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胖顺着主人的气味推开了虚掩的房门,找到了盥洗室,非常愉快地蹭了蹭聂长生的脚踝,便好奇地撕咬起那根细小的链子,可惜它的恒心不大,牙齿又不够锋利,只咬了几下,见没什么破坏的效果,就对链子失去了兴趣,跳到了聂长生的怀中左右扭了扭,顺着聂长生的肩膀爬到盥洗台,可以它的身体太重了,很快从盥洗台滑下,落入了浴缸,它翻了个身,抖了抖身上湿漉漉的水渍,试图爬出浴缸,然而浴缸太滑了,它身体又笨重,爬了几下,没能跳出来,两条圆润的前腿只好趴着浴缸边沿,发出可怜的求救信号。
“你跟我一样,明知道是个圈套,还要义无返顾地跳下来。”聂长生挠了挠胖胖的脖子,自嘲地说道。
胖胖眯着眼睛高冷地看着聂长生,似乎认为它的自娱自乐跟他的作茧自缚需要划清界限,不能混为一谈。
庄凌霄左手端着托盘上来,胖胖已经将聂长生丢给它的那件宽大的睡袍成功地解体成了无数张碎片,见了睡袍的主人来了,高高昂起头,也不像从前那么畏缩庄凌霄了,耀武扬威地朝他吠了两声。
庄凌霄也不生气,心情似乎很不错地把托盘上清淡的早餐送到聂长生的手里,还很体贴地问:“师哥,不舒服吗?昨晚不是才做了两次吗?我已经够克制的了,不行,今晚得再补回两次……”
原本组织好了的词汇在这一刻分崩离析,聂长生羞愤地道:“你不要总说这些事情!”昨晚虽说只做了两次,但被庄凌霄深深嵌入灵魂的震撼感还萦绕在心头,此刻回想起,他的身子都在颤栗着,似乎还处在极致的眩晕中忘记一切,无法回神。
“不说这些,那我们来说一些……”他压低了嗓音,伏在聂长生的耳旁,刻意将暧昧的气息吐在他的耳侧敏感区域,制造更多的悸动击垮理智。
胖胖闻到了清粥的香味,早就口水横流了,趁着两位主人含情脉脉的时候,小心翼翼地靠近,伸着舌头就要去打劫,聂长生倒是不介意它的分享,只是庄凌霄还不够豁达,他为枕边人准备的口粮,怎么能落入一只宠物狗的嘴里呢?
于是一个招呼它过来,一个撵它出去,两人磕碰了一下,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清粥一个重心不稳,从聂长生的手里倾倒了下来,洒了胖胖一身,粥还带着灼烫的温度,胖胖吃痛,吠叫了几声,抖了抖身上的粥汁,于是两人也不能幸免地被甩了一身粥汁。
两个毫无养狗经验的人大眼瞪着小眼,愣了半晌,末了,一个提着胖胖去洗澡,一个收拾凌乱的现场。
当然,最后只有胖胖湿漉漉地站在盥洗室门口不断地挠着门,嘴里发出抗议的幽呼,至于两个男主人的去向,已经不言而喻了。
旖旎之后,聂长生不仅恢复了人身自由,还得以坐上了越野车,向某个地方前进。
如果不是充当司机的庄凌霄一派轻松的神色,聂长生几疑以为他终于想通了,答应让他去吊唁逝世的恩师。
“去哪儿?”聂长生精神不太好,声音沙哑得如同重感冒患者。
“机场。”庄凌霄言简意赅地回答。
聂长生便不再问了,他的喉咙还很疼,眼睛也是涩涩的,被折腾了的身子更是不舒服,然而这些统统都无法取缔心头的阴郁带来的悲哀,这种悲哀蔓延到身体的每个脉络中,一时难以剥离这具躯体,恩师的逝世,他到底还是耿耿于怀,无法做到像庄凌霄那样无动于衷。
坐上飞往北京的航班时,聂长生想起了去年第一次从国外出差回来时遭遇了强劲的风暴气流,那场意外来的又迅又猛,很多人都以为这辈子都是这样了,他也以为会在这场空难中结束留有遗憾的人生,那时的他,还可笑的留下了一条遗言给现在已经是合法的伴侣,那时的他怎么就没想过,一张脆弱的纸张,在空难中怎么可能会被保存下来?
