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别说还有肉饼可吃。
打了这么久的仗,除了将领们的亲近,有几个普通士卒有机会吃上肉?
命令一下,孙翊就轻松招到了上千楫濯士,甚至还有挑捡精壮的机会。
战船数量翻倍,士气大增,吴军水师一出手就打出了气势,打得蜀军水师节节败退。原本只是想回援大营,现在却是被吴军水师追着打,抱头鼠窜,自身难保。
江面上波涛翻滚,水花四溅,战鼓声一阵接着一阵。
当周瑜的战旗出现时,战斗戛然而止。
也不知道是哪一方将士先发现了周瑜的战旗,一声惊呼。
“周大都督!”
刹那间,所有人都停止了战斗,翘足而望。
江面上,一艘中型战船乘风破浪,逆水而上。高大的桅标上,两面战旗迎风飞舞,一面战旗上有一头展翅欲飞,浴火而舞的凤凰,一面战船上有一个巨大的篆书周字。
正是双方将士都非常熟悉的周瑜战旗。
飞庐之上,一个身影凭栏而立,雪白的大氅随风轻摆。即使隔着几百步远,也能感受到他的从容气度。虽然身后站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强壮卫士,却无人能掩盖他的风采。
双方将士不约而同的停止了战斗,战船分开,让出一条宽敞的水路,看着周瑜的座舰驶入,直到战场中央,最近的蜀军将士离他不到一箭之地,却没有一个人射箭。
看着周瑜俊朗的面庞,所有的蜀军都傻了。
不是说曹仁冲阵,周瑜重伤吗?眼前这个年轻人神采奕奕,哪里像受过伤的样子。
曹仁是在骗我们吧?
要不就是曹仁中了周瑜的计。
不管是哪种情况,这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一瞬间,蜀军水师就崩溃了,没有人再愿意战斗,只想逃跑,逃得越远越好。
水师溃逃的时候,方山南麓也传来吴军报捷的战鼓声,贺齐利用蜀军水师增援不及的机会,一鼓作气,攻入蜀军辎重营,四处放火,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水师溃败,辎重被毁,蜀军士气一落千丈。
无奈之下,曹仁下令全军撤回山上拒守。
……
登上周瑜的战舰,孙翊快步上船,拱手施礼。
“兄长一人,可当百万雄师。”
周瑜伸手按住了孙翊的手臂,苦笑道:“叔弼,你这让我何以自处?我可是待罪之将,不过借了你们的气势,捡了些便宜罢了。”
诸葛亮跟了过来,笑道:“都督言重了。就算祖将军阵亡,都督有连带责任,眼下贺将军大捷,也可以将功赎罪了。”
周瑜目光微闪,笑容有些勉强。
诸葛亮这句话软中带硬,有未尽之意。
他是知道孙翊作战计划的,远不是拿下水师大营这么简单。贺齐身为别部,虽说有临机决断之权,但他不做任何请示便强攻蜀军辎重营,事先又不通报,逼得孙翊改变事先的作战计划,主动抢攻,以吸引曹仁的注意力,为他分担压力,却是因小失大。
孙翊请他出战,既是给他面子,也是表示对贺齐的不满,让他自己来处理。
蜀军水师溃败,江面被吴军控制,孙翊与周瑜一起乘船绕过方山,来到方山南麓。
贺齐正在清扫战场。
蜀军水师大营一片狼藉,被烧毁的军械、帐篷余烬未灭,烟火袅绕,地上随处可见血迹,俘虏们正在清点尸体。阵亡的吴军将士放在一处,一具挨着一具,平躺着放好,有人正在登记姓名,以便造册,送回家乡安葬。蜀军将士则随便地堆在一起,有人正在挖坑,准备就地掩埋。
贺齐坐在胡床上,手持金杯,打量着战场,神情愉悦。
这一战大获全胜,以伤亡不到三百人的代价摧毁了蜀军水师大营和辎重营,烧毁战船数百艘、粮草无数,斩杀两千余人,俘虏近万,基本断绝了曹仁逃跑或者坚守的可能。曹仁除了投降之外,只有战死。
