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暮去朝来,已是初秋。
谢厌来尹家下聘后,请的婚期是十月初八,黄道吉日。
婚期将近,尹婵日日待嫁,起初还带着莫大的期盼,可时辰过久,整日与阿秀大眼瞪小眼,便觉无趣。她忍不住想在原州的日子,常常出门,看山看水,赏花赏人,快哉。
可什么时候能回原州一趟。
欧阳大人还在原州,今生不知有没有缘分相见。
阿秀捧着话本凑到她身边,煞有其事说:“小姐,我知道了,你别怕整日胡思乱想,这是寻常事。古书上都说了,待嫁之际最易生遐思,这叫成亲前的忧思症。”
“是嘛?”尹婵头回听,睁大眼睛看话本,“《谭文公明言》?既是男子书写,怎会知道女儿心思。”
“能传世的自然是大家。”阿秀压压眉头,“又开始说没头没尾的话了,小姐往年还告诉过我,只要有心,铁杵成针,做文章也是这样。”
尹婵就托腮望着前庭的茑萝松,低低嘟哝:“我想出府了。”
“不成,老爷吩咐成亲前不到万不得已,都别出去。”
尹婵找她话里的错漏,眨眨眼睛问:“这么说,还是可以的。”她又仰起脸,往绵绵的白云看,“万不得已,什么不得已的借口呢。”
阿秀提议:“小姐梳洗了歇息?”
“不困。”她软声哼,脑子转的很快,还没想好,宫里太监却来传旨了。
适逢迎秋佳节,百姓众乐。
民间有所谓“逢秋必会”,皇家也不甘下风。
皇室御山的露落台,后日要办登高赏菊宴,帖子下给昭平郡主。届时围场秋猎、举觞食蟹,同聚一堂,赏心乐事。
尹婵接旨,愁容尽褪。
这下父亲没法阻了,她眉眼含笑,欢欢喜喜准备赴会的衣裳。
迎秋节当日,尹婵乘轿到雁山露落台。
京城一年一度的盛会,喜爱者非凡,围场御驾亲临,不少官员的家眷皆到了。有围在太皇太后身旁说说笑笑,有换了骑射服牵马跃跃欲试下场,更多的,则端庄在座位吃茶闲谈,尽展贵女娴雅风姿。
尹婵给皇上请过安,被永章公主拉到一旁说话。
赵姜许久不见尹婵了,此时瞧着,竟觉得有些陌生:“你要成亲,便把我们都忘了不成?难为我整日在宫里惦记,也不知道进宫。”
说来,有近半月没有入宫,尹婵抿唇,眼睛亮盈盈的说:“是婵儿的错,今日但凭公主吩咐。”
赵姜抚掌直呼“好”,笑着笑着嗓音转低:“当真要嫁给谢厌?”
尹婵笑眯眯道:“嫁妆都备齐了。”
赵姜似乎很难理解,叹了叹气,捧着脸说:“其实,我以为你能入宫呢。”
这话尹婵立刻就明白了,虚掩着她的嘴:“不能胡说。”
“罢了。”赵姜仰天长叹,“我的皇嫂在何方。”
尹婵低低地笑,打趣她:“当真是皇上不急公主急。”
谈笑间,许多人已经到了,皇上按例说了一番迎秋佳话,不多时,带着一行人下围场。
谢厌身为亲军卫指挥使,此时该当护驾,也被皇上叫去赛猎。
赵姜对雁山熟悉,不呆坐发愣了,拉着尹婵去围场看热闹。
谢厌一身黑的骑射服,挽弓搭箭,策马疾行。人群中看不清脸,但他身形矫健,武功精绝,猎猎的风带起袍角飞展,一举一动莫若神兵天将。
赵姜害怕他的脸,却不得不承认,猎场里,无人敌过他的风姿。
尹婵耳听赵姜的嘀嘀咕咕,一双眼直直去捕捉谢厌的身影。看了大半日,赵姜称累,她们便要折返,尹婵甫转身,视线里,出现了一位故人。
纪雪臣。他躬身在端王妃郑宝融的身后,恭恭敬敬,跟着郑宝融一起看围猎。
尹婵环视左右,不见端王其人。
纪雪臣也注意到了她,目光不悲不喜,很快收了回去。尹婵以为不过短短一眼之缘,同在迎秋会,避是避不开的。
待她和赵姜用了点心,进帐更衣时,却有丫鬟传话,称端王妃请她一叙。
作者有话说:
完结预警:本月内完结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栀5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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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完结吗?】
【撒花】
【你写,或者还在写,地雷就在那里,只增不减。
已经追了这么久了啊啊啊,就快完了呜呜呜】
-完-
第88章 、成亲(上)
◎我怎么好没出息,想哭也想笑。◎
和猜想的一样,尹婵没见到郑宝融,只有纪雪臣独自在雁山林里,遥遥看向她。
“你来了。”大抵清楚她会如期而至,青年笑了笑。
尹婵觉得他身形更清癯了:“故人诚邀,不敢不从。”上次见到纪雪臣,是在宫里,他准备杀自己,却又放了。
端王逼宫已过数月,她以为纪雪臣离了端王府,没想到,还跟着郑宝融。
纪雪臣朝尹婵走近,往她身后看了一眼,似笑非笑:“你孤身而来,不怕我意图不轨?”
