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潘娆没在意,这会见钱婆子去拿那白绸后,她才发现,那白色绸缎上,染了一坨足有麻雀蛋大小的暗红。可这不是她的!
钱婆子拿了东西,碍着傅世安在,不敢多言,但她却意味深长偷偷看了潘娆好几眼。
潘娆本就心虚,又被她这样一看,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同去傅夫人上房请安的路上,潘娆见随行的丫鬟离得远,她这才悄声问傅世安:“傅公子是如何做得到的?”
处子落红,她是知道的。一般新婚次晨,都会请有懂行的嬷嬷专门来看,并非戏文里说的那样,随便寻个鸡血羊血就可蒙混过关。
若是假的,傅夫人肯定能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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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7】
傅世安却明知故问:“什么?”
潘娆原只是好奇,在好奇心驱使下,她这才鼓足勇气艰难开了这口的。可见这傅公子似乎没明白过来她所言何意,且她又不好意思细细说,就只摇摇头,作罢道:“没什么。”
反正那婆子已经拿了东西去,且这傅公子不慌不忙的,想来这事儿的确是他能解决的。
既是解决了,接下来傅夫人也就不会再挑错。那么于她来说,是好事。至于具体怎么解决的,傅公子既不说,想必是他不想告诉自己,那她又何必多问?
傅世安自然不是不想告诉她,这种事情,是不能瞒的。若真不说,凭她那剔透心思,怕是会胡思乱想,到时候,若她真疑心自己新婚之夜出门偷腥,他真是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
此番不说,不过是知道她好奇,故意吊着她胃口罢了。
只要她能把胃口吊在他身上,哪怕只有一日,他也觉得是值得的。
等到了晚上,关起门来,只有两人在的时候,她想知道什么,他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心里存着这样的小心思,但面上,傅世安依旧不改丝毫颜色。她不再继续问,他自然就装作没听懂,什么都不说。
傅世安生得高拓挺秀,腰高腿长。此刻为了迁就妻子,他放慢了一倍的速度,只缓缓踱步,一边走,一边顺势和潘娆介绍起宅内景致来。
傅家是当之无愧的松阳县首富,宅子大,比潘家没败落前的宅院大多了。而且,宅内随处可见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真是把江南水乡的诗情画意诠释得很好。
又正是浓秋时节,秋高气爽,凉风拂面。
潘娆很是喜欢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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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世安所居院落离傅夫人的院落挺有些远,走了有一会儿,才到傅夫人那里。
而潘娆夫妻两个到的时候,大房二房的人都已经在了。
傅家人口还是挺简单的,上头有一位老夫人,昨儿潘娆拜高堂的时候,也见过了老夫人。不过,老夫人素来深居简出,也不怎么管家里的事,昨儿特意交代了潘娆,今儿不必去拜见。
而今天新妇敬茶,老夫人也没来。
傅老爷早几年就已经不在了,傅世安行三,上头有两个哥哥,没有姐妹。傅大爷傅二爷早已娶有妻室,但只大房有个儿子,二房暂且还无所出。
两位嫂嫂潘娆是见过面的,也算都打过招呼。二人的性子,潘娆摸得清楚。
大嫂桂氏温贤端肃,与她颇聊得来。二嫂何氏则似乎不太喜欢她。
至于她的婆婆……昨儿拜见的时候她头上罩着盖头,也看不清她脸色。但昨儿晚上听傅公子说过一嘴,好像这夫人不太好相处,今儿一见,的确,她老人家脸色十分不佳。
“瞧瞧这日头,都到哪儿了,怎么现在才来。”一见面,傅夫人就阴阳怪气起来,“还是大家闺秀出身呢,就是这般不懂规矩的?”
