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带着婵九爬上佛塔,解下了柳七,柳七问:“确认过了吗?那俩疯子真是你们昆仑派的?”
寒山点头,柳七又问:“那刚才飞去过的就是他们?”
“对呀,去蓬莱了。”婵九说。
“哎呀!”柳七着急道,“他们把玉梨三那傻鸟抓走了,七宝之一千年冰参的下落只有他知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们了,昆仑派的三个宝贝好比串成了一条线,我有紫僵蚕所以知道玉梨三有相生阴阳镜,他也会知道千年冰参在谁手里,没有了他就找不到千年冰参!寒山,我们赶紧去追你的疯师叔!”
寒山一听,转身抱起婵九就御空,柳七紧随其后。广清子和哑巴飞得十分之快,极目已经望不见了,婵九问道:“那玉梨三是怎么知道绛珠灵芝在南州农辰手里呢?”
“这也要问玉梨三。”寒山目视前方说。
三人往东整整追了一天一夜,终于在中原少室山附近追到了广清子和哑巴,因为他们停下来游山玩水,正在凡人的庙里乱晃悠。剑仙绝大多数是不愿意涉足凡间的,但他们俩例外。
寒山拦住了他们问:“师叔、师兄,我能否问玉梨三几句话?”
“哦,原来是峨眉派寒山呀,”广清子说,“凤凰被关在富贵长生碗里,现在缩成巴掌大小了,说起话来会很好笑的。”
寒山再三央求,广清子装作勉为其难,其实很爽快地从怀中掏出富贵长生碗,将碗边缘的暗格稍稍豁开了一点点。
“玉梨三,你听得见么?”寒山对着那细缝说。
“干嘛?”玉梨三的嗓音听起来比平常尖细许多,身形小的东西发出的声音就尖,比如各类鸣虫;反之亦然,如海中鲲鹏,其声低如雷震,隆隆不绝。
寒山问:“玉梨三,你可知道千年冰参的下落?”
“知道,但本王不告诉你。”玉梨三的拒绝向来干脆。
寒山也聪明,马上跟柳七换了位置。柳七再问一遍,玉梨三说:“大大,本王好愿意告诉你的,但是一个人被关在这个又黑又小又脏又臭又油腻的碗里,本王难受得要死!除非你愿意陪我,否则我什么都不说。”
柳七望望周围几人,在把碗砸碎直接弄死玉梨三和留下来陪他之间权衡良久,毕竟凤凰是受保护的动物,杀一只少一只,杀两只就要绝种了。
“你快说吧。”他叹了口气,“我陪你。”
“师父呀!”婵九不满地喊起来。
玉梨三以高了两个八度的滑稽嗓音大笑,说:“柳王天大你凑近一些,我不愿意让他们听见。”
柳七心想多此一举,但还是附耳凑了过去,玉梨三用小细嗓儿说了半晌,柳七频频点头。玉梨三说完,命令道:“这是我俩之间的小秘密,你要好好保守,不许告诉他们哦!”
柳七转身就对寒山说:“你要去找一个凡人道士,千年冰参在他身上。”
玉梨三尖叫反对,广清子怕他跑了,赶忙把那条细缝合上,将富贵长生碗装回怀中。
“凡人?”寒山不解地问。
玉清真人怎么会将七宝怎么交给凡人?就连农辰、冥灵、柳七这样的大妖怪也无法能妥善保管七宝,一介凡人能做什么呢?
柳七说:“据玉梨三说,玉清真人二百多年前将千年冰参交给空梦门派的掌门道士,这个门派藏匿山林主修静养,人丁稀少,几乎每一代都是单传,即一个师父带一个徒弟,而且每一位传人的名号中都有一个‘虚’字,表示世事变幻,人生无常,万物皆是虚空。”
“主修静养是什么意思?”婵九问。
“大概就和我一样吧,我就是修静养,练习趴功睡功。”柳七说。
寒山说:“凡人的寿命不过数十年,就算道士修身养性活得长一些,也只是百来年,怎么知道千年冰参传到谁了呢?又怎知道他依然留着冰参呢?”
“玉梨三也是这么想的,”柳七道,“所以他每隔十年派出一批鸟儿查访,每隔五十年亲自下山打探,奇妙的是这二百多年来,千年冰参一直在空梦派道士手中。”
这时候广清子催促说:“大狐妖,你既然答应了玉梨三,是要跟着我们走吗?”
