离疏曾这么跟林敏敏说。
钟离疏的做法,可以说是吃力不讨好,甚至很有可能最后的结果,是叫双方都忌惮于他。但与此同时,林敏敏也知道,他骨子里的傲气是不可能叫他做出投靠哪一方的举动的。何况,就长远来说,她也挺赞同钟离疏的选择。自古都说“天家无亲情”,靠着血脉维持君臣间的关系,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凭着自己的实力,也许会暂时吃亏,但只要实力在,就不会永远吃亏。
钟离疏的任性固执,大概这国公府也早就领教过了,因此,对于名单的事,国公府竟一直未予以置评,甚至仍是十分热心地替林敏敏出谋划策,事无巨细地指导着她京城里方方面面的微妙关系。
这,却是叫林敏敏这个老实人感觉很是过意不去。
而对于国公府的好意,钟离疏倒是坦然受之,还把心里不自在的林敏敏给狠狠笑话了一通:“政事是政事,亲戚是亲戚,你也太多心了。”
好吧,林敏敏想,她果然不是这时代的人。
在她的感慨中,请客的那一天终于到了。
*·*
一早,这赵老太君就领着家里的子侄媳妇们,第一个来到侯府门前。
她是打算早早来给林敏敏撑腰的,却不想她的马车才一停下,后面景王的马车就到了——自然,他是打算早早过来看热闹的。
侯府门前,那石板路面早被仆役们扫得纤尘不染,站在大门两侧的年轻小厮,一个个昂首挺胸,看着甚是气派。见客人来了,一个笑眯眯的老管事过来,验了请帖后,便把胸一挺,冲着门内通报道:“靖国公府老太君到,景王殿下到。”
景王和老太太顿时就对视一眼。景王笑道:“看着挺像一回事。”说着,便殷勤上前,打算去扶老太太的手臂。
他们身后,英娘左右看看,好奇地问景王:“小吉光呢?”
若不是他的手此刻正按在老太君的手臂上,老太太定然不会感觉到他那瞬间的僵硬。
“啊,她啊,”景王回头,挑着那八字眉笑道:“有人替她还了债,把她赎回去了。”见老太太盯着他看,景王叹息一声,回望着老太太道:“真是可惜了,原打算把她训练成一只忠犬的,结果还没养熟,就叫她跑了。”
老太太的眼顿时就是一眯,那手用力一拍他扶在她胳臂上的手,喝道:“放开,我还没老到要人扶!”又道,“你也该收收心了,听说,你的婚事快定下来了?”
“是啊,”周湛揉着手背,怅然道:“我这匹野马,看来终究还是要被套上笼头了呢。”
二人正打着机锋,就见那边钟离疏和林敏敏已经双双走下正堂的台阶,迎了过来。
自打回京后,老太太就没再见过林敏敏,此时不禁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只见林敏敏梳着个端正的云髻,发间点缀着几支精致的花钿,并斜插一支金灿灿的吐珠凤钗。上身是一件喜庆的大红绣金边窄袖罗衫,□是条金丝乱绣的纱裙,外罩一件薄如蝉翼的浅红色半臂长衫,隐约露出腰间一束华丽的流金丝绦——不用任何人介绍,仅凭这一身,也能叫人一眼认出,她正是今儿的主角,侯爷的新娘,这府里的女主人。
其实要说起来,林敏敏并没怎么盛装打扮,但这夺目的艳红,却是极衬她白皙的肤色,和那一向过于红润的樱唇。这一身,竟出人意料衬得她有种叫人不敢直视的磅礴气势,连那眉宇间一向叫人侧目的妖媚,都仿佛忽然间变质为一种极具杀伤力的霸气。
老太太又上上下下把林敏敏给打量了好几遍,才道:“怎么感觉你变了?”
景王也在看着林敏敏,摸着下巴上那滑稽的胡子道:“唔,我也感觉敏敏娘变了。”
“二位谬赞了。”林敏敏笑眯眯地向着二人行了一礼,又看了钟离疏一眼,示意他把跟在老太太身后的男宾们领去正堂,她则对老太太笑道:“这会儿时辰还早,老太太不如去后花园里坐坐?显见着是入了夏了,这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呢。”说着,便在前面引导着赵府的女眷们往园子里过去。
其实要说相貌上的变化,林敏敏自己也是有感觉的。今儿理完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还在想,难怪后世常说,自信是最好的化妆品,这果然不假。自从接下管家的事后,她就发现,随着她处理事务越来越顺手,她的行事作派也开始变得越来越从容,越来越淡定,以至于以前眉目间常常会不自觉带出的怯弱娇态,渐渐就被一种沉稳的气质所代替。
林敏敏这边引着老太太等众女眷往后园去,钟离疏便引着赵芃等男客往大堂上过去,却不想一回头,就看到景王背着手,竟大摇大摆地打算混在女眷当中进那二门,他眼疾手快,当即一把抓住这孩子的衣领,将已经满了十八岁的周湛给拎了回来。
“男人最无聊了。”周湛扁扁嘴,扭头看向身后,却在看到身后空无一人时,忽地一眨眼。
☆、第150章
第一百五十章
这赵老太君,简直把自己当作是来视察的领导了。一路过去,从看到她们过来便垂手让道于一旁的丫环婆子,到那路旁高矮错落的盆栽植卉,她都以一种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毫不客气地一一仔细检视了一遍。
后花园里,有着一片高大繁茂的树林。引着老太太来到后花园,看着她以挑剔的眼神打量着那些散放在树下的桌椅,林敏敏险些就要 以为老太太会走过去,摸一摸那桌上是不是还残留着灰尘了。
不过老太太到底没有那么做,她径直穿过那片树林来到湖边——其实这片窄长的小水域很难叫作湖。就如钟离疏所说,他把码头给修进了府里,为了维修船只方便,又沿着码头往后花园挖出一段水渠,这便是老太太眼前所谓的“湖”。
这小湖呈规则的长方形,沿岸是一圈石砌的小径,如今那小径上早已搭起一排长长的白色帐篷,帐篷下,是一溜摆着茶水点心的长桌,几个相貌清秀的丫环蹲在一侧煽着茶炉。
而隔着不到百米距离的湖面,右岸也同样立着一排帆布帐篷,帐篷下同样是一溜摆着茶水点心的长桌。跟这边唯一的区别,不过是那煽茶炉的丫环换成了小厮而已——显然,那边是招待男宾的地方。
许是老太太这一路“视察”过来耗时长了些,原本在大堂上寒暄了一会儿的赵芃等人,此刻也已经到了湖边,正围着那摆满点心的长桌在说话。
老太太抬头看看对岸,又低头看看桌上那些精致小巧的点心,扭头以肯定的口吻对林敏敏道:“这是你的主意!”