何氏昨儿一见到潘娆这张脸的时候,她就对潘娆这新妇存了些意见。现听婆婆开始找茬数落,她立马附和说:
“娘您忘了吗?她家都败了,如今可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是罪臣之女。要不是这张脸好,怎么能嫁到咱们家来。”
其实何氏这话说的含蓄矜持了,她一点都不觉得爽。可惜她十分畏惧这老三,不敢当着他面太放肆,就只能如此这般先过过嘴瘾。
傅世安连母亲傅夫人都不放在眼里,何况这何氏。他想对付她,自有的是法子。
傅世安也不理何氏,只看向静坐一旁的二爷傅世平道:“二哥,四街道和六街道的八间铺子,我便如数收回来了。至于之前承诺过给你的金陵府的两间上好地段的铺面,如此自然也是作罢。”
傅家虽然很是有钱,但这些都是傅世安的。
因上头还有高堂在,三房如今也没分家。
可虽没分家,但账目是各房管各房的,并不混在一起。大房还好,傅大爷虽比不上弟弟,但行商也有些手腕和头脑,可二房就不行了,二房完全是仰三房鼻息过日子。
傅世平本就觉得自己够穷了,这臭婆娘一张嘴,竟让他又失大半疆土,他真是打死她的心都有了。
“三弟,你瞧……”傅世平厚着脸皮,打算求个情什么的。
傅世安对自己这个二哥没什么意见,若搁平时,他也不会与何氏这般计较。不过,今日之事不同,今日他若退步,日后想来娆娘在家无立足之地。
他就是想让他们好好瞧瞧,这个家,既然是他做主,那么,他的妻子,必须和他有同等地位。
日后有人若再想背地里使坏,他会让ta倾家荡产,并且说到做到。
所以,傅世平才开个口,傅世安就冷肃打断了他:“此事不必再说。”又松了些脸色,傅世安故意对傅世平道,“娶妻娶贤,若二嫂能有大嫂一半贤德,二哥的日子想来也会过得很好。”
傅世安这话,真的是狠狠戳中了傅世平的肺管子。他脸色一青,侧首恨恨望着何氏,气不打一处来。
何氏是傅夫人的外甥女,是傅夫人妹妹的女儿,也就是傅世平姨表妹。何氏本就相貌平平,加上也没读过什么书,当年有大房的桂氏比着,傅世平压根瞧不上她。
但他娘一心想扶持娘家人,铁了心要他娶何氏。在他言明绝不可能后,他娘竟使下作手段算计他这个儿子。
娶何氏,他根本就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不美也无才就算了,关键还他娘的不贤德。他真是上辈子掘了人家祖坟,这辈子摊上这样一个媳妇。
何氏本就后悔自己嘴快,又怨这傅世安简直不做人,正懊恼又生气呢。一转头,就见自己丈夫跟要吃了她一样怒视着她。
何氏恼,明知故问:“看什么?没见过美人吗?”
傅世平气极,反倒是镇静:“丑不是你的错,又丑又蠢还自以为挺美,总妄想着和大嫂弟妹相比,可就是你的错了。你能不能回去拿个镜子好好照照自己?人丑就别出来作妖!”
何氏最恨人家骂她丑,傅二爷这回踩了她雷。何氏彪悍,跳着就过去和傅二爷扭打起来。
在场的人,除了潘娆,其他人都见怪不怪。
傅世荣和桂氏夫妻忙来拉架,傅世安则不再理二房,直接端了茶递给妻子,温柔说:“敬了茶,我们就走。”
“好……好啊。”
其实潘娆有些吓懵了,她从没见过如此画风清奇的人家。
她哥哥嫂嫂也偶有拌嘴的时候,但从没这样过。这般扭打在一起,不顾颜面,真的好吗?
傅夫人被傅世安这一招杀鸡儆猴吓着了,接下来,也不敢再挑什么错。潘娆给她敬茶,她喝了,然后给了见面礼,甚至还主动夸了潘娆几句,说她容貌出众且还性子温善,可比老二媳妇好太多了。
潘娆:……
傅世安无视她的刻意殷勤,只说:“我院子离母亲这里比较远,娆娘娇养惯了,我不愿她吃苦,故而日后不会日日来晨昏定省……母亲意下如何?”