毋须谦虚,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祖兄,请满饮此杯。”贺齐将杯中酒洒在地上,喃喃自语。
“将军,好像是大都督来了。”一个亲卫看到远处的战船,俯下身子,轻声提醒道。
“来便来,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贺齐眼皮都没抬,淡淡地说了一声。他伸出手,一个亲卫举起酒壶,为他斟满酒。贺齐品了品,一饮而尽,这才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远处。
他看到了周瑜的战旗,嘴角挑起一丝浅笑,缓缓站起,整理了一下衣甲,大步流星地向江边走去。
周瑜的座舰靠岸,放下跳板,打开舷门,周瑜出现在舷边,静静地看着贺齐。
孙翊和诸葛亮站在一旁,面带笑容。
贺齐微怔,不敢怠慢,连忙举足登船。他来到周瑜面前,躬身施礼,又向孙翊行礼,和诸葛亮却只是颌首致意,并没有行礼。诸葛亮是孙翊的军师,品阶与他相当,年龄又比他小十多岁,他没必要太过恭敬。
诸葛亮浑不介意,主动拱手笑道:“恭贺将军大捷。将军一夜之间行军四十里,半日击破蜀军大营,真是静如处子,动若脱兔,实乃用兵典范。”
贺齐难得地露出一丝矜持的笑容。“军师谬赞,愧不敢当。区区一个水师大营,不足挂齿。还要多谢右都护和军师给我这个机会,为祖将军报仇。”
周瑜轻咳一声。“公苗大捷,可喜可贺。只是此战若非右都护与诸葛军师不为成计所困,及时策应,让曹仁不能两顾,只怕公苗的伤亡不会只是这些。”
周瑜扫了一眼摆放整齐的吴军将士遗体,又看了一眼贺齐。“公苗,待会儿,你要好好敬右都护和诸葛军师两杯。”
听到“成计”二字,贺齐脸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讪讪地点头答应。“一定,一定。”
第2566章 不是劝降
孙翊设宴,为贺齐庆功。
在宴会上,孙翊主动向周瑜敬酒,表示当初接过指挥权只是将计就计,想诱曹仁下山,在平地交战,如今形势有变,自然要将指挥权奉还,依旧由周瑜指挥全局。
周瑜很尴尬,却不能不接。祖郎阵亡,贺齐擅行其事,他麾下的两个大将先后出事,当然不能由孙翊来承担责任。他如果拒绝,就不是谦虚,而是推诿。
况且他也需要一场真正的胜利来证明挽回尊严。
贺齐如坐针毡。
周瑜如此被动,他的责任甚至比祖郎还要大。祖郎还可以说是失误,他却是刻意为之。
就在宴会上,周瑜与孙翊商量战术。
蜀军水师溃败,辎重营被毁,曹仁坚守方山的可能性不复存在,他要么投降,要么突围。如果是投降也就罢了,如果曹仁选择突围,那麻烦还真不小。
粗略估计一下,曹仁还有两三万人,万一拼命,吴军的伤亡不会小。
周瑜提议,暂时撤出战场,缓解一下形势,以免曹仁铤而走险。具体而言,就是将战线后撤,包括水师在内,全部撤到十里以外,保持对方山的监视,然后派人劝降。
到了这一步,曹仁也没什么谈判的资本,投降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就算曹仁不肯,其他人也未必愿意拼命。只说投降只能保命,总比战死好。
孙翊和诸葛亮没说什么,赞同周瑜的建议。
孙翊是希望曹仁投降的——不管怎么说,曹仁毕竟是曹英的从叔——但他不能主动提出,尤其是祖郎战死之后。之所以将指挥权交还给周瑜,就是周瑜出面劝降比他更合适。
果然,贺齐及祖郎旧部虽然遗憾于不能击杀曹仁,却没有正当的理由反对,只能默认。
他们只能寄希望曹仁不肯投降。
……
次日一早,吴军各部后撤,就连贺齐都放弃了方山南麓的阵地,退到方山西麓,扼守蜀军西撤之路。
