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她正视着恒亲王:“瞧见了满院子的梅花。”
陈珩低头笑了笑,他往前跨出一步,从书房之中走了出来。腰间坠着的墨玉微微晃荡,他下垂着双眼,从阴暗之处走了出来。
“整个恒亲王府的梅花,都是为了一人种的。”徐徐的嗓音从他口中说出,恒亲王低垂着眉眼,温和的语气像是在怀念。
这很难不令人心动。
特别是,他做的那些事加起来,是个人都会为之动容。
但……玉笙除外。
她抬起头,眼神清明:“除了梅花之外,玉笙还瞧见了旁的。”对上恒亲王的双眼,她说出的这些话,格外的大胆。
“从恒亲王府的大门口开始,一直到书房门口,只要是有台阶与门槛的地方,都有斜坡。”用汉白玉铺的,恒亲王府都处处可见。
甚至于,面前的书房门口,都有。
“寻常人等用不着这些,这些东西是给做轮椅的人准备的”玉笙不愿意这番无理,可是,她今日既要再入东宫。
与恒亲王这些事,桩桩件件,一点一滴都是不能再继续了。
这样对谁都不公平。
“玉笙既是太子之人,既入了东宫,就一辈子都是太子之人。”她话说的毫不留情,也堵住了陈珩接下来的话:“今日之事,玉笙就当做不知道,殿下若是想放玉笙一命,还请将玉笙放了。”
“本也没打算动你。”恒亲王低头,看着她那犹如刺猬的模样,低低的笑了一声。他这模样看似认真,但除了他却是无人知道,他这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了。
“走吧。”
拳头握紧,他看向玉笙的眼许久许久,才道:“本王送你。”
玉笙的花轿从皇宫之中出来,又从恒亲王府出去。
恒亲王骑着高头大马在前方送亲,他府中的亲兵跟在后面,大红色的箱笼从恒亲王府中陆陆续续地抬出,敲锣打鼓的声响越发地浩大。
此时玉笙坐在轿撵之中,还不知晓。
她这一去恒亲王府,带走了整个恒亲王府大半个身家。富可敌国的恒亲王,将他所有的,最好的,都给了她。
庄牧站在恒亲王府的匾额之下。看着那些从恒亲王府中抬出来的东西,久久没有说话。
这些东西,是殿下一点一滴攒下来的。在西北,七年拼下来的东西,只怕是九成都在这儿了。
殿下洁身自好,从不骄奢。但却奇异地拼了命的也要攒下这些金银来。
之前他们这些贴身奴才们不止一次的打趣儿过,殿下此举定然是为了讨未来王妃的欢心。当时殿下只摇头,并未多言。
一次醉酒之后,他才坦言:“这些,都是本王的聘礼。”他此生只要一人,这些东西也只攒一次。
如今,连着一颗不敢说的真心,全部给了她。
箱笼从恒亲王府中一箱箱的抬出去,庄牧抬起头,往殿下那看了一眼,瞳孔一缩,瞬间红了眼。
前方,那花轿前,恒亲王坐在骏马之上。
玄色的长衣之下,藏在里面的大红色衣摆被风扬起。
庄牧的眼泪倏然往下掉。
殿下此举,小心又谨慎,真诚却又卑微。
在他心中,这一段路,只怕就是他与玉小主成婚的一段路。
从此以后,往后岁月,再也无一人能让殿下如此。
因为在他心中,今日,他已经娶了他的新娘。
第200章 良娣归来 良娣归来
花轿从恒亲王府中出来,一直围着长安城饶了一圈,最后才抬入了东宫。
敲锣打鼓的声响闹的整个东宫人尽皆知,一个时辰过去,都没停下来。
太子妃躺在美人榻上,锣鼓声响太大,吵的她额头一阵一阵的发疼。底下跪着两个宫女在给她捏腰捶腿,太子妃单手揉了揉额头,喘出一口气:“怎么回事?”
“该是新良娣入宫了。”
宫女们跪在地上,小声儿的回着。太子妃刚问这话,都问了五六回了。东宫之中一向安静威严,敲锣打鼓的声响既然能传到广阳宫来,自然是大事。
“这新良娣倒是有本事。”
太子妃低下头,轻笑了一声。
她面上虽是笑着,端庄,优雅,但却感觉头却越发疼了。太子妃深深地踹出一口气,揉着太阳穴的手却是越发的加重了些。
“这人还没进宫,就闹出这样的动静来。”寻常里,搅和不出这样的动静来。
之前,就算是夏良媛等人入宫,也是安安静静的一顶轿子给抬进的东宫。这位新良娣虽是陛下亲自下令赐的婚,但良娣到底是良娣,敲锣打鼓的声响一两个时辰都不歇下来,也太不将她这个太子妃放在眼里了。
下面跪着的几个宫女,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太子妃仰起头,忍受太阳穴那一下一下的跳动:“派个人前去看看,人既然进来了,就让礼乐都撤下去。”
“整个东宫都是这个声响,闹的本宫脑袋疼。”
广阳宫的小太监立马出去,没过一会儿又像是丢了魂一样的跑了进来。
“娘……娘娘……”小太监像是受了惊吓,跪在地上,一口气接着吐出一口气,嘴唇哆嗦着,一句话许久都说不出来。
“让这该死的声音都让本宫停下。”
小太监跪在地上,膝盖都是僵硬着的。
他跪在地上,脑门贴地一下一下的磕着头。但说出口的话却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连着声音里都是带着颤。
“停……停不下来。”
“怎么会停不下来?”太子妃眼睛往上一扬,脑袋开始越发的疼了,她气的伸出手,指尖都是哆嗦着:“本宫的话都不管用了不成?”
