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匿匿出院了,但问烃还是联系不上,距离她手术那天已经过去整整一周了。汪写意暗自恼怒,但不敢在汪匿匿面前提到,她怕她再受打击。
汪匿匿从原本的痛苦不堪,逐渐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一定是她弄丢了他们的宝宝,所以问烃才不想见她。汪匿匿啃着指甲,无声地流着眼泪。
这样的思绪如同捋不清的棉絮那般,紧粘着汪匿匿的意识不放。
她想不明白事情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她明明已经足够小心,没有吃任何不利胎儿的药物,就连有次感冒,她都是生生熬过去的。明明每次检查都正常,为什么突然就没了呢?她本没打算要小孩的,但是怀了,问烃又那么喜欢,她就尝试一点点去喜欢他。她都在努力了,为什么还是被她搞砸了?为什么?
汪写意从厨房出来,一眼看见汪匿匿又在打自己脑袋,后背一紧,赶忙过去制止她,却也不敢责备,只牢牢握着她的双手柔声细语:“我们先吃饭。”
阿姨把菜一一端上餐桌,刚要走开,汪写意说:“阿姨一块儿坐着吃吧。”多口人吃饭,说不定汪匿匿胃口会好些,短短几天,汪匿匿瘦了一圈,瞧着很是憔悴。
气氛凝重,阿姨也没多说,坐下一起吃了。
汪匿匿机械似的用着餐,囫囵咽下,没吃多少就放下碗筷,又去沙发那端坐——还是朝着门口的位置。她在等问烃回来。
汪写意抹了抹眼,快速吃了个半饱,起身去阳台。她给问烃打电话,还是无人接听。刚想再拨,陈磬发来视频通话。
汪写意迅速整理神情,拉上阳台门,努力挤出笑意来才按了接听,屏幕里立即出现了leon圆圆的脑袋和白嫩的小脸儿。
“妈妈,我想你了。”咬字清晰,显然说了很多遍。
“妈妈也想你,leon这几天乖不乖?”汪写意心软的一塌糊涂。
“宝宝很乖,妈妈乖不乖?”leon摇头晃脑的。
汪写意怎么看都看不够,直说“宝贝亲妈妈一下”,leon连亲好几下。
陈磬在边上看了会儿,把手机接过,让保姆带leon去玩。
屏幕里换了人,汪写意一下冷了脸,“没事我挂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leon每晚睡前都吵着要见你。”陈磬也冷冰冰的。
汪写意心口一酸,语气缓下来,“麻烦你再哄他几天。”
“问烃还没回来?”
“嗯。”
两人沉默片刻,一齐挂了视频。
*
问烃刚善后结束回国,就被他父亲一个电话叫回老宅。
问烃踏入屋内,“爸”字还没从唇齿间脱出,问父一个巴掌已经掴在他脸上。力道很重,问烃偏了头。
“愚蠢!你知道你在做什么?!”问父横眉竖目,怒不可遏,手掌发麻,却还想再挥手刮。
问烃避开了第二掌,眼里有微不可言的刺,他冷言:“我会处理好。”
问父简直恨铁不成钢,“我把caa交给你,是让你这么糟蹋的?!你知不知道你的一举一动会给caa造成多大的影响!闹出那么大动静,给人捏了把柄,等出了事,谁给你擦屁股?!我一把老骨头了,可丢不起这个人!”
一番话砸在问烃身上,他却无动于衷,还觉得有些好笑,他这父亲眼里向来只有caa和他自己。不知道这回又是哪个小人煽风点火,让他如此冲冠眦裂。
“您要想把caa收回去,您随意。至于我自己的事,不劳您费心。”问烃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问父被拂了面子,脸怒的通红,看着问烃决绝的背影,气急,呛着嗓子咳嗽了两声,疲态难掩。
*
问烃驱车行驶在路上,越开越快,双耳鼓膜迅速充血外突,短暂性地出现了耳鸣症状。问烃好似无感,不动声色地踩着油门,副驾驶座上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没有听到。
有几辆警车半路尾随在他车后,电话指挥前方交警疏散人群和封路。
速度太快,急速刹车情况下,车子还是冲破了临时护栏。问烃熄火,冷静地拨了个电话。迅速围上来的警察和交警刚敲上车窗,就接到上级电话让放人。
一伙儿人面面相觑,又扫一遍跑车和车牌,默默散开了,无一不在心里忖度:得,白忙活一场,又是个得罪不起的富二代。
问烃驱车离开,这一次,他开得很慢。他驶向汪匿匿那,这几天都有人实时汇报汪匿匿的情况,他知道她昨天出院了。
*
问烃按开密码锁,开门。
汪写意正坐在客厅跟阿姨商讨着怎么把营养给汪匿匿补上去。她听见响动,回头望去,下一秒,立刻站起来。
问烃走近问:“匿匿呢?”