霍峻被提升为偏将军,统领祖郎旧部。
樱岭一战,祖郎被曹仁突袭中军而亡,但他的部下损失却非常有限,甚至杀伤还远远超过伤亡。只是大将阵亡,再多的功劳都没有意义,各营中郎将、校尉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怂,接受霍峻的指挥。
周瑜利用缴获的战船组建了水师,亲自指挥,沿江巡逻,不给曹仁撤退的机会。
孙翊率部驻守在方山北麓,与山上的蜀军大营遥遥相望。
周瑜没有立刻派人劝降。按照惯例,各营都会有三到五天的口粮。即使辎重营毁了,也不会立刻断粮。等蜀军吃完这些口粮再谈,会更容易一些。
两天后,马岱率三千骑兵赶到方山。他奉孙尚香之命赶来增援,半路上又接到了天子诏书,加快速度赶来,却因为绕道江州,补充给养,还是慢了一步。
周瑜很惋惜,觉得这就是命。如果马岱早到几天,祖郎也不至于阵亡。
周瑜命马岱率领骑兵赶到方山之下,来回奔驰了两圈。
三千西凉精锐骑兵,其中还包括三百甲骑,不用打,仅是看着就让人胆寒。方山上的蜀军鸦雀无声,士气低落到了极点。曹仁两次建功都是利用骑兵的优势,如今不仅没有优势,还要面对吴军的甲骑,就算是再自信的人也没底气说话了。
又过了一夜,邓芝奉命上山劝降。
……
孟达奉命来到前军大营,与邓芝见面。
两人在山坡上相见,两侧大营中的蜀军将士隔着营栅看着他们,没有人说话,眼神呆滞中带着绝望。
通报了姓名,孟达露出一丝笑容。“原来是邓军谋,久仰久仰。”
邓芝笑着还礼。“幸会,幸会。恕在下孤陋寡闻,听孟将军口音,不是益州人?”
孟达哈哈一笑。他知道邓芝是故意的。他随于禁在交阯与太史慈、甘宁作战一年多,吴军军报中不可能不提他的名字。邓芝身为周瑜身边的军谋,自然是知道的。
“军谋见识高明,我是关中人,不是益州人。”
“哪里的?”
“扶风。”孟达犹豫了片刻,又道:“郿县。”
邓芝故作惊讶。“你与法正同郡?”
“是。”孟达脸上的笑容有些不太自然。孟氏虽是郿县大族,名声却不怎么好。他的父亲孟佗虽然做过凉州刺史,却因依附阉竖张让,颇为乡里不齿。
邓芝点点头。“将军老家还有人吗?关中已定,将军可以返乡与亲人团聚,祭扫祖茔了。”
孟达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眼神变得凌厉起来。邓芝的意思很明白,谈判是不存在的,投降了也只能免死而已。他虽然清楚蜀军的状况,也希望能降,但让他一无所有的离开,他自然不愿意,就算是装,也要装出三分狠意,多少讨点好处。
孟达盯着邓芝看了片刻,幽幽说道:“周大都督未免太自信了吧。我军虽然小受挫折,却还有精锐三万余人。奋力一搏,纵不能胜,突围还是有把握的。”
“那你们在等什么呢?”邓芝反问道。“如果是等你们的援兵,恐怕不会有了。如果是等我们的援兵,我们的援兵已经来了。”
“你……”孟达赫然变色,怒气隐然,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
邓芝也不理他,怡然自得的打量着四周。方山虽不算雄伟,景色却甚是不错,尤其是居高临下,一江如带,山水相映,自有几分野趣。
孟达深吸了几口气,慢慢松开了刀柄,强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还请邓军谋下山,告诉周大都督,我等……”
邓芝突然回头,打量着孟达。“孟将军听说过荀文若吗?”
孟达一怔,好容易鼓起勇气的狠话硬生生咽了回去。他点点头。“荀令君曾主政关中,自然认识。不仅认识,还曾有一面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