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姜几步冲过去,抱起了婴儿一看,那小脸真是黄黄瘦瘦的,没有肉啊,这大冷的天,这憨媳妇就把孩子放在椅子上,也没多盖个小被子,那婴儿真不比冯玉姜当初捡到时重多少。冯玉姜眼泪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都怨她,要不是她把孩子给了这么一家子人,孩子哪里能弄成这样?冯玉姜抱着孩子转身就走,憨媳妇跟在后头追。
“哎,你抢我小娃做什么?”
冯玉姜一转脸,恶狠狠地说:“哪是你的小娃?你给我听好,这孩子是我的,我抱回去不给你家了。”
冯玉姜抱着孩子出了李家的门,憨媳妇一路跟着她尾巴吊裆地追,边追边喊:“你不能抢我小娃,值二百块钱呢!”
冯玉姜是叫陶江波开了饭店的小货车带她来的,小货车停在巷子口等着,冯玉姜在前头走,憨媳妇跟在后头追,一路走出小巷子,冯玉姜抱着孩子站住了。憨媳妇这么一路嚷嚷着,已经有几个妇女出来伸头探脑了。
冯玉姜寻思就这样把孩子抱走了,憨媳妇说不清道不白,回头旁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于是冯玉姜就站在那儿等。
没多大会子,当初去抱孩子的男人匆匆赶来了,看见冯玉姜,脸上便一愣,勾了头。
“我当初把孩子交给你,你说得好好的,现如今你家里的照看不好,你还要拿她卖钱花?你还叫个人吗?”
冯玉姜这么一质问,李家男人嚅嚅着说不出话,憨媳妇在旁边喊:“咱家整天给她买奶粉,花了那老些钱,怎么不要回来?”
冯玉姜没理会她,冲着李家男人说:“我当初把孩子给你,奶粉、衣裳的我给了你一大包,我跟你要钱了吗?这孩子叫你家养成这样,你还有脸做人?”
冯玉姜说完,拉开小货车驾驶室的门坐到副驾位子,叫陶江波:“赶紧走,我越看他越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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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娃,我养了。”
冯玉姜把孩子直接抱回了家。晚上钟继鹏回来,冯玉姜就跟他这样说了。钟继鹏才张开嘴,还没说什么呢,冯玉姜又来了一句:
“你同意就同意,不同意我自己养。”
钟继鹏弄清楚了前因后果,便说:“是不是跟几个孩子商量一下?山子都要结婚了,这时候你抱个孩子回来养,儿子儿媳妇能同意不?”
“关他们什么事?我又没叫他给我养!”冯玉姜说,“你不用说了,我再把她送一家子,再遇上个不是人的玩意,这孩子还有命吗?你谁也不用说了,我想好了,这孩子我自己养,我给她姓冯,姓钟的谁也别想打拦坝。”
冯玉姜就是怕钟继鹏反对,干脆丑话说在头里。钟继鹏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忽然就笑了,说:“你看看你,弄的跟个气蛤.蟆似的,谁跟你反犟了?姓钟姓冯,还不都在咱家养?”
钟继鹏去沙发上抱起婴儿,看了看,说:“真他妈不是个东西,你看看她,两个月了都没见沉,喂得这样瘦,这样的憨女人蠢男人两脚踹死算了。”
冯玉姜看着钟继鹏抱小婴儿的样子,两只手捧着,根本就不会抱。家里孩子小的时候,他也是不敢抱的,说软不拉塌的抱着拿劲。看他这样托着小婴儿,冯玉姜稍稍消了气,说:“我不忍心再把她送走了,咱家留着喂吧,小五还真想要个小妹呢!”
“唉,留就留着吧,一个小孩罢了,我钟老四还养的起。”钟继鹏放下小婴儿,说,“你等着,我去买个婴儿床来,放在沙发上多不方便?回头一泡尿把沙发也尿湿了不好洗。”
钟传强跟刚子他们回来,听说冯玉姜要养这个孩子,倒也没什么反应,钟传强想了想,说:“妈,你要留着喂我不反对,不过全指望你跟我爸照看,也太辛苦了。叫我说,你真要养,家里还是找个保姆吧!”
找保姆?也行啊,不然还真没有旁的法子。冯玉姜便托人在四周乡里寻找合适的保姆,要三四十岁年纪,带过孩子有耐心的,为了挑到好的保姆,冯玉姜给的工资也是高高的。有人介绍了一个何嫂子,三十多岁,家就住在县城里,两个孩子都上学了,人也干净利落,细细打听了人品也不错,冯玉姜便留下了。
自从这孩子留在了钟家,家里人就“小六小六”地叫,没几天小五不乐意了。
“你们这些人还真懒,我叫小五,她就叫小六,你们就不能好好给起个名字?”
冯玉姜笑笑说:“小六哪里不好听了?你不喜欢,你勤快,你给起个名字。”
钟小五同学头一次接受这么严肃重要的任务,便去拿了本字典,念念叨叨了一晚上,还真起了十几个名字,写在一张纸上拿给冯玉姜钟继鹏看。
冯玉姜跟钟继鹏拿着那张纸,边研究小五起的名字边笑。
“冯秋实?这个不好,你想起来那个冯玉秋了没?最厌烦人了。不叫这个。”
“冯春?名字是好听,可这孩子明明是秋天生的呀!”