汪写意见他眼下泛青,衬衫微皱,一身烟味,风尘仆仆的样子好似在人堆里打了个滚却一点人气没沾,脸色静的可怕。她猜他最近也不好过,便如实回答:“在房里睡觉。”
问烃点头,眼眸幽暗,让人看不清在想什么。
半晌,汪写意听他说:“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汪写意想拒绝,但最终只深深看他一眼,和阿姨一道出了门。她纵然有一腔不满想发泄,但一想到汪匿匿苦等问烃可怜巴巴的样子,就什么都不想说了,她希望他们好好的。
问烃去客房洗了澡,出来一身烟味洗净,短短一周,家里气息就变得陌生了。他又静静点了一支烟,望着窗外,原本湛蓝的湖面在夕阳下折射出赤金色的微波,有一种刺眼的污浊感。问烃掐灭烟蒂,换上家居服,走去了主卧。
汪匿匿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立即从床上坐起来,她啃着指甲,有些怯懦。是问烃吧?他回来了?他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门被打开——问烃的身影逐渐映入眼帘。
四目相对,一时之间没人开口。
倏然,汪匿匿从床上跳起,飞奔过去,想扑上,又收回了手,因为问烃没有如往常般张开双手拥抱她。两人离得很近,汪匿匿抬头,呼吸撒在他的胸口,羽毛一般,她小心翼翼问:“你是不是怪我把宝宝弄丢了,才一直不来见我?”
“不是。”问烃迅速否认,他低头凝视她,神色复杂。她瘦了好多,问烃怜惜地抚摸着她的脸颊。
“那为什么…”问烃的回答好像一盆冰水浇在晒得灼人的柏油马路上,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什么都被浇灭了。她经历的那些疼痛,她一周的等待,就等来这两个字…汪匿匿脑海有一瞬间的空白。
问烃没有回答,那些肮脏的事情,他不想让她知道。她从两个月前就对他忽冷忽热,如果告诉她他这几天在犯罪,在杀人,她会不会更讨厌他?他不敢赌。
沉默真可怕,沉默让原本只有两个答案的问题变成了拥有无数种可能的悬念,而两人之间一旦存在悬念,吞噬的就不仅仅是感官了。
汪匿匿怔忪地望着他,他的眼里依旧有她的缩影,却灰蒙蒙的,她看不懂。问烃开始对她有所隐瞒了,打破砂锅问到底又怎么样?隐瞒自然有原因。无外乎“没必要”叁个字,没必要再对她坦诚了是不是?就好像孕晚期她无故对他冷漠、厌恶一般,是不是他现在对她,也是这样的感觉?
爱是真的,厌烦也是真的。
她垂在双侧的手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最终轻轻抽掉问烃抚在她脸上的手,两人的手同样冰凉,碰在一起,却有些温热的触感。
汪匿匿放开手,垂下眼,睫毛盖住了神色,她说:“我想睡觉了。”
玻璃渣滓从她身上掉落下来,精准地扎进他眼里,问烃好像听见了什么碎掉的声音。汪匿匿肯定在怪他,她手术当天他就离开,整整一周都没有跟她打过一个电话,是他让她怀孕却没照顾好她。是他的错,他活该。
问烃很无力,想解释点什么,最终只是说“好,有什么事叫我。”便带上门离开了。房间又归于寂静。汪匿匿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一丝光亮都透不进来,才把自己埋进被窝里低低啜泣。
深夜两个人异床同梦。
一座小岛被劈成两半,两个孤独的钓客隔海相望,千山鸟飞绝,荒凉冬季里,渡口冰封,彼此再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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