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青晚苍白的小脸绷起来,“表哥,我知道您是不知情的。那些人到处说什么修道能长生,他们都是骗人的,您可别再被他们骗了…”
“我不会再被他们骗的。”
“那…那就好。他们实是太可恶了…我听他们说好像还害过许多人…”
“皆是因为我,你才遭了罪。那些枉死的姑娘也是可怜,我已命人给她们的家人送去银钱,聊表歉意。”
梅青晚苍白的脸有了一丝血色,由衷道:“殿下,您真是个好人。”
被夸一声好人的太子神情一愣,似乎没想到有朝一日还有人赞他是好人。他低低笑起来,大手在梅青晚的头上揉了一下。
“阿瑜,你可要快些好起来。”
他此举实在是唐突,然而配着他说话的表情,倒显得确确实实是个关心妹妹的兄长一般。梅青晚苍白的小脸微红,顿时对这个表哥心生好感。
谁也没有多想,反倒是太子自己有些怔神。被困在那个身体里两世,如同关在暗无天日的笼子里。
他的挣扎,他的痛苦没有人知道。他以为这世间不会有人知道自己,自己终将与那人一起遗臭万年受后世唾骂。
眼前的少女杏眼清澈灵动,方才他实在没忍住。
梅青晚羞涩着,往自己的阿姐身后躲。太子的手背到身后,两手握在一起,没有知道他在想什么。
梅青晓若有所思,心道这位太子殿下无论心术还是手段,无不高人一筹。兄长看上去已被他收服,阿瑜也被他三言两语打动。
他若为帝,这混乱不堪的天下,怕是终将恢复清明。
百姓本苦,更不喜战事。
燕旭再是打着为天下万民的旗号,与梁氏几年的博弈下来,不知死了多少人。若是太子顺利登基顺应民意以江山为重,才是百姓之福。
“阿瑜你要听太子表哥的话,赶快好起来。”梅青晔附和着,也跟着揉了一下小妹妹的头发。
看过梅青晚后,太子让梅青晔带他去见桓横先生。桓横先生大才,前世燕旭几番相请都以失败告终,也不知太子能否说动他。
若为明君,自是要有良臣相辅。
太子和桓横先生相谈许久,直到天黑才离开。三日后桓横先生请辞,然后宫中多了一位禁军副统领。
“先生说良禽择木而栖,若得明君,是天下之幸,他愿助之。”
叶訇这般对梅青晓说的,梅青晓并不意外。以这位太子殿下的行事,她相信从今往后所有的一切都和前世背道而驰。
“燕国公昨日已回京。”
燕国公是称病离京,原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谁知东风不起,反倒是起了西风。太子殿下一把烧了道经道符,声称不再修道。并且积极着手朝政,一系列举动让他们措手不及。
他们燕家名不正言不顺,若出师无名很难得民心,更别提众望所归。燕国公老谋深算,绝不可能冒这样的风险。
所有的事情都已偏离前世,多思无益。
做了许久的衣服终于完工,梅青晓左看右看,总觉得袖子处似乎短了一些。她不由捂脸,最近事情太多,说好的做鞋子做衣服。结果鞋子只做过一双,衣服才只得这一身。
眼看着婚期将近,她更忙了。
“阿慎,你看看我的手指,这个针眼是昨天扎的。”
纤细的手指上,果真有一个黑色针眼。
“阿瑾,以后这些活让别人做。”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毕竟之前夸口的话是她自己说的,什么他的衣服她来做,他想吃的点心她来做。
真等做不到,她又不想自己打自己的脸。反正在他面前,她向来娇蛮痴缠。什么克己复礼知书达理,那是在别人眼中。
“阿慎,你真好。”
眼见着婚期一日日临近,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她的心也一天比一天渴盼着火热着。每每夜深时,她仿佛自己还飘浮在外面,听着那些花红柳绿处传来的男女嬉闹声。
那些男女调笑的荤话从四面八方冒出来,充斥着她的耳朵。她不是无知少女,更不是真正的闺阁女孩。她经历得太多,知道的东西也多。
可是她的阿慎还只是一个少年郎,男女之间的那些事情,他知道吗?
“阿慎,最近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什么?”
少年身体一僵,昨日皇后还对他旁敲侧击,大意是想给他送两个醒事宫女帮他在婚前通人意。他假装听不懂,皇后不敢强塞。
自婚期定下后,他也听到过一些明里暗里的话。说什么他连陛下赏的人都敢打杀,怕是在女色上力不从心。
“没…没有。”
“那…那你知不知道成亲要做什么?”
少年郎呼吸一窒,双手顿觉无处安放。他以为自己想多了,阿瑾问的肯定不是那种事,“我…回去问问阿婆,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这种事情问叶婆婆?