三个小时后,航班抵达帝都,这个城市的节奏比H市的快了很多,熙来攘往的人步伐匆匆,候机室里更是人头攒动,在这里,聂长生见到了庄凌霄的得力下属,那个叫西楼的神秘年轻人。
“人还活着?”庄凌霄径直问。
“是的。”西楼打量了一眼聂长生,不卑不亢地回答。
“庄凌霄!”聂长生心头一跳,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几个度,那个曾经跟卞教授一起出现在他跟前的庄姓老人,就住在这个城市,难道这个男人竟然向他的亲叔叔开刀了?
西楼讶异地看着聂长生,见他冷眉怒目,眸光寒彻,心头不由一颤,这气势,是要训诫他的老大吗?
庄凌霄显然已经习惯了聂长生冷冽的气质,他耸了耸肩,解释道:“师哥,你别误会,这次真不是我干的。”
聂长生拧着眉,这是不是在间接承认了卞教授的事是他做的?
三人只在机场逗留了约莫半个小时,很快的就一同登上了飞往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航班了。
这一次的航程稍远,聂长生有足够的时间恢复体力,所幸庄凌霄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止,大概不是包机,头等舱坐满了乘客,而且西楼也一直紧身跟随,不是独处的空间,庄凌霄就算想做什么,也没兴致让别人欣赏他的演技。
直至聂长生抵达了那间病房,透过透明的玻璃,目光越过围拢在一起的好几个访客,看到了躺在急症室病床上奄奄一息的伤患,才确定这件事真的与庄凌霄无关。
聂长生几乎不敢相信,这个浑身插满了大大小小气管插管的伤患,竟然是阔别将近两个月的冯厝,那个身手不凡反应敏捷的雇佣兵,此刻满脸都是沉沉的死色,这种毫无希望的脸色,聂长生曾经在医院的病房上看得太多了。
“怎么回事!”聂长生换了隔离服,万分沉重地推开病房,五六个访客看了他们一眼,自觉让出一条道路,聂长生这才发现叶俊柯也在这里,只是他还是坐在轮椅上,两个膝盖缠满了绑带,还渗出了嫣红的血迹,想是曾经试图站立起来,却扯开了伤口。
“聂长生……”叶俊柯怔怔地喊了一声,没再戏称聂长生为“小聂聂”了,说的话更没了矫揉造作的港台音,他消瘦了许多,整个脸颊几乎深陷了下去,少了昔日光彩照人的艳丽,却多了一份成熟的忧郁美,这种美,照样能啃人心魄摄人心魂。
赫然见到冯厝和叶俊柯,聂长生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了,心中一时百感交集,雇佣兵的冯厝,被掳走囚禁的叶俊柯,庄凌霄就算不念旧情,他总该是要报复林奇的,所以又出资让这群雇佣兵去找林奇的麻烦,叶俊柯算是顺便救一救的吧。
然而聂长生毕竟不是阴谋家,还是算漏了事态的变化莫测,冯厝确实是受雇于庄凌霄加州布莱恩的旧居埋伏林奇,叶俊柯也确实被囚禁在这座别墅里,可是他们谁都没有料到,林奇的出现还带来另外一伙凶徒,他们赶到的时候,那伙凶徒已经开始了屠杀,他们找不到林奇的尸身,不知他的死活,但还是把遍体鳞伤的叶俊柯救出来,只是这场行动中,他们折损了三个兄弟,冯厝也油尽灯枯,将告别人世。
昏迷中的冯厝陡然听到了“聂长生”三个字,意识开始回归,他缓缓地睁开了浑浊的眼睛,影影绰绰的人影在眼前晃动,他听到有人在喊他,却艰于回应,等眼睛终于聚起焦了,才看清了周围人的脸,他欣喜地发现见到了聂长生就在跟前。
“聂医生,你来了?”冯厝扯开一丝浅笑,声音沙哑得几乎像刮锅的声音,然而仅仅说了这么一句话,喉咙便一阵难受,忍不住咳了一声,这一咳,却带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造访者焦心地安抚着,有人还要摁铃,试图让医生救死扶伤。
