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公!我、我不是……”
苏培盛看了眼不远处的永寿宫,嘴角勾着,笑意不达眼底:“说不清楚也无妨,咱家有的是手段撬开你的嘴。来人——”
他刚要抬手,沅秋忙哀求地磕头:“公公别喊人,我说我说,我不是要害贵妃娘娘,我是要来报信的,您别抓我。”
“报信?报什么信儿?”苏培盛上下打量她几眼。
沅秋欲言又止,她费尽心机逃出来,就是想去贵妃娘娘跟前告密,想借这个机会求个恩典,能让她从皇后娘娘宫里出来。
可眼下见不到贵妃娘娘,还被苏公公拦住了……
不过沅秋转念一想,苏公公是皇上身边伺候的,若是皇上知道了皇后娘娘的打算,肯定是勃然大怒的,那皇后娘娘的凤位……
沅秋眉心一跳,想好的话在嘴边转了几回。
苏培盛露出不耐的神色,抬腿便要走,沅秋忙开口道:“公公莫急,奴才这就说。”
苏培盛就等着她这句话,闻言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沅秋。
*
“这是她的供词?人放回去了吗?”皇上听罢苏培盛的回禀,问道。
苏培盛恭敬道:“回皇上的话,已经将人送回景仁宫了,不曾打草惊蛇,没被任何宫人发现。”
皇上颔首道:“既然如此,皇后精心准备的东西也不能浪费了,她既喜欢这种腌臜玩意儿,便着人想法子送进景仁宫,让她自己先试过。”
苏培盛哎了一声,忍不住冒出一身冷汗。
皇后娘娘和身边赵嬷嬷密谋,要往六阿哥的院子里暗投香料。据沅秋说,这香料名叫续神香,用在将死之人身上,能起到暂时回光返照的作用,但若是用在正常人身上,那人只会在短短几个月内心血过旺精力极好,待过了这时日,身子便会陡转之下,最后心力衰竭而亡。
这香料是觉罗夫人想出来的主意,怕是往日在乌拉那拉府中也曾下过类似的黑手。
宫中的药材香料都有定数,皇后想要拿到这种香料,只能靠觉罗夫人每回进宫随身带进来一些。
苏培盛明白皇上的意思,是要将这香料用到景仁宫,想想皇后久缠病榻,若是碰到这香,怕是……
苏培盛打了个冷颤,心里却没有半点同情怜悯。
皇后娘娘串通前朝,为四阿哥造势,皇上能忍到今日,已是万般仁慈了。
苏培盛领命而去,出养心殿时,瞧见前方贵妃娘娘正搀着清梅的手下轿辇。
苏培盛忙敛手行礼。
尤绾走到门口,看他往外走,便道:“苏公公又有差事在身?你如今也有好几个徒弟了,有什么事让他们去忙就好。”
苏培盛笑了两下:“多谢贵妃娘娘体恤,只是新来的孩子都不懂事,奴才哪放得下心呢,还得自己去照看着才好。”
尤绾只是随意问了两句,对苏培盛往哪去并不关心,朝他点点头,接过清梅手中的食盒便往殿里去了。
苏培盛瞧着贵妃娘娘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过不久,里面便传来贵妃的说话声,隐约间杂着皇上的应答。
苏培盛知道,皇上虽然寡言,但面对贵妃,是连个冷脸都摆不出来的。
他叹了口气,抬脚往外走。
第109章 .寻新陵 养心殿内,尤……
养心殿内, 尤绾寻了她常坐的一处软榻,手边是备好的茶水点心,还有她上回没看完的话本。
正要拿起点心尝尝, 忽听得皇上问她:“想不想出宫玩一趟?”
尤绾听了, 以为是皇上要带她出紫禁城逛半天, 忙道:“好啊好啊, 是今日去吗?那我要不要回去换衣裳?”
她作势要下榻,却被皇上拦住:“不是今日,也不是在京城里逛。今年盛夏,咱们不去圆明园, 改去热河行宫, 你可喜欢?”
