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没有办法了。对不起!”楼玉中露出了狰狞的面孔,狠下心一巴掌将她再次劈晕。
楼玉中将阿怜的灵魂安放在黑暗
的角落里,瞅着她看了许久,低喃:“对不起,阿怜姑娘,有些事情我必须得自己去做。我会信守承诺的!请你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
玄遥呼唤了很久,明明已经感受到阿怜已然是苏醒的状态,可是一下子她又消失了,无论怎么呼唤她,都见不到她再次苏醒过来。
忽地,“阿怜”睁开眼,然而却是楼玉中的灵魂凝视着他,道:“我说了,我不会伤害她。你若再这样叫唤下去,我就只能在目的达到之前,让她一直沉睡了。”
“孽障!你也就仗着我怕伤害她,不敢打你罢了,才敢这么肆意妄为。”玄遥终于松了手,“说!你倒底想要做什么?”
楼玉中道:“我要去武昌,寻一个人。”
玄遥厉道:“寻谁?”
楼玉中一阵沉默,淡淡地道:“与圣仙无关。”
河神尔安立即上前,在玄遥的耳边轻声道:“前几日,那人刚巧经过这举水河到了武昌,不知现下是否离开。”
玄遥挑眉,脱口而出:“季如绵?”
一提到季如绵,阿怜幽黑的眼眸中闪着一丝光茫,透着一瞬即逝的爱慕,随之而来又夹杂着一抹痛苦的忧伤。
不,不是阿怜,准确的说应该是楼玉中。
玄遥微微眯眼,凝视着楼玉中,将他的反应全部看在眼中。不管是不是楼玉中,但是从阿怜的眼中看到爱慕其他男人的眼神,这令玄遥看起来极不舒服。
楼玉中恢复了神情,什么
话都没有说,转身便向前方步去。
“是不是只要见到他,你就肯离开阿怜的身体么?”玄遥追问。
“不知道。”楼玉中微微顿步。
“你——”玄遥指着楼玉中的鼻子,但是总觉着这是对阿怜的不尊重,只得隐忍着放下手,“你不要得寸进尺。”
“不论圣仙是否相信,我说了我不会害阿怜姑娘,便一定会信守承诺。待我解决了我的个人恩怨,便来谢罪。还请圣仙不要插手。”楼玉中说完,拾步前行。
“她”的脚步走起来有些蹒跚,午时烈日的阳光照着“阿怜”的身上,满头大汗的“她”看起来更加娇弱,然而那挺直的身子板却显露“她”坚定的决心。
玄遥深蹙着眉心,薄唇紧抿,望着“她”的身影,一时之间陷入沉思。能接受鬼契,无条件帮助别人,大概也只有阿怜这个傻瓜才能干出来的事。
尔安凑上前,叹了口气道:“启禀北帝,这楼玉中并非是在举水河落水而亡,依水流速度,我估莫着应该是在上游宋埠附近落水。小神问过他很多次为何落水,他也不说。从他的神情举止中,小神约莫猜得他是为情所伤。这楼玉中与其他落水的冤魂不太一样。这近十年,他从未害过一人,甚至还救了不少人。小神劝他跟无常使者回枉死城,早些去投胎,他也不听。小神见他实在是太可怜了,所以……就心软收留了他。他就这么在河底
陪着我,偶尔为小神做做饭菜,闲时,会打着拍子哼唱那首什么才子佳人。”
“《佳人无双》!”玄遥睇了尔安一眼,这吃货一定是见人家会做饭菜,所以将人收留了,偏要解释的这么无可奈何,真是无语。
第一百五十七章 背弃(15)
“对对对!《佳人无双》!《佳人无双》!其它什么情况小神也不是太清楚,这毕竟是别人的隐私么。”尔安憨厚一笑,不知又从哪变出来一盘鸭脖,“北帝您老要是饿了烦了,来一盘鸭脖,包准所有烦恼全消。”
玄遥抽角微抽,摇头叹气,这货就知道吃吃吃,活该被贬。
尔安见玄遥一脸不悦,想来这马屁是拍在了马腿上,连忙夹着鸭脖滚一边去,待到玄遥追着楼玉中离开,他才又重新将鸭脖拿出来,开心地啃了起来。
这尘世间的烦恼,谁爱烦谁烦去,总之他只要有二三两美酒,几碟小菜,让他免去仙籍做个凡人也甘愿啊。
马蹄声“嘚儿嗒嘚儿嗒”由远即近,不一会儿,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了城中最知名的药馆门前。马车的竹帘随即掀起,一个儒雅的身影率先落车。
楼玉中远远地望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季如绵,他掀开马车竹帘的那一刹那间,十年光景,往事依如昨昔。
楼玉中的步伐下意识向前迈了一步,很快却又生生顿住。
季如绵回转身一手挡着竹帘,一只手伸出,等待着竹帘后之人。未久,只见一只戴着碧翠玉镯,腕节纤细的白晳素手搁在他的掌心之上。一个身着锦衣华服,身形娇弱的美妇人从帘后钻出来。
季如绵体贴温柔地扶着他的夫人何碧云落车,相携走进药馆。
楼玉中晶亮的目光随之黯淡下去,眼神之中满是无
尽的失落,双拳紧紧握起。
阿怜感受到楼玉中内心起伏的情绪,忍不住道:“你……爱慕那位漂亮的季夫人?”