梅青晓不敢想,双颊红透。
转身取出一本小册子塞到他的手中,“这是兄长给我的,说是他有些话不好意思同你说,让我把这个给你,你就明白了。我没有看过的…我一页也没有看过。”
她撒着谎,心咚咚乱跳。
叶訇比她还要慌乱,“哦,那我回去看看…”
“兄长说这是男人看的书,怕你不知道才给你买的。他自己不好意思给你,托我转交。你可别去问他,免得他下不来台。”
“那…多谢他。”
梅青晓低头忍笑,她那日去见杜云娘时随口隐晦提了一句。谁知云娘能猜到她的心思,弄了好几本精工细画的册子。
“那你好好看,莫要辜负兄长的一番苦心。”
一室的灯光下,少年郎脸上的红晕并不是很明显。他目光如晦暗涌翻腾,要拼尽全力才能忍着不落荒而逃。
他离开的时候步子极大,连自己原本穿的衣服都忘记拿。
偏生身后还传来少女叮嘱的声音,“阿慎,记得认真看,不懂的就问别人。”
他身体一晃,步子迈得更大。
第59章 又见
出了知晓阁, 拐向后门时遇到夜色下练功的梅青晔。顿时红晕散尽,将袖子里的册子捏好,一脚点地飞身过去。
梅青晔少年热血, 因为太子的一番话而激荡许久。他急于想成为栋梁之材,一身的热血奔流着叫嚣着, 难以控制。
桓横先生请了辞,无人再日日指点他习武。叶訇又是王爷之尊, 更不可能再做他后武伴。他自己睡不着夜里出来苦练, 直练得满头大汗。
猛然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飞来, 心头大喜。
“王爷,你来得正好,咱们好久没练手了。”
叶訇一言不发,上前就是出招。
梅青晔初时还能招架得住,后来便渐渐有些力不从心。对方步步紧逼,一招接着一招。他应接无力,连连后退。
忆起桓横先生说过的话,顿觉心下不爽。
“姓叶的, 你以前果然是逗我玩的!”
“你想多了。”
梅青晔哇哇大叫,是他想得多,还是他以前想的不够多。姓叶的这小子够阴,明明比自己厉害这么多, 以前还成天装作弱兮兮的样子。
阿瑾就是被这家伙给骗了。
少年人最是不愿服输,更不喜在别人面前认怂,何况这人还是自己之前的武伴。被太子殿下一番话激起的热血意气在昔日的武伴进击下荡然无存, 少年郎不由打红了眼。
也不管什么招术武式,更是把切磋二字抛在脑后。在梅青晔的眼前,叶訇无疑成了今夜势必要翻过去的一座高山。
翻过去,他依然是踌躇满志的未来良才。
翻不过去,今夜将成为他心头的一道坎。
不知多少个回合后,梅青晔筋疲力尽地把剑一扔,仰头倒在地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姓叶的,我去你大爷的!”
随后一道人影慢慢过来,坐在他的身边。
梅青晔猛喘着气,良久之后双手枕头,望着天际的星光,“今夜真是痛快啊,你说你小子藏得可真够深的。要不是你突然发疯,恐怕我永远都不知道你真正的实力。”
还是输得叫人不得不心服口服,实力悬殊的有些远。
一拳过来,打在叶訇的身上。
叶訇身形未动,道:“你决定好,真的要入宫做禁卫军?”
桓横先生已任宫中禁军副统领,太子很明显是在培植自己的亲卫。梅青晔若是入宫,将来太子即位,他便是心腹臣子,前途不可估量。
梅青晔表情一僵,总算是明白叶訇今夜为何要和自己动手。
“王爷,你…不会真的想…”
叶訇望天,“我没有想。”
梅青晓烦躁挠头,那日找到阿瑜后,他们确实提起过这事,那时候他是一百个支持叶訇去谋取那个位置。
太子才是正统,要太子一直沉迷道术,这事还有得说。
“王爷,太子毕竟名正言顺,而且他现在确实称得上一个合格的储君。要是换成他以前的德行,我第一个站在你这边。”
“梅青晔,你我认识多年,你觉得我是那等争权夺利之人吗?”
梅青晔翻身坐起,嘴里叼着一根草,“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小子成天阴着骗了我这么多年,谁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叶訇转头,“过去让着你,是怕你太过挫败。”
“敢情我还得感谢你?”梅青晔吐出嘴里的草,气呼呼地道:“你坐着说话不腰疼,换你被人骗几年试试?亏我以前还自鸣得意,觉得自己是习武奇材。没想到你小子深藏不露,怕是连先生都被你骗了吧?”
叶訇望着他,琥珀瞳仁熠熠如玉。
他猛然一个机灵,“…不…不会吧,先生也知道。你们…你们都瞒着我一人,合着是把我当成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要身边的人哄着玩?”
“不是,先生是为你好。你性子急,若一昧打击于你,你必会一而败再而衰,怕是会对习武生了厌弃。”
梅青晔呵呵冷笑,“行了,说得好听。你们就是觉得我是公子哥儿不经事,一点小打击就会受不了。”
“梅青晔,你若真决定辅佐太子,便要有经受住更大打击的勇气。朝堂风云诡变,帝王心意难测,你好自为之。”
“喂,喂,喂,我这还没有开始当差,你就打击我的信心。先是从身体上打击,眼下又从心灵上打击。我说你小子是故意的吧,你就是不想看到我痛快!”
微光在少年的身上晕生着,越发衬得他面白如玉俊美无双,长睫轻垂着如影影绰绰的羽扇。便是看惯了他的长相,在此刻梅青晔也被他的长相所震撼。暗道怪不得阿瑾会喜欢上这小子,怕是也被这一副好皮相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