然而生命体征监测仪显示的数据及其不乐观,尤其是心率图更为薄弱了,聂长生见惯了医院病房内的死亡,知道冯厝这是回光返照了。
叶俊柯显然也看懂了检测仪的数据,他眼眶再度一红,便止不住地潸然泪下。
“我没有想到……你会来送我最后一程。”冯厝扯出一个艰涩的笑容,他想伸出手握一握聂长生的手,却发现提不起一丝力气,不由苦笑一下,身为骁勇的雇佣兵,竟然连抬手都做不到了,这可是最致命的打击。
重症室内哽咽声四起,这些跟冯厝同为雇佣兵的大汉个个开始抹眼泪抽鼻子,聂长生原本沉重的心更添了一份哀伤,觉得生命无常,可以在一夕之间颠覆所有。
冯厝好不容易才咳停了下来,身体却陷入了抽搐当中,聂长生下意识地去摁他的胸口,却发现被褥下已被鲜血染红,大概是刚才剧烈的咳嗽带出的血水。
医生已经宣布了伤患无药可医,所以不管造访的客人怎么摁铃声,也只来了一个女护士,她还没有聂长生跟叶俊柯专业呢,随意看了看,摇摇头,在她看来,这个心脏中了两颗子弹的伤患能坚持到现在,已经算很大的奇迹了,她惋惜地说了一句“请节哀”,便走了。
“聂医生,是那群海盗,他们找来了……”冯厝断断续续地道,然而伴来的咳嗽一次重比一次,便是这样,还是把自己所知道的说了出来。
从冯厝的陈述中,聂长生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那群原本应该在巴拿马监狱坐牢的海盗,不知道基于什么原因,越狱也好,收买当地官员也罢,总之,他们竟然全部出来的!
出来的海盗,大多干起了老本行,可也有那么几个怀恨在心的,或者义气当头的,决意要进行复仇,他们不知从什么渠道得到的消息,知道下达轰炸海盗船的就是林奇,他们都是经历了那场轰炸的幸存者,可很多过命之交的伙伴就是死于那场无休止的屠戮,他们对下达指令的人恨之入骨,于是打着为兄弟为船长报仇的旗帜,分散着潜入了加利福尼亚州,他们的仇人,就蛰伏在加利福尼亚州的某栋别墅里!
然而他们来的不巧,那会儿林奇刚好离开了加利福尼亚州,动身前往荷兰,在荷兰跟庄凌霄打了一架,惊动了在纽约的老布莱恩,林奇被老爸叫了回去,灰头土脸地被老布莱恩训骂了一顿,说他不懂事,没有他哥哥布莱恩那么沉着冷静。这些本来是千篇一律的骂话,从前非常敬佩哥哥的林奇却发现再也听不下去了,他并不觉得自己比哥哥差,他会证明自己比哥哥榜的,到时候让所有人对他刮目相待,包括那个一直把他当做哥哥的东方美人。
林奇在纽约待了几天,等老布莱恩稍稍消了气,他才偷偷跑回加州老哥的别墅,见见那个倔强而毒辣的东方嫂子,没想到人刚进去,就被埋伏的亡命之徒扫射,他带的几个保镖毫无招架之力,当时的场面很混乱,现在他是死是生,也不得而知。
第79章 变故
冯厝没有举办葬礼, 雇佣兵团队里,每离开一个队友, 都由幸存者将其骨灰带到早就选定好的丛冢里,那个地方只有他们的队友知道, 那个地方, 也只葬了他们的弟兄。
叶俊柯哭得肝肠寸断, 他从没有想过会有谁甘愿为他牺牲性命, 并且这个人对他而言还是一个陌生人,或许可以说冯厝是“人为财死”,可不管怎样,替他挡子弹的, 就是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
“你要把他葬在哪里,你告诉我, 我想每一年都去拜祭他。”叶俊柯行动不便, 只能远远的推着轮椅追着雇佣兵的队长。
那几个幸存者没有理会他,很快消失在他的视线内,不留一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