楼玉中不屑地嗤道:“哼!我怎么可能会爱慕那个虚伪卑鄙又不择手段的女人?”
“咦?难道你爱慕的是那个季大人?!”阿怜不可思议地惊道。
楼中玉沉默。
阿怜啧啧啧地叹道:“原来是爱了不该爱的人,难怪你看着这么郁郁寡欢。”
“你懂什么?”楼玉中忽然反应过来,看了看四周,意识到什么,便道:“你……何时醒的?”他惊诧,本以为自己完全操控了阿怜的身体,却不想她竟然能醒着与他共用同一具身体。
“哦……就在你从大街上听到季大人要去医馆的时候,我就醒啦。”阿怜也奇怪,这一次醒来,楼玉中能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她也可以,不再像之前那样待在黑漆漆的地方。
离着几步开外的玄遥,也意识到阿怜醒来,便快步走来,扶着她的肩头,激动地道:“阿怜,你可听到我的声音?”
阿怜道:“玄遥,我能!我能!”
与此同时,楼玉中冷冷地道:“请圣仙放开我!”
本听到阿怜的声音,玄遥激动不已,然而忽然之间却同时又听到楼玉中的声音蹦出来,这令他额上的青筋隐隐直跳,按着阿怜肩头的手掌被迫松了开来,紧握成拳。阿怜看着他的眼神,从爱慕也一下子变成了冷漠,这令他极不舒
服。他玄遥如今却奈何不了一只鬼……说出去,怕是要笑死整个六界。
阿怜有些气愤地道:“哎哎哎!楼玉中,你终于知道别扭了么?”
楼玉中嗤道:“他只不要摸我,我就不别扭。”
阿怜难以置信地道:“哎哟,你凭什么认为我家大遥遥是要摸你?你少在那自做多情了!先说好了,我答应帮你归帮你,但是你不许乱来。不管你有多爱慕那位季如绵季大人,与他关系如何,但是如今这身体是我的,你得要尊重我,绝对不要想着你如今变成了女人,就可以拿我的身体去引诱季如绵。这是绝对不可以的。我可是个有主的人!你听清楚了没有?”
楼玉中有些恼道:“我可没有你想的那么下作!”
“没有最好!”
“他要敢拿你的身体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我定劈了他!”玄遥愤愤地咬着牙。这都遇着什么事?明明可以美人在怀,却偏偏闯进一个莫名其妙的怨魂,他还不能把他怎么着,叫他如今想亲近阿怜也不可以,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呵!”楼玉中不屑冷嗤一声,仿佛在嘲笑玄遥,有本来你来劈啊!
“他要是舍得劈我,你还能这么嚣张。”阿怜伸手去拉玄遥的衣袖,被玄遥顺势握住。
阿怜安慰他道:“好啦,救人一次胜造七级浮屠,等解决完了这事,我们赶紧回家。”
楼玉中突然插话:“快放手!”
阿怜惊道:“我为何要放手
?”
“刚说好的。”
“刚说好的是你不可以拿我的手随便碰季如绵。”
“那你也不要随意跟你男人这般亲昵可好?”
“我跟我男人亲昵关你毛事?我是好心借你身体,你还这么挑剔,想怎样?”
“你们两亲亲我我的,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么?”
“你不喜欢,你出去呀。”
“我就不出去!”
“……”
这一会儿楼玉中的声音,一会儿阿怜的声音,不止是玄遥,就连奎河和芋圆听得都有些精神分裂。
玄遥按了按微微刺痛的太阳穴,接着手中多了一粒金丹,对阿怜道:“好了,你们两别吵了。先把这个服下。”
阿怜正要伸手,楼玉中却将她的手控制停在了半空中。就瞧着她的手忽上忽下,如同牵了线的木偶。
阿怜道:“楼玉中,你想干嘛?”
楼玉中拧着眉心说道:“谁知道这是什么药。万一你们反悔了?”