“热河行宫?咱们要去塞外?”尤绾愣了愣,没想到皇上居然会出紫禁城, 她还以为要在紫禁城里宅上个几十年呢。
“西藏青海蠢蠢欲动, 八旗子弟奢靡已久, 此风不可长,此次出行亦是对他们的告诫与震慑。”皇上如是说。
军事上的事情尤绾管不着,她也不想管,皇上出巡,她跟着也是去玩的。之前几回她身份不够,到了行宫也不方便出门, 这回就能到处逛逛了。
“那孩子们都得带上, 还有太后娘娘。太皇太后年纪大了,也跟着去吗?”尤绾开始操心随驾的人选。
皇上说道:“皇玛嬷出不了远门, 便算了。至于后宫其他人你看着办,景仁宫那边不必派人去问。”
尤绾只当是皇后久病,故而不便随行, 点点头道:“你放心吧,这事儿我来安排。”
之前先帝出巡时,往往都点后宫年轻的小嫔妃随驾,但如今这后宫里满打满算也没几个人,况且机会难得,尤绾准备一一问过,只要愿意去的,她都能做主带上。
皇上准备去热河行宫的事情在后宫传开。皇上尚未登基时,若是跟着先帝爷出门,准备了三五日也就够了,但如今时移世易,圣驾出巡,可不是短时间就能准备好的。
后宫除了皇后之外,其余各位都想要出这趟远门。尤绾每日忙着宫务,忙着照看几个孩子,闲下来的时间也被皇上霸占。临到要出宫时,景仁宫突然派人来请她,尤绾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许久未曾见过皇后了。
“景仁宫近些日子是怎么个动静?”尤绾坐上轿辇时,抽空问严嬷嬷。
严嬷嬷道:“据说是因为天气转暖的缘故,皇后娘娘的头疾症候减轻了不少,只还是鲜少出门,除了觉罗老夫人每月进宫三回,皇后娘娘再不见旁人了。”
既是无大事发生,皇后请她过去做甚?尤绾想不明白皇后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待到了景仁宫,尤绾扶着严嬷嬷的手,脚下踩着花盆底目不斜视地进了正殿,抬眸便瞧见皇后盛装端坐在上首。
皇后娘娘的病确实看上去好了许多,脸上透着久违的几丝红润。只是久病之下,身体已经十分消瘦,短短两个月是养不回来的,皇后身上衣裳空荡荡的,和脸上的光彩对比起来,难免让人觉得有几分违和。
尤绾敛下目光,走至皇后面前浅浅行了个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示意她坐下,眼神在尤绾脸上打量几圈,扫过她娇艳动人的面容,不见半点岁月余痕,脸上笑容淡了淡,道:“多日不见,贵妃依旧貌美如初,真是保养有方啊。”
尤绾面上应和着笑,心里却想她现在才不到三十好不好,年纪根本不算老,怎么连保养这个词都用上了?天天早睡早起,每日膳食都有专人调理安排,只要心里不想些有的没的,脸上根本留不下什么痕迹来。
皇后客套,她也跟着客套:“皇后娘娘的气色也是大好了,称得上是容光焕发,太医院的太医们也算是有心了。”
皇后只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本宫解了心结,这身子自然也就痊愈了。”
尤绾怔了怔,心想最近宫里也没什么喜事啊,只有皇上出巡算是一桩大事,但这和皇后也没关系。
皇后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没等她想明白,皇后问道:“贵妃此番随驾,可曾定下留守宫中掌管宫务的妃嫔?”
“娘娘有所不知,这回阖宫的人都随驾去塞外,太皇太后也会迁去畅春园避暑,故而宫里便不剩什么人了。”尤绾说道。
言下之意就是,宫里只有皇后一人,能有什么宫务需要处理?
“臣妾想着不过是只去两个月,内务府自有总管大臣辖管下属,就算宫里暂无主位妃嫔操持,也不会出事,故而臣妾并未安排人选。”
尤绾管了这么久的宫务,下面的人都是她把过关的,不至于离了她就办不好差,所以皇后问的事情她从未烦忧过。
但皇后并不相信尤绾说的,她正正神色,道:“贵妃终究还是年轻,不知道下面的奴才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待圣驾离宫,没了管束,他们免不得要中饱私囊闹出祸事来。”
尤绾听皇后这样说,明显就是质疑她的御下能力,想来今日皇后便是为了此事,才特意叫她过来。
“那娘娘认为该如何安排是好?”尤绾直直地注视着皇后。
皇后坐直了身子,神情肃然,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道:“宫中无人留守,本宫放心不下,准备代贵妃接手这宫务,贵妃觉得如何?”
