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过后,又过了许多日子,可谁也没办法忘记永安。
其中最痛苦,也最无法抽身的,是母亲李秀媛。
她把悲伤寄托在永安喜爱的花草树木上,除了偶尔出去买些花草,再也不愿意离开那个种满了植物的小别墅。
一年又一年。
忽然有一天,方元沐发现母亲变得比以前开心了。
然后他才知道,这是因为新搬来他们别墅对面的那一户人。
新邻居,是两个青年。
他们的神态亲昵,看起来是一对恋人,其中那个稍微年轻的似乎也很懂得花草,在一次意外帮助母亲救活了一盆兰草后,就和母亲熟悉起来。
方元沐去查过了两人的身份。
但这好像被什么东西隐藏了,让他无功而返,只能知道他们是用了一些年份很长的人参等珍贵药材,换来了对面的那幢房子,并且打算在这里定居了。
他们也似乎的确很喜欢花草,才没几天,他们房子的附近,也多出了不少美丽的植物,散发出盎然的生机。
两个长相俊美的长发青年,偶尔在对面侍弄花草,抚琴弈棋,居然好像是从古画里走出的人一样。
一天又一天。
喜欢花草的那个名为徐子青的青年,与母亲越来越亲近了。
他们的关系变得极好,母亲也越来越开心,从前的悲伤,仿佛都逐渐散去。
那个名为云冽的青年性格冷漠,可只要有徐子青在的地方,也总有他在陪伴。
后来,方元沐一次工作回家后,发现那两个青年正坐在客厅里,徐子青陪着母亲谈笑,云冽安静不言。
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已然能够这么接近了吗?
也是在这一次近距离的相处中,方元沐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的情绪会恢复过来。
——这个徐子青,与幼弟永安,真的太像了。
那笑容的弧度,那温暖的目光,那偶尔有些促狭却很温软的神情,还有对母亲那样的耐心,那样的温和,那样轻言低语,满眼包容与宽慰。
他就像是一个正常生活着的永安,让他不由想着,如果永安自幼没有病痛,安然长大,是不是就会变成像他这样宽容而平和的人?他有永安所有美好的品质,却没有永安那极力隐藏的忧愁,却一样让人想要亲近。
母亲也是这样想的,对吗?
所以,她忘了悲伤,留下了思念,再也不觉得痛苦了。
可为什么会这么巧合呢?
方元沐觉得,他应该去再仔细地查一查,是不是有人针对方家做出了什么阴谋。可当他看着看着,看着看着……为什么却情不自禁地任凭情感蔓延,而产生不了一丝怀疑与警惕呢?
跟徐子青相处得越久,方元沐也更明白母亲的感受。
因为就连他自己,也是这样。
再后来,大哥方元烽回来了,父亲方振国也回来了。
他们同样认识了徐子青与云冽,同样在徐子青身上看到了自己已经离世的家人,也一样无法怀疑,愿意亲近。
这样又过去了很多年。
徐子青做了母亲的干儿子,也成了他们的干弟弟。
听他叫着“大哥”“二哥”,就好像当年的永安一样。
逐渐地,他们变得更像一家人了。
徐子青在他们的家中,慢慢填补了永安的空白,仿佛永安没有离去,他只是暂时消失了几年,回来之后,就带上了他的爱人。
如果是这样……那该多好呢?
·
不知不觉的,过去了五十年。
徐子青坐在床头,握住一只枯干的手。
这是他前世的母亲李秀媛,尽管当年的分别是悲伤的,可这些年下来,总还是幸福安稳。
在平均年纪一百二十岁的世界里,母亲如今也接近这个岁数,寿元虽然将尽,但也称得上是喜丧了。
此刻一家人并不在病房,而是在家中母亲的房间里,握住母亲另一只手的是还很健朗的父亲方振国,两位兄长和他们的伴侣,也都在一旁守候。
徐子青轻轻地唤了一声:“干妈……”
李秀媛的双眼半张半合,她看着徐子青,声音极弱,几不可闻:“叫‘妈妈’。”
徐子青怔了怔,微微一笑:“妈妈。”
李秀媛的神情很满足,她也笑了。
然后,李秀媛吃力地转过头,看向陪伴自己一生的,挚爱的丈夫,她又看了看两个儿子,嘴唇微颤,像是也在呼唤他们。
方元烽与方元沐,都急忙走过来。
徐子青站起身,将母亲的手,交给兄长。
方元烽和方元沐,几乎同时握住,他们半跪下来,有些伤心,有些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