尹婵眨着无辜的眼睛,摇头说:“府卫在百米外候着,一炷香后,若不见小女,便会寻来。”
纪雪臣叹道:“你倒警惕。”
尹婵对他的目光不闪不避,悠然轻笑:“正是因为有苏先生这样的人在,患难不过眨眼间,烽火刀枪,一个小女子怎么应对得了。”
这话嘲讽,也是事实,纪雪臣愣了下,敛眸失笑。
尹婵往前行了两步:“苏先生,你我也算故人,借了端王妃的名帖唤我到此,有何要事。”
雁山的林子养着猎物,每逢秋猎放出。
现下林中安安静静,尹婵突然听到“噗通”一声,她下意识后退,眼睁睁见纪雪臣双膝及地,跪在她面前。
“你……”纪雪臣佝着脖子,将最脆弱的后颈送到她眼前,尹婵怔了怔,身子一侧,避过他的跪礼。
“起来说话。”她蹙眉道。
纪雪臣跪地不动,仰头看向她:“尹姑娘,我有一事,请求姑娘。”
尹婵让他直言。
纪雪臣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似乎飘去遥远的地方,良久,他眼神变得坚定:“我想带主子离开京城。”
“你的主子?”
“郑宝融。”
不是端王的正妃,是郑宝融。
尹婵垂目,视线落在他清瘦的面孔,这张脸,并不是从前见到的斯文俊秀。
他很白,呈着一股病态,皑皑的雪被鞋底踩过的白。
美好的面容被毁去,一如春日娇花迎上深冬的寒风,这让她想到谢厌,心口忽的一缩,不是滋味。
她便问纪雪臣:“为什么?”
“主子不能留在京城了。”他眼含悲戚,“端王自那事以后,性情大变,行事阴翳,主子日夜受尽折磨。”
尹婵惊道:“郑家没有人来……”
是了,郑家早弃了郑宝融,何谈为她撑腰。
纪雪臣说,郑宝融越来越不爱说话,没日没夜待在院中守着一株花,不知累,不知倦。那是他去岁种下的向阳花,黄澄澄的大朵,灿烂又热烈。
尹婵别开眼睛,淡淡道:“太上皇的旨意,端王永世不得离京。”
“不是端王,只是郑宝融,只有郑宝融!”纪雪臣拼命强调这三个字。
“她是端王妃,你能坦诚地告诉我,当初的行刺与逼宫,与郑宝融毫不相干?”
尹婵又轻轻笑了:“还有原州诸事,不用我一一说明。”
纪雪臣开不了这个口。
“你看。”尹婵叹道,“你心虚了,我们本是仇人。”
她转身离去,听到后面草叶簌簌的响,回头一看,纪雪臣身心俱疲,跪坐在林子里,颓丧地垂下了头。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尹婵不留恋地离开。
午后,围猎的众人满载而归,尤以谢厌猎得最多,皇上重赏。
尹婵远远就看见了他,没有过去,谢厌也远远朝她笑了,疤痕在阳光下开出一朵朵被压成褶皱的花。
她喜欢这花。
迎秋节一收场,京城最热闹的,莫过于昭平郡主与亲军卫指挥使的婚事。
卢国公府连日贵客盈门,宫中太皇太后,太上皇,公主等皆赐来一波一波的厚礼,皇上更御笔书写“天作之合”,祝永结同心。
府内铺红结彩,廊檐高挂灯笼。
丫鬟仆人面带笑容,满府都在为两日后的婚仪做准备。
喜事连带四周街巷的百姓欢呼雀跃,谢尹两家每日都有仆人捧着喜糖盘子出去发放,送喜迎福。
从谢宅的鸿玉巷,到尹宅的新荣街,长长的街道,铺了热烈的红绸,道路两旁挂上灯笼红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