林敏敏笑道:“也不全是。我原本打算独占这后花园的,是侯爷说不能厚此薄彼,非抢了那半边的地盘不可。”又道,“不过,他们那边可没我们这边好,我们这边的树又高又大,树荫也浓密,他们那边就差远了,只能搭了些帐篷来遮阳。”
说着,她回身指着那些布置在树下的桌椅道:“其实我是想着,与其叫大家都闷在屋子里,倒不比坐在这树荫下视野开阔,既舒适又自在……”
她的话还没说完,英娘就看着左右两岸相接处的那座平台,握着手叫道:“我喜欢这主意!坐在树下吹着风,再看着锦绣班的戏,可不叫人快活死了!”
却原来,这两岸的交接处,原是一个维修平台。如今那里已经被林敏敏给改作了临时舞台,一些锦绣班的人正在那里搭着布景。
四姑娘艾娘显然对点心的兴趣更浓,指着长桌上的点心道:“我倒觉得这个好。这都是些什么点心?好多都没见过,看着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卉姐儿今天也被林敏敏派了接待任务,便上前笑道:“什么呀,我敢打赌,这里好多你都是吃过的,不过是我敏敏娘和家里的厨子们想了个法子,把形状和颜色给改了罢了。”又道,“你想吃什么,就只管拿了那边的碟子过来自己夹。”又指着桌上那夹点心用的银夹子道:“这可是我敏敏娘的点子,特意请银匠打的呢。”
顿时,林敏敏一阵心虚。她正想着怎么找个话题岔开,就见钟离疏绕过那座临时舞台走了过来。
“有客人到了。”钟离疏道。
老太太听了,立马一挥手,道:“你们且去招待客人,这里我替你们看着。”——却是一副反客为主的架式。
*·*
直到天近黄昏,所有的客人都告辞了,这赵老太君才最后一个走人。
看着国公府的马车驶出门去,守门的仆役带着疲惫关上大门,林敏敏这才放松下来,摸着后脖颈活动了一下脖子,扭头间,就看到莫妈妈也在做着同样的动作,二人不禁就是相视一笑。
莫妈妈道:“也幸亏之前大家都‘演习’了无数次,不然今儿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呢。”顿了顿,她又好奇问道:“夫人是怎么知道这‘演习’的法子的?”
却原来,这侯府果然是太久没经历过什么大事了,不仅莫妈妈心里没底,府里上下人等心里也都没底,这林敏敏就更没底了。虽然她根据后世的习惯,编了一套章程,可她也不知道这章程是否可行,于是某一天,她就召集了众人预演了一回。这一预演,却是叫她发现了诸多问题。比如,那迎宾的丫环婆子,只不过是看到她而已,就已经吓得两腿直打哆嗦了,甚至有人直接把那裙子给抖出了草裙舞的节奏……
见林敏敏按揉着脖子,一直站在她身边的钟离疏立马伸手过来帮忙,一边捏着她纤细的脖颈,一边答着莫妈妈的话,笑道:“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跑。她啊,定然是从我这里学到的这一招。”
其实林敏敏很想回答他,她倒是经常吃猪肉,但还真就没见过猪跑,可她也确实是累了,连说俏皮话的力气都没了,且这钟离疏那手劲还没轻没重的,直捏得她的脖子一阵生痛,便忙推开他道:“我只忙着照顾女眷这边了,你那边如何?可有人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要说不满意,”见林敏敏一脸疲惫,钟离疏挽起她的手,一边把她往回领一边笑道:“那就只有景王不满意了。他想溜到你们那边,也坐到树荫下去享受一下你们那边的惬意来着,却被阿樟给拦了回来。”又问她,“你那边呢?可有人刁难你?”
林敏敏摇摇头,笑道:“来的都是些跟你交好的人家,没事哪里会刁难我。”说着,又有些得意地望着钟离疏道,“还有人跟我说,应该把宴席也安排在湖边呢。当初我那么提议时,你还说那样会叫人说没规矩,可见还是你保守了。”
“是是是,夫人英明……”钟离疏拍着她的马屁笑道。
*·*
虽然几乎所有人都对林敏敏说,她这场酒宴办得极为别致,但林敏敏自己心里总有些担忧,这些人不过是在说客气话。
而且,这时代的人说话都是爱拐弯的,天知道这所谓的“别致”,是不是像夸人“有气质”那样的“含蓄”呢!
直到几天后,靖国公府设宴回请他们夫妇。
靖国公府的请客规模,显然要比侯府的大了两三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