小太监吓得不敢说话,没一会儿,元承徽倒是横冲直撞的跑了进来,她上前,二话不说立即跪下,整个人一张脸也像是没了血色。
“娘……娘娘。”元承徽仰起头,整个人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她仰头,看着太子妃的样子,神情像是活见了鬼。
太子妃揉捏着脑袋的手放下。
元承徽深深吸了一口,才道:“娘娘可知道,外面的这些声响是什么?”太子妃低下头,眼神盯着元承徽,没说话。
而元承徽也像是不用她说,自顾自的深吸了口气,又道:“是那位新良娣的嫁妆入了宫。”
太子妃撑住扶手上的手一瞬间收紧,后躺着的身子也渐渐立得笔直:“本宫当初以太子妃之位入的东宫,嫁妆是一百八十抬。”
那时可当真儿是十里红妆,她迎亲的队伍从陆家抬入东宫,当时整个京都无人不知。
后来,在京都之中,任凭是谁都没越过她去。
“区区一个良娣,她能抬多少嫁妆?” 太子妃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下垂着的手指动了动,道:“一个多时辰都抬不过来?过分了吧。”
元承徽跪再地上的膝盖泛着软,她抬起眼睛往太子妃那儿看了一眼。
眼中之中带着一丝太子妃看不懂的复杂。低下头,暗自琢磨两下,到底还是开口:“数……数……”
“数十抬?”
太子妃诧异的仰起头,像是轻笑了一声。然而,她那笑意还没到眼底,元承徽却是拼命的摇了摇头。
“是数……数都数不清!”
话既然已经开了口,接下来的事就好说多了。元承徽抬起头,想到刚刚那场景,手心一阵发凉:“太子亲自去了神武门去迎,这位新良娣的花轿绕着长安城一圈。而……而嫁妆陆陆续续的抬进来,如今少说都有两百多抬了,那些抬进来的嫁妆还还……还看不见尾。”
“良娣入府却到底不过是位侧妃,这番举动赤裸裸的就是在打您的脸啊娘娘。”元承徽大呼一声,跪在地上哐哐将头猛然往下磕。
搭在扶手上的手一用力,太子妃整个人站起:“怎……怎么会。”
她是陆家的嫡长女,姑母又是当今皇后,她以太子妃的尊荣入宫,其中风光无限已经算是无人能敌。
这新良娣是何人,哪家的小姐?
两百多抬的嫁妆,居然胆敢将她踩在地上?太子妃狠狠地咬着牙,后牙槽都要咬碎了:“好得很。”
这位新良娣有本事,新来的第一天,就打了她的脸。
——
合欢殿中
外面叽叽喳喳的热闹成一片,玉笙坐在床榻上,听着脚步声响起。
她抬手掀开盖头的一角,往前方看去。
就见三七蹑手蹑脚的走进来,瞥见玉笙的眼神之后,眼圈瞬间就红了:“小姐,真的是你。”自从小姐瘦马的身份被人知晓之后,被陛下叫去就再也没有回府。
东宫上下所有人都说她们小姐定然是没了,因为欺君之罪被陛下处置了。她们天天去打听,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而太子殿下也是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还要迎娶新良娣。
三七在背后里不知掉了多少眼泪。却是从未想过,小主这还有一日能回来。
眼看着她的眼睛又要红了,玉笙赶紧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可不准再哭了。”
三七红着眼圈,硬生生的将眼泪给逼了回去:“我……我高兴。”
玉笙眼神往屋子里转动了一圈,瞧见素嬷嬷,冬青等人都在,眼圈也有些泛红:“都别哭了。”话虽是如此,可这声音还是有些沙哑。
她自己也没想到,有一日她会回来。
那日,太子妃等人在这东宫,撕破了所有的脸面,逼她逼到了绝境。她原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来,却是从未想过,自己还有重新回来的机会。
“小主可别哭出来。”素嬷嬷走上前,安慰着道:“小主今日可是新娘子,是做良娣的人了,若是哭了可不吉利。”
“良……良娣?”玉笙回过神色来,抬起头看过去:“什么良娣?”东宫之中已有纯良娣与赵良娣,怎么还会有第三个良娣?
“陛下亲自下的令,小主如今就是良娣。”
三七等人相互看了看,随即又笑着跪了下来:“叩见良娣娘娘,娘娘大喜。”
她……如今是良娣?
脚步声响起,太子殿下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侧。太子殿下今日一身红衣,整个人都显得与以往不同起来。
“殿下?”
玉笙将眼神看向门口,后者看见她,脚步越发加快了两分。
“你这盖头怎么自个儿拿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