阿怜道:“你这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早知道在水里碰你一下,你就赖上我,我一定离你远远的。”
玄遥耐着性子解释道:“这丹药是保你魂魄不散,保阿怜元气不损,你们两魂魄共用一体,待你离开之后,我得要保证阿怜完好无损。若不是因为你这孤魂野鬼,我根本无须浪费这粒仙丹。”
终于楼玉中不在僵持,阿怜顺利拿到丹药吞下。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三人终于达成一致,在了却楼玉中的心愿之前,玄遥与阿怜不得有任
何亲昵的举动,甚至连暧昧的目光都不可以有,楼玉中也决不会拿阿怜的身体做出任何出格危险之事,首要保证阿怜的人身安全。
第一百五十八章 背弃(16)
阿怜也总算搞清楚,怎么就莫明其妙的与楼玉中立了鬼契。这人在死之前若是有什么夙愿未了或是枉死,这死后便容易形成怨气,成为怨魂,而楼玉中则是两者都占了。在举水河底待了十年,一直陪伴着被天界贬下凡当了一方河神的尔安,随其修行,救人无数,也算是有点点道行的怨魂。虽然这样,但怨气难消,一直在寻找能与他订立鬼契的宿体。而她,不巧,不仅是一个能看得见他,还是第一个向他伸出友好之手的凡人。就这样莫名其妙的与他定了鬼契。
通常与怨魂定立鬼契的凡人,多半是凡人心生贪婪存有恶念,以自身肉身作为交换条件成为宿体,即便实现了贪念歹念,自身也会落得阳气耗尽,死状凄惨的下场,而怨魂的灵力则会变强。
到了阿怜这里,反过来了,不仅成了楼玉中的宿体,还得要帮着楼玉中去了却心愿。唯一的区别就是许多遭水溺而亡成了怨魂的,更爱将凡人拉入水中溺死,好替代成为下一次投胎的替身,然而楼玉中不知为何偏偏就是不愿去投胎。所以,按楼玉中的话说,他没有将她溺死在水里,她就该谢天谢地了。
阿怜简直欲哭无泪,她当时误以为那是玄遥来寻她的好么,谁知道遇上他这么个鬼,还被上了身……
幸亏玄遥又喂了她一颗丹药,保她心脉,可供两个魂魄共用一体。她能醒着,至少安
全感足了些。自打知道楼玉中是被人害死的,黄老爹对他的教诲便一直在她脑中徘徊,救人一命如造七级浮屠,或许她来不及救楼玉中一命,至少帮着找到那个害死他的凶手吧。其实,她还好奇,他与那季大人有怎样的一段过往。
先前奎河拿出天机镜照过被楼玉中附身后的阿怜,想看看楼玉中究竟是如何死的,不知是不是因为阿怜体质的原故,天机镜里依旧是雾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照不出。
对于楼玉中的死因,玄遥却是心中有数,用不着天机镜也能猜到八九不离十,只是因为应承过不插手此事,只要楼玉中不做什么危害人间的事,他便不会插手,况且这事同童天佑和夜幽若的事不同,凡人的事,自有凡人的命数。而阿怜虽然嘴硬,却仍是心软,潜意识下有心想帮楼玉中,他只要看好了她便好。
墨瓦白墙,一排大红色的灯笼高悬,在黄昏中显得特别的安逸。
未过多久,墨漆的大门打开,里面的小厮走出来,将一盏盏灯笼点亮,准备迎接客人。待到暮色降临,这里红色的灯光便会将整个院落缀得透亮,在夜色中散发着刺目而魅惑的光芒。
这里是武昌最有名的伶人馆——盛乐坊,有许多红极一时的伶人都是从这里出去的。
附在阿怜体中的楼玉中,远远地望着盛乐坊,踌躇片刻,拾步向前走向那小厮,柔声道:“这位小哥,听说前阵子你们盛乐坊缺人手,一直在招人,眼下还需要么?”
前一阵子,京城传来消息,正得圣宠的季大人打算借回乡的机会,在武昌挑选几个技艺卓群的优伶一同回宫,准备殿前献艺。这不仅是武昌,就连武昌附近各个县城知名的伶馆,都在拼命训练本馆资质上乘的苗子,勤练歌舞技艺。盛乐坊还收了一批模样清秀的男女童。这人一多,衣食住行都需要人手,才不得不又招一些打杂的。
那小厮抬眸瞅了一眼“阿怜”,见她的年纪轻轻,衣着打扮和气质均与寻常的伶人大不相同,更不太像是来应征扫地烧饭干杂活的那些大婶,于是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她一番,方道:“这位姑娘……较擅长什么?”
楼玉中淡淡地道:“歌舞均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