尤绾当然觉得不行,且不说皇后此举究竟是有什么目的,只看皇后当初为了和她争夺这权力,愿意维护造办处那帮蛀虫,就知道若是让皇后接手宫务,肯定会生出幺蛾子来的。
尤绾没有直接回绝,只问道:“臣妾担心宫务繁杂,娘娘的身子受不住。”
皇后摆摆手:“这点无需担忧,太医诊断,本宫的宿疾已有好转的迹象,再过不久便无事了。况且本宫也不是一人独揽,你可还记得本宫之前召进宫侍疾的两位姑娘?”
“臣妾记得,都是乌拉那拉家的女儿,其中一位还指给了四阿哥。”
“就是她,本宫想着这丫头和弘历有缘,如今也算是被皇家定下了,迟早要接触到这些。本宫便打算这回带着她上上手,免得将来失了章法,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皇后看向尤绾。
尤绾原本还匀出几分心神听着,待听到皇后要用这紫禁城的宫务来训练她娘家侄女,忍不住轻笑一声。
寻常贵女出阁前,确实是该学着操持府务掌管中馈,以免嫁到夫家时什么都不会,惹旁人耻笑。但尤绾从没听说,哪家姑娘是用宫务来练手的,这传出去像什么话!
哪怕就是宜尔哈,都未必有这殊荣。如今宫中妃嫔俱在,乌拉那拉家的小女儿不过是个未过门的皇子福晋,竟也敢肖想染指宫务,着实是好大的胆子。
看来皇后是打定了主意,她这位娘家侄女将来能够入主中宫了,也不知道是谁给她的信心。
尤绾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不愿再和皇后浪费这时间,直接道:“皇后娘娘怕是想岔了,紫禁城的事自有皇上派人掌管,尚轮不到一个小姑娘来插手。皇后娘娘若觉得此事可行,那臣妾认为还不如让二阿哥的福晋来帮您打理。二福晋家风清明,性子沉稳,皇上也是亲口称赞过的,臣妾觉着她断断不会做出这般僭越礼法的事情来。”
若皇后侄女已经如索绰罗氏一般正经嫁进皇宫,尤绾都不会说出反对的话来,可如今皇后此举,实在是太可笑了。
“贵妃,你这是在说本宫僭越!”皇后一下便听出尤绾的意思,神色顿时猛沉。
尤绾冷笑一声:“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按规矩行事,不敢辜负皇上的嘱托。”
“你!”皇后听她搬出皇上的名头,心中怒火更甚,狠狠拍了下桌子。
尤绾才不怕皇后,没等皇后训斥她,便自己站了起来,只膝盖弯了弯,对皇后行了个敷衍至极的礼。
“皇后娘娘若无别的事吩咐,臣妾便回去了,以后这种事皇后娘娘还是莫要再提了,臣妾不会应允的。”
尤绾撂下这句话,再懒得多看皇后一眼,转身便向外面走去。
她身后只跟着严嬷嬷并两个宫女,景仁宫上下却无人敢上前阻拦。
“皇后娘娘,要不要奴才去将贵妃娘娘叫回来?”赵嬷嬷看皇后娘娘面色极为阴沉,忍不住上前提议一句。
皇后紧紧咬着唇,额头上青筋暴露,显然是气极了。但她没有听从赵嬷嬷的话,顺了顺怒气,摇头道:“且让她再嚣张一些时日,待圣驾从热河行宫归来,六阿哥就该……”
赵嬷嬷忙拦住皇后,不让皇后继续说下去。
皇后咽下后半句话,想到她这几个月来暗地里的动作,心里稍稍安定。
只要再过两个月,她就能如愿了。到时候,贵妃怕是就没有这般张狂的底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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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中旬,圣驾出巡热河。
元哥儿跟着几位年轻的皇叔在前面骑马,剩下三个孩子都被要求留在尤绾的马车里。
瑞哥儿最乖,安安静静坐在边上,时不时掀开帘子瞧瞧。
宜尔哈和欢哥儿像出了笼的小鸟,一路叽叽喳喳个不停,尤绾都听得烦了。
恰逢此时,皇上派人来请她到前面去,尤绾便让严嬷嬷将几个孩子看好,自己下了马车,多走几步上到前面的御驾
甫一见到皇上,尤绾便抱怨道:“可算是能安静会儿了,你不知道,宜尔哈和欢哥儿凑在一起,吵得我脑仁疼。”
皇上显然也是领略过这种折磨的,他勾唇浅笑,牵着尤绾的手坐到桌前,指着桌上一张描绘细致的地图,说道:“你来帮我参谋参谋。”
“参谋什么?”尤绾朝那地图看去,发现上面绘制的是京郊附近的区域,河北那处做了个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