傅夫人能意下如何?当然说好的、可以。顺便,又拉着潘娆手,好生叮嘱了她一番,要她好好休息,有什么需求只管提,千万别客气。
潘娆应对自如,忙福礼谢过:“多谢母亲体恤。”
如此,傅世安便片刻不留,直接带着妻子走了。
他们离开的时候,傅二夫妻还在打。打得热火朝天,根本拉都拉不开。
傅夫人还惊魂未定:“他可真狠,真是抽了老二一层皮啊,可吓死我了。”
钱嬷嬷道:“可不是么……怪道二爷今儿恁的发狠了呢。那么多铺子收了回去,二爷得损失多少银钱啊。”
“还好没收我的。”傅夫人后怕。
想摆婆婆谱的,结果差点损失惨重。今儿剥的是老二的皮,说不定明儿就是她的了。有了这回,她哪里还敢找那潘氏的茬啊,她不要钱了吗?
钱嬷嬷把那白绸落红奉来:“这落红……”
“不用看了,肯定是真的。”傅夫人斩钉截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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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8】
多年来,傅世安只要在家,就一直住在这傅宅最东面的尧安居。成亲后,也没有另辟别院,新房依旧是布置在了这里。
傅世安虽如今接了其父衣钵,走了行商之路,但他从小却是饱读诗书的。甚至,早在好几年前,他就已经中了秀才。
书读得多了,傅世安身上倒没有旁的商贾之人身上的那种铜臭味。甚至,他闲来无事的时候,喜欢摆弄些花花草草,颇有点魏晋名士风流的雅意。
而这东院的尧安居附近,正好有一片空地适合养花种草。早两年他命人开辟了出来,如今这片花圃是越来越好了,各种应季的名品都有。
他想着,这潘姑娘自小生长在官宦人家,想必会喜欢这些。所以,新房置在这儿,也便于她茶余饭后出来散步的时候可以赏赏花,观观景,不至于太过无趣。
傅世安说一不二,既是说了要收走二房的八间铺面,他自然说到做到。并且,为了震慑二房,且敲打他母亲,他会第一时间去办这事,以示他的重视。
是以,从傅夫人院子出来后,傅世安边送妻子回尧安居,边和她谈心说:“我一会儿有些事情要办,不能陪你。你若有什么事,只管差遣采荷捧菊两个。”
潘娆本来就觉得劳烦他太多了,此番听他说有正事要办,立即道:“傅公子只管去忙,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公子不必再为我费心。”
傅世安垂眸笑望了她一眼,轻声回道:“好。”又说,“不过我办完事,会很快就回来。”
声音极为温柔,态度也十分恳切,比刚刚在傅夫人的富贵云居对二房时候的态度好多了。
想起这傅家二房来,潘娆犹豫一瞬,最终还是鼓足勇气开了口道:“二夫人想来也只是一时嘴快,她并非有意针对。我瞧方才二爷和二夫人打成那样,想必是十分看重那些铺面的。若是为了我,怕是不值得。”
潘娆如今寄人篱下,她只想安安静静过几天日子,自然非常无意去挑拨人家兄弟间关系。
若这傅公子原就有这个意思收回二房铺面,那她无话可说,且也甘愿被他这么利用一回。可若是因为她,才收回的二房铺子,那她是希望他不要这么做的。
提及二房的人和事来,傅世安脸倏的冷了几分,眼底也有一种难以言明的自卑和嫌恶。
叫潘姑娘瞧见了他府上的糟乱事儿,见识到了他母兄那上不得台面的为人,这实在不是傅世安本意。若是可以,他只愿将她关在尧安居内,一辈子陪着他一起赏花弄草,谈论风雅,做一对神仙眷侣。
不过,事已至此,傅世安也不是那等选择逃避的性子,经过方才几刻钟的消化,他俨然已能接受。
总之她日后是和他过日子的,又不是母亲兄长,倒不必太去在意。
“潘姑娘不必为他们求情,他们是我兄嫂,我自不会亏待,不过是特殊时候使些必要手段罢了。放心,迟早会还他们,但也得看他们日后的表现。”
如此,潘娆就不知道可以再说些什么了。
恰好也到了尧安居门前,傅世安负手驻足说:“你回去好好歇着,凡事不要多想,我便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