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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当即把脸转了过去,再多看一眼,他肯定要吐。
  “嫌我长得丑?”它又开口了。
  方潮舟缓了口气,摇了下头。
  “虚伪,我还没有碰到不嫌我丑的。”
  方潮舟又摇了摇头,“倒不是丑,就是恶心,你知道恶心吧?就好像你吃了一顿别人用口水全部舔过一遍的东西的那种恶心。”
  他想的是反正他都要死了,对方都把他抓过来了,肯定是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可以杀他了,横竖都要死了,他死前就不能说几句真心话吗?
  一顿沉默后,卷住方潮舟脚踝上的藤蔓又动了,它把他往水底下拖。
  “找死!”
  方潮舟被迫沉入水里,一进了水,他就被藤蔓团团围住,就像蚕吐丝结茧一样,他成了那个茧,被关进了水里。
  初入水里,他还有意识,还能把不小心堵住他嘴巴的藤蔓扯开一点,不过扯开几次,他发现那不是无意堵住的,那个半人半妖的东西是故意的,它把他捉到水里,还逼他喝藤蔓汁。
  方潮舟想到那藤蔓是对方本体,又回忆起之前看到的恶心一幕,只想吐,死活不愿意再喝藤蔓汁,可那东西并不愿意放过他,他不愿意,就强行往他嘴里塞。
  兔子急了都咬人,方潮舟再怎么样,都有点自己的脾气,临死还要受辱,他气急败坏之下,一口咬断了手里的藤蔓,囫囵吞了下去。
  *
  “恭喜师尊重新降服梼杌。”
  身后弟子的恭维声并没有让男人有丝毫反应,他只是看着面前对他低下头颅,喉咙里发出呜咽求饶声的凶兽。
  这只凶兽十日里扫荡了三个村镇,它比两百年前要聪明了,原来它是一路吃过去,吃完这个镇,就吃相邻的镇子。现在它还知道吃完一个镇,转移到千里之外,再换下一个镇吃。也是因为它这样,所以钟离越水捉它花了些时日。
  梼杌所到之处,没有活人,满镇只剩血迹,连一具尸体都找不到,全部被它吃了。
  这厮实在凶恶,连襁褓里的婴儿都不放过。
  四指峰长老听到钟离越水找到梼杌,连夜赶了过来,不过他来时,此大战只剩了个结尾,不过他还是为他师尊那身修为感到惊叹。
  若他对上梼杌,胜算估计完全没有,就算活下来,他的胳膊、双腿估计怎么都要少一个。
  四长老看着已经被降服的梼杌,想了想,“师尊,梼杌已被降服,师尊准备如何处置?若是要关押起来,那我就传个信回去,让门中弟子将山牢腾个位置给它。对了,锁妖链也要备上,这梼杌如此凶猛,怕是要用最粗的……”
  话没说完,他就看到自家师尊直接用手里的龙形剑剖开梼杌的腹部。
  这瞬间发生的事情,他尚且没反应过来,梼杌那颗藏于腹部的深红色的内丹已经被挖了出来。
  钟离越水素来喜白,喜洁,深红色的内丹被他抓在手里,上面未干的血液滴滴答答顺着他素白的手往下流,弄污了白色衣袖,留下难看的印记。
  见状,四长老有些紧张地吞了口口水,把刚刚的话全部抹掉,换了新的说辞。
  “这……梼杌闯下滔天大祸,师尊取它内丹,免得下次它再为祸人间,实属替天行道。”他顿了顿,挤出一抹笑,“只是这内丹取出来,该如何处理?梼杌内丹怕是会引起百兽轰动,让它们闻风而至。普通妖兽得了梼杌内丹,修为都会大涨,更别提珍兽。师尊要不把梼杌内丹给身边养的荼白吃了?”
