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那日宴请命妇,不知能否同殿一观?”薛妍穗双眸晶亮,仰头时挂在右耳上的大红耳暖掉了一半。
李玄崧捉住那只红色耳暖,妥帖的挂上,先时的那点孤寒之意如日出后的薄雾消散,他心里已是应了,却笑而不语。
落在薛妍穗眼里,这模样分明是来求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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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薛妍穗嫣然一笑,如李玄崧所愿,抱着他的手臂软软的求,软绵绵的嗓音让李玄崧的心都快化了。
李玄崧瞥见她眼神狡黠,虽说她一求他就丢盔弃甲,但颜面还是要留一丝的,他轻轻咳了下,“这些天阿穗常常宣召教坊司舞姬?”
冬日寒冽,薛妍穗虽说不是个爱动的,可一直窝在室内也会烦,而冬日里最好玩的冰床、雪雕等,李玄崧听信御医的话,不许她去玩。薛妍穗大多时候不是坐着就是躺着,身子有些发虚。她觉得这样不行,想要动动腿脚,就召了教坊司的舞姬,跟着跳一段,拉开筋骨,出了汗,舒坦多了。
只是她的目的是为了动动筋骨,对于动作是否到位,身姿是否优美,并不讲究。听到李玄崧提起,薛妍穗心口一跳,升起了危机感。
“臣妾白日里闲来无事,听听曲,赏赏舞而已。”薛妍穗咬重了而已两个字。
“哦,”李玄崧话音里带了点失望,“还以为阿穗能为朕舞一曲呢。”
薛妍穗笑容凝滞,不可能,她才不要丢人。
李玄崧失望叹气,握着她的手走入殿内,“朕今日无事,陪朕下盘棋。”
不仅决口不提后日大宴同殿观舞之事,还要陪他下棋,他棋艺精湛,自己和他下棋,那是毫无悬念的屠杀。
待脱下斗篷,摘了暖帽、暖耳,宦官已摆好棋盘。
薛妍穗看着自己手边的黑子,幽怨的看向李玄崧。
“朕让你五子。”
“八子。”
“十二子。不能再多了。”
让十二子也一样被屠杀,薛妍穗依然眼神幽幽,李玄崧垂了眼,凝视指间的晶莹白子,不看她就不会心软。
薛妍穗吸了口气,倾身越过棋盘,眼波一动,似漾起粼粼秋水,“臣妾学艺不精,不能献丑。”
李玄崧轻笑着抬头,黑黑的瞳仁里满满都是她,却不肯松口。
薛妍穗咬牙,“让我再练两日,可好?”
这是应了。
“好。”李玄崧朗声大笑,“这十二子朕替你放。”
说着,抓了一把黑子放在棋盘上,薛妍穗露出喜色,这局她不会被屠杀了,“那后日……”
“撤了屏风便是。”答应的干脆利落。
答应的如此干脆,薛妍穗有些后悔,或许她坚持不松口,李玄崧也会答应的,可惜,晚了。
……
显极殿大宴,气氛热烈。
许淮虽以老病为由请求在府中养病,但今日大宴,对众将领而言都是种极大的荣耀,他身为主将,自然要列席。
余夫人随着女官步入右殿,司礼女官引她在左边第一席入座,“莱国夫人,请入座。”
赴宴的命妇,余夫人不是身份最贵重的,但今日之宴的主角是西北大捷的诸位将领,大将军许淮功勋卓著,她身为许淮的妻子,薛妍穗特意嘱咐让她坐左边第一席。
余夫人挺直脊背,有人盯着她看她就看回去,许家经历过一场劫难,一些事情她也看开了。许淮出身寒微,靠着半生征战,才有今日地位。然而一些世族,依然瞧不上他。以往这些打量审视的目光,她还会在乎,如今却是彻底不在意了。
“世道真是变了。”长广大长公主看着殿上众人不同的神色,滋味莫名道。
临海大长公主哂笑,“早变了,主位上换了人,风气当然变了。我早说过要和薛贵妃交好,你偏不信我。”
长广大长公主思及软禁在行宫的褚太后,颔首赞同,“当日是我想岔了。得亏有你在,我虽在薛贵妃面前无功,但也不曾得罪过她,亦算是庆幸。”
“娘娘到。”女官通传的声音打断了两位大长公主的窃窃细语。
薛妍穗身着礼服,坐上主位,扫视了眼殿内,除了皇亲重臣家眷,都是当日入承嘉殿谢恩的武官命妇。触到她的眼神,都露出笑容。
因承嘉殿谢恩那日受到的礼遇,这些武官命妇恭敬中透着亲近,她们没有掩饰,表露的很直接,一些打定主意对薛贵妃敬而远之的人看在眼里,啧啧称奇。暗暗思忖,原来薛贵妃并非一味跋扈,怀柔之术她也懂,只是先前她不用罢了。
“皇上驾到。”
众人齐齐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身。”李玄崧扬了扬手。
御前宦官传令,“奏乐。”
教坊司乐工早已候命,立时起乐,羯鼓声声,琵琶铮铮,乐声大气磅礴,乃是军中之乐。
鼓声越来越密,如万马奔腾,动魄惊心,右殿里的命妇们极少听到这般激昂的乐声,都激动起来。
“咚咚咚。”整齐踏地的脚步声响起,与此同时,一列宦官将隔断视线的屏风调整了位置,中间留出段空隙。
“是《破阵舞》。”右殿的命妇们透过空隙看到一排排装束整齐,威武健壮的儿郎们以排山倒海之势如殿。
鼓声隆隆,如在沙场,上百经历战场厮杀的儿郎跳起舞,动作刚健,仿佛在战场争斗反复厮杀,众命妇不由得攥拳。
尤其是最前面的两位年轻小将,一个相貌清秀但身姿伟岸,一个英武悍勇却不显粗鲁,舞姿矫健有力,不仅赢得众将领的满堂喝彩,命妇中亦有人忍不住叫好。
“犬子献丑了。”
坐在薛妍穗右侧的潞国夫人金氏极力谦虚,脸上收不住的笑却表露出她的得意,那清秀小将,正是她的儿子伏宽。
这副想要夸耀又不得不强忍住的骄傲老母亲的模样,薛妍穗没绷住,笑出了声。
李玄崧握着酒杯顿了顿,他看不清起舞的儿郎,但底下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如何?”