柳七点头,转身嘱咐婵九:“师父先随他们去蓬莱,你们找到了冰参也跟来,不要到处玩儿了。咱们趁早把七宝这事儿解决了,好回思过崖享福去。”
婵九很不高兴地说了句:“哦。”
于是两路人分手,柳七、广清子他们径直往东,婵九和寒山留在原地。
寒山见婵九沉默不语,以为她离开了师父心里难过,于是哄她说:“就算找不到千年冰参也可以去蓬莱,我并没有收集七宝的意愿,只是想找到杀死师尊的凶手。”
婵九却歪了个头一直想,秀眉拧成一团,突然道:“我……我好像很久以前,遇见过一个名字里有‘虚’的道士。”
“在哪儿?”
“在我们俩一开始见面的余原县城,钱庄的房顶上,”婵九说,“有个叫‘空虚’的道士和我打了一架。”
“空虚?”寒山忍不住笑了一下,“我听名号就觉得不是此人。”
“他名字里有个‘虚’没错吧?玉梨三和师父又没说怎么找空梦派道士,我们去碰碰运气也比傻站着好。”婵九说。
寒山只能同意——这世上名号里带“虚”的道士大约有好几千,比如清虚道士,灵虚道士,静虚、玉虚、太虚道士,偏偏他们要去找一个听起来就不靠谱的“空虚道士”。
于是两人在数月之后,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起点余原县。
此时人间已经是仲春,俗话说桃花开杏花败,芍药花开牡丹花败,繁花盛开的季节过了,余原县城内外的芬芳凋谢,结起了满树的青杏和小毛桃。
婵九来到城墙外的破败土地庙,发现一切还是老样子,不禁有些感慨。她把此地当做天保灵障时大雪纷飞,北边的山墙塌了一截,现在大洞还在,颓垣断柱依然,从庙里能直接看见远处的树林。
“你在这儿抢了我的内丹。”婵九撇嘴。
“没有。”
“啊?你竟敢不承认?”
“我是在门口抢的。”寒山认真地说。
婵九险些把自己撇成了面瘫。“内丹还我。”她伸手。
寒山笑着在她手心里放了一只小青桃,婵九赌气咬了一口,酸涩得简直要掉了满嘴的牙:“太难吃了!”
“我来吃。”寒山说。
婵九开玩笑似的用舌尖挑着青桃出去,寒山想也不想就凑过来,竟然也用嘴接走了。
“噗嗤!”婵九掩面嬉笑。
“笑什么?”寒山皱着眉头眯着眼睛,努力想从那口青桃肉里尝出一点儿甜味来。
“你不脸红么?”婵九问,“做了刚才那事儿,通常你会脸红啊。”
她话音刚落,寒山的脸就腾地红了,羞恼道:“胡说些什么呢?”
婵九绕着他转来转去要看他的表情,他怎么都不让。婵九笑嘻嘻说:“既然已经脸红了,不如再给我渡一口真气吧。”
“去,去。”寒山仰着头说。
☆、第99章
婵九和寒山进城后先去钱庄。
钱庄行当出于安全考虑,喜欢早早地就打烊盘点,刘家钱庄也不例外,停业熄灯,关门闭户。庄内所有的院子上空都罩着铁链网,两人暂时没法进去,只能在房顶踱步。
突然婵九说:“钱庄那个少东家酒囊饭袋,不会住在这里面吧?这儿到处都是铁链子跟牢房一样,他一定不喜欢回来,我们去外边找他吧。”
“为什么要找少东家?”寒山问。
婵九说:“因为我就认识一个少东家,当然还有个马车夫,不过他早死了。”
有了这个想法后,两人便以钱庄为圆心,扩大范围寻找少东家。婵九曾在余原县呆过好几个月,对县城里一草一木都相当熟悉,加上她喜欢听墙角管闲事,所以不但熟悉本地山川地理风土民俗,还深知各家各户鸡毛蒜皮内院隐私。
她猜测少东家不在酒楼饭庄,就在青楼艳馆,至少也在赌场,于是专门找这三样地方。寒山毕竟是剑仙,生理性厌恶乌烟瘴气的地方,因此还是留在钱庄附近。
婵九找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醉仙楼二楼把少东家堵住了。少东家刚刚散了席,喝得是浑身酒气,脚步虚浮,正喊店小二帮他泡一壶浓茶醒酒呢。婵九从醉仙楼的窗户跳进去,笑眯眯道:“少东家,你还记得我吗?”
少东家别说只是喝醉了,他就算是喝昏了、喝死了,也不会忘了她!他捧着茶壶“嗷呜”狮吼一声,白眼数翻,直挺挺向后倒了下去。
喊声惊来了刘府管家、家丁等一干跟班儿,他们进门见少东家死猪一般躺在地上,窗前还站着一个带着点儿妖气的美貌少女,倒不认为是出了什么大事,而是以为少东家过去的姘头找上门来了。
管家定了定神问:“姑娘是……?”