  可下一瞬,他就看到钟离越水把手里的内丹捏碎了。
  四长老猛地吸了一口气,声音颤抖,“师尊,这……这可是梼杌……”
  话说到一半,他对上了钟离越水的眼睛。
  钟离越水眸色很淡,是浅褐色。若是对着日光,几乎有些看不清他的瞳色,可此时日光高照,他的那双眼却深幽如井,甚至可以称得上可怖。
  四长老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他刚刚是看到了杀气。
  他的师尊刚刚想杀他。
  几乎立刻,四长老闭上了嘴,什么都不敢说了。他看着钟离越水拿出一个玉匣,将碎了的梼杌内丹放了进去,同时放进去的还有一块裂成两半的玉牌。
  四长老认出了那块玉牌,因为上面写着“方潮舟”三个字。
  那是方潮舟的命牌,命牌断,证明人已死。
  第七十七章
  五年后。
  一个山洞里突然响起一声尖叫。
  “啊!方潮舟, 你终于醒了!”
  发出尖叫的是一只褐马鸡,此时它正瞪圆了那双豆豆眼,紧盯着坐起来的青年。
  刚刚它像往常一样准备进来看方潮舟的情况, 就看到人不仅仅睁开了眼, 还坐了起来。
  五年了, 离它把方潮舟从地下妖境捡回来已经整整五年了,不, 确切说, 是方潮舟把它从地下妖境捡出来已经五年了。
  当年, 地下妖境塌陷, 它逃亡速度慢, 被压在地下,怎么都出不去, 就在它以为自己会死在地下的时候, 方潮舟突然出现了, 他把它从地下救了出来。
  那时候方潮舟很狼狈,浑身是血, 脸色苍白, 他御剑带它去了最近的一处山就晕了过去。
  因为从地下妖境逃出去的妖兽太多,褐马鸡又带着一个昏迷的人,哪都不敢去, 所以它只能把方潮舟藏在一个没主的山洞,而一藏就是五年,对方一直没醒。
  但它现在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方潮舟醒了!它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这个山光秃秃的,连个鸡妹妹都没有。
  可是在它尖叫完后,没看到方潮舟也激动回应它,反而听到三句在话本里经常看到的话——
  “你是谁?我是谁?这是哪里?”
  褐马鸡:“……”
  半个时辰后。
  褐马鸡窝在青年的腿上,它语气认真,甚至可以说得上严肃,“听懂了吗?”
  青年顿了顿才说:“听懂了,你是说我是天水宗的弟子,叫方潮舟,但被宗门抛弃了。”
  “没错。”褐马鸡说。
  方潮舟想了下,“五年里都没人找我?”
  “嗯。”褐马鸡在这里守了五年,没见到一个来找方潮舟的人。
  “那我岂不是有点惨?”方潮舟说,“因为救人,自己掉到地下,居然五年里都没人找我。”
  褐马鸡立刻扇了扇翅膀,还挺起了胸脯,“不惨,你有我啊!如果你不想回天水宗,跟我游山玩水去。我在这里闷得够久了,当初可是你求着我,要跟我签订契约,还说会带我游山玩水的,你不能赖账。”
  方潮舟虽然失忆了,但他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他看了看窝在他腿上的褐马鸡,“我当初求你,要跟你签订契约吗?”
  褐马鸡顿了一下,豆豆眼溜了溜别处,很快它又溜回来了,理不直气也壮地说:“当然啊,你以为我诓你吗?当初若不是你追了我十几里路,我会便宜了你?我可是一代妖鸡,多少修士想跟我签订契约,我都没答应。”
  方潮舟看着面前的“一代妖鸡”,唇角翘了一下,又抿住,没一会,再次翘了起来,最后他还是没忍住,哈哈地笑出了声,只是这一笑,好像扯到身上的哪里,疼得他立刻就停下了笑。
  “活该。”褐马鸡气呼呼的。
  *
  方潮舟睡了五年刚醒,手脚都没有什么力气,到了翌日,他才能下床。下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个水潭洗澡,虽然他是修士,身体自动处于洁净状态,但他还是有些受不了。
  在洗澡的时候,他从储物戒里翻出一面镜子,看了下自己的脸。不知是不是因为睡了五年的原因,他的脸太白了,是那种苍白无血色的那种白。除了脸,身上也白得过分,苍白到青筋都十分明显。
  方潮舟检查自己的身体时,看到了一串金铃,那金铃束缚在他左脚踝上,取不下来。他若是动作幅度大一些,就能听到叮铃铃的铃铛声。
  他为什么会在脚踝上戴金铃?难不成他原来是个很高调的男人,走哪都要告诉别人他来了?