韩道辉从西北归来,侍立在李玄崧身旁,低声禀报,“英姿勃发,锐不可当,雏鹰初击风云,当之无愧的少年将才。”
能让韩道辉说出这番话,此二子确是惊才绝艳。
李玄崧微微抿了口酒,难怪右殿那里惊呼声不断。
《破阵舞》终了,伏宽和另一位小将木骥领着众儿郎单膝跪地,齐声高呼,“吾皇万岁。”
气势犹如山呼海啸,李玄崧招手让两人近前,伏宽原本是他的亲卫,经过战场历练,青涩之气尽褪,木骥亦是英武悍勇,假以时日,或能得两名将帅之才。
李玄崧朗笑,“赐黄金佩刀。”
“谢陛下赏赐。”
许淮和伏信两员老将离席谢恩,伏宽是伏信的儿子,而木骥是许淮收的义子,许淮膝下嗣子、侄儿资质平庸,木骥原是他的侍卫,在战场上救过他一命,许淮收木骥为义子,悉心栽培。
殿内,气氛更是激昂。
宴请武将,少不了酒肉,众将领纷纷敬酒,李玄崧多饮了几杯。
直到半夜,这场宴会才结束。
暖轿里,李玄崧一身酒气,眼神迷蒙,脸色发红,手在领口摸索着解金纽,像是嫌热。
薛妍穗第一次见李玄崧喝醉,按住他的手,“陛下,外面寒冷,回到紫宸殿再解。”
李玄崧乖乖的放了手,一双眼迷蒙深邃,看着她,“朕以前……纵马驰骋,箭射猛虎,可惜,没让你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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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回到紫宸殿,李玄崧躺上床榻,脸上红的厉害,他闭着眼揉太阳穴,喝多了酒,有些难受。
紫宸殿的寝殿布置的冷硬简洁,打磨的光滑的整砖墁地,地底下烧着火龙,很是温暖。给李玄崧脱了外袍、靴子,拆了冠,薛妍穗鬓角淌下一串汗。她想要到殿门口吹一下风,去去燥热,刚一起身,闭着眼的李玄崧精准的攥住她的右胳膊,力气很大,薛妍穗只得坐在床沿上。
御前宦官轻声轻脚的进来,送上醒酒汤。
薛妍穗的右手攥在李玄崧手里,她用左手比划了下,宦官将一个小几搬到床榻前,轻轻放下装着醒酒汤的食盒,躬身退下。
“陛下,起来,喝了醒酒汤就不难受了。”薛妍穗声音不自觉的放的温软,是那种哄宝宝的软,她说完反应过来,把自个麻的一哆嗦。
李玄崧撩了眼皮,眼角染上一抹醉红,高挺的鼻梁上堆了几条细小褶皱,“朕没醉,不喝。”
越是醉鬼越说自己没醉,薛妍穗好声好气的劝,“是,是,没醉,陛下喝点水润润喉吧。”
反正他也喝不出醒酒汤和茶水的区别,薛妍穗扯谎扯的毫无压力。左手端起醒酒汤,放在李玄崧唇边。
可惜,薛妍穗低估了李玄崧的观察力的敏锐,她双眼漾着捉弄人的笑,李玄崧染着醉意的眼眸眯了眯,微启的唇瓣忽而紧闭。
“哎呀。”这一出出乎薛妍穗预料,她左手上的碗半翻,半碗醒酒汤洒在了他身上。
拈起一片橙黄的橘皮,李玄崧唇角一勾,“你骗朕。”
薛妍穗放下碗,把溅了醒酒汤的手背给他看,“烫到了。”
李玄崧得意的表情僵住了。
“臣妾让人进来收拾。”
薛妍穗走出寝殿,御前宦官进去将床褥收拾一新,又熬了一碗醒酒汤。
醒酒汤晾温了,宦官才奉上,薛妍穗眼神一动,喝了一小口尝了尝味道,有橘皮的清香和淡淡的咸味,味道还挺好。
“娘娘,这是御医特意挑拣出的最易入口的方子。”宦官小心回话。
“是效果最好的吗?”
“不……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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