婵九问:“你们知道空虚道士吗?”
“空虚道士?”管家没想到她突然问这个,想了想说,“确有认识一个,但道长似乎不叫空虚,叫明虚。姑娘,请问你是……”
“明虚?”婵九歪着头,“他在哪儿?”
“明虚道长住在城外东五里的空灵观,但不知道他出去云游了没有。”管家说,“请问姑娘……”
“你们以前找过这个明虚道长了没有?”婵九问。
管家点头:“前些日子钱庄那边还找他驱过妖,是他们大掌柜的意思。姑娘啊,请问你……”
婵九立刻从窗口跃了出去。
管家等几个人赶紧冲到窗边,手扶栏杆上下左右四处寻找,这时有人发现婵九已经到五间屋子以外的房顶上,身姿十分飘忽,便问管家:“要追吗?”
“千万不能,别不明不白丢了小命!”管家连忙把窗户关上,“看来不光钱庄要驱妖,咱们大宅也要驱一驱。啧,我看少东家这阵子还算老实,怎么会惹上那样的魔刹呢?”
婵九回到钱庄附近,碰见寒山说:“我知道了,那个人在城东五里外的空灵观,奇怪的是有人说他叫明虚,不叫空虚。”
寒山说:“那也姑且找一找吧。”
还没到宵禁的钟点,两人只能下地行走,到了城墙边才偷偷御空翻过去。随后径直往东,在一片幽深的竹林背后找到了空灵观。竹林底下是个小山坡,空灵观在山坡的背阴面,陷在山坳处,光线昏暗,湿气凝聚,真是个古怪的选址。
道观有东西南三间屋,一个小院,围墙低矮,铁锁把门。借着月色看见门口石阶上遍布青苔,屋顶上长满茅草,观内没有灯光。在院落大门的上方,有块古旧的小牌匾,上面写着“空灵观”三个字。
寒山说:“这个道观大概有很长时间无人踏足了。”
“为什么?”婵九问。
“你看那台阶上的青苔。”寒山说,“我师尊生前并非不苟言笑,也常与我们说些闲话。他曾说过所有的草木中他不喜欢松柏枫柳,梅兰竹菊,唯一喜欢的就是青苔。因为青苔最喜欢安静,只在人后悄然生长,人进则苔退,人多则苔散。这道观四周长满了青苔,必定不是香火旺盛之处。”
婵九回忆起空虚道士獐头鼠目的样子,心想那种人能有香火才怪。
两人扑了个空,又没有别的地方好去,干脆就跳进围墙在道观里过了一夜。这道观内部还算整洁,地上没有灰尘堆积,三清殿里的坐像也似乎有人经常擦拭,于是他们决定就在观中等着,一直等到有人上门。
等了一天一夜,婵九实在闲得难受,干脆卷起袖子把空灵观里里外外又打扫了一遍,扫地抹桌刷锅洗灶台,把道家殿祖师爷的脸蛋擦得锃亮。奇怪的是他们三清殿里没有供三清,而是只供着一个神仙,看面相分不出是元始天尊,灵宝天尊,还是道德天尊,反正他们仨也长得差不多。
寒山看她忙活,笑问:“你有这个空闲,为什么不练功呢?”
“我有三百年修为了,还练什么功呀,过两天新的内丹就长出来了。”婵九回答。
“过几天?”寒山问。
“三四五六七八天吧。”婵九含糊地说。
“到底几天。”
婵九停下了忙碌的双手,忧虑而疑惧地问:“寒山,我的内丹不会再也不长了吧?它如果不长了,我这三百年的功力放哪儿呢?就放在美人蟒骨环里吗?”
寒山想:被婵九化为己用的相生阴阳镜是昆仑派的法宝,属于剑仙的东西,怎么能拿去催长妖的内丹呢?他老实地摇头说:“婵九,我不知道。”
婵九泄气地取下背上的美人蟒骨环,往围墙扔了过去。结果围墙太矮,蟒骨环越墙而出,掉在竹林里。婵九懒得去捡,便在院子里喊:“环回来!我的环回来!”
她练过一些日子,美人蟒骨环算是勉强听她的话,但今天蟒骨环的表现可不一般。婵九高低几声“环啊环回来”之后,竹林里突然起了一阵旋风,由于隔着围墙看不清晰,只觉得竹影摇动幅度不小;随后听到“铮铮”类似琵琶的声音,蟒骨环擦着围墙,夹杂着袅袅余烟回到她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