  想到这个可能,方潮舟的神情有些嫌弃。
  方潮舟拿金铃的事情去问了褐马鸡,但褐马鸡也不知道,不过它告诉他。
  “这金铃一看就是法器,你取不下来,就代表它的主人不是你,应该是别人给你戴的。”
  “对了,方潮舟,你还回不回天水宗?”褐马鸡又问。
  方潮舟几乎没怎么思考这个问题,就给了答案,“不回了。”
  他都被宗门抛弃了,五年里又没人找他,他为什么要回去?
  方潮舟想好了,等他身体再好一些,就跟褐马鸡下山,到处逛逛走走,做个闲散修士,但这个想法在当夜就破碎了一半。
  “方潮舟,你怎么了?”褐马鸡惊慌地说。
  方潮舟其实已经有些听不清褐马鸡的声音,他现在只觉得干,喉咙干,身上也干,他想喝水。这个念头一出现在他脑海里,他就冲了出去。他冲去之前洗澡的水潭,几乎没有停顿,就跳进了水里。
  泡进水里,身上的干似乎好了一些,可还是不够。方潮舟把头就埋进水里,可泡再久都不够,明明都已经在水里,他还想要水,要很多很多水。
  *
  天色渐渐亮了。
  窝在山洞的褐马鸡听到动静,睁开了眼,看到拖着疲惫身体回来的青年,它偏了偏脑袋,“你泡完水了?”
  “嗯。”方潮舟在他之前躺的干草垫上坐下,他泡了一晚上水,中途还是一直觉得干,直到天快亮了,他身上的症状才渐渐没了。
  “你这是怎么了?”褐马鸡起身,走到方潮舟旁边。
  方潮舟抬手揉了揉眉心,“你之前说我被一个大妖卷到地下,那个大妖使用藤蔓攻击人对不对?”
  褐马鸡说:“是啊。”
  方潮舟放下手,他顿了顿,才说:“我好像把那个大妖给吞了。”
  一片死寂。
  方潮舟看着僵住不动的褐马鸡,忍不住伸手在对方面前晃了晃,“怎么了?”
  褐马鸡反应过来后,深吸了口气,“你怎么能把那个大妖吞了呢?妖兽吞人,跟人吞妖兽是不一样的,你会出大问题的。”
  “我觉得我已经出了,那个大妖估计是木系的吧,所以我才那么缺水。”
  方潮舟昨夜泡在水里的时候,检查了自己的识海。他意外在识海里看到一株藤蔓,而他识海里的婴儿正坐在藤蔓旁,抓着藤蔓的一角正在啃。
  他试图拦下,但他一去拦,那个婴儿就哭,婴儿哭,方潮舟身上就疼,最后方潮舟只能作罢,看着婴儿啃了一晚上的藤蔓。
  “好吃吗?”他忍不住问。
  婴儿的眼睛没有睁开,但它会说话,“好吃,不过我想要水,很多很多水。”
  “我现在就在水里。”方潮舟回。
  婴儿摇了摇头,“不是这个水。”
  *
  “它说的水是什么水?”方潮舟把这个问题丢给了褐马鸡,他昨夜问婴儿要什么水,可婴儿也不知道,只一昧地说它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