“冯桃桃,这个好听。”
“什么桃桃,不能叫,瓜桃梨枣,都是给旁人吃的,不好。”
两个人选来选去,讨论来讨论去,选的旁边小五一脸气愤了,冯玉姜终于决定给这孩子叫冯小萌,她喜欢这个“萌”字,太阳月亮捧着小草芽芽,多好啊!
钟继鹏还有些意见,说:“要叫叫钟小萌,还真要姓冯?”
“五个孩子都跟你姓了,小六跟我姓,不行?”
钟继鹏嗤笑:“你姓的什么冯?你自己个本来也姓钟的,我给你改个名吧,叫钟玉姜多好听,咱一家都姓钟!’
“去你的,我还就给她姓冯了。往后这家里有两个姓冯的了。”冯玉姜认起真来了。
名字是起了,可是一家人叫小六已经叫顺嘴了,仍旧是“小六小六”地叫。命名者钟小五同学一开始也还坚持了几天,过后也被拉过去叫“小六”了。
就这样,钟传慧放寒假回来,便多了个小小的妹妹,软软的,一身的奶味。另外,她很快还要多个嫂子,钟传强的婚期近了。
钟传强定下了大年三十结婚,这日子好啊,过大年热闹喜兴,正好年初一新媳妇搁家过年。周君梅的父母在结婚的事情上头一口就答应了,一方面,这门亲事实在叫周家满意得不行,另一方面,两个年轻人整天黏糊在一起,周家又不傻。
再说那孙军,年年暑假是常驻钟家,这寒假要过年了,本来是打算把传慧送回来,就去家赔父母过个年的,可这趟一来到,便发现多了个好玩的小娃娃,钟传强还要办喜事了,这样的事情哪里能少了他孙军?索性给父母打去电话,我要留下来喝喜酒,暂时就不回去了。
所以说这儿子呀,有时候真是给旁人家养的!
叫大家伙儿窃笑的是,钟传强跟周君梅越来越黏糊了,钟传强带周君梅回来吃饭,赶到天晚,索性就不走了。
这两个人还真住一块了?冯玉姜抬眼看钟继鹏。
你看,我就说吧!钟继鹏挑眉看冯玉姜。
一块就一块吧,反正他两个马上就结婚办喜事了。
就是,管他呢,现如今年轻人都这样。
冯玉姜跟钟继鹏交换着眼色,冯玉姜怀里抱着小六,忍不住就想笑。这就是个儿子,这要是闺女,今晚上天再晚他也得给我滚出去!
乡间对这样订婚之后的同居是相对宽允的,碰上那样精刁的人家,还会千方百计叫未过门的儿媳妇跟儿子先同居,生米煮得熟熟的,免得出现退婚之类的变故。
钟传强啥也不说,也不理会一家人各种色彩的目光,拉着低着头的周君梅,上楼去享受私密空间,没用多久,钟传强下楼来了。
“妈,还有备用的枕头吗?给我一个。”
“哥,你还要枕头啊,你两人一个枕头还不够?枕头越小才越好呢!”刚子滑不溜秋地说,钟传强瞟了他一眼,没搭理。青瓜蛋子,谁理你。
钟传强的房间正在装修布置新房,便暂时占领了刚子的房间,可是刚子怎么办?
“刚子跟小五暂时挤挤吧!”钟继鹏安排。孙军怎么说也是客人,再说孙军跟刚子都是竖高横长的大个子,他两个挤一张床怕不好挤。
钟小五同学慢吞吞地说:“叫二哥跟我睡?不行,谁知道他会不会尿床?”
坐在沙发上的钟传慧噗地喷出一口牛奶,扶着孙军的胳膊笑岔了气。这句话好笑,更好笑的是钟小五同学那一本正经、严肃认真的小脸好不好?刚子气得就去抓小五。
钟小五同学自己也噗嗤一笑,赶紧跳到钟继鹏背后藏着。
“跟你睡其实也好,你要是尿了床,可以赖给他,你就说都是他尿的。”孙军说着说着自己也笑得不行了。
“胡说,你才尿床呢,我早就不尿床了。我听姥姥说军军哥多大了还尿床。”小五从钟继鹏后边伸出头来抗议顺带抹黑孙军。
这次换了孙军想要去收拾小五,一家人都嘻嘻哈哈地哄笑。
钟家小六子就在这一阵一阵的笑声中,扑闪着亮亮的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然后眯了眯眼睛,张开小嘴打个哈欠,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又一个小萌宝来到了,这孩子如此不幸,一出生就被丢弃了,她又是如此的幸运,成了钟家的小六子。钟家六丫头,跟二丫一样,性子也许不尽相同,但同样会是个叫人十分喜欢的孩子。
感谢水漾儿妹子,又来炸雷,好有爱!
☆、第69章 绿幽灵
钟传强的婚礼都是按着乡下的风俗办的,冯玉姜跟钟继鹏一核计,好不容易大儿子娶媳妇了,一定要把规矩讲究做足了。
婚礼之前,按例是“传大启”,其实也就是大聘,冯玉姜按风俗给钟传强准备了一个红底金龙凤的包袱皮,里头装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东西。
两条小小的咸鱼,两棵青葱,一把子艾草,一包麸子,一小包包大米,一小包包白面,几个红枣,一团子针线,一截红头绳……冯玉姜一样样的地里头放,传慧他们几个在旁边看着就咕咕咕地笑个不停,小五跟在旁边问这问那。
“妈,这么小的鱼,送给大嫂他们家吃?”
“胡说,这不是吃的,这叫富(麸子)贵有余(咸鱼)。”
“妈你弄一把子干草做什么?”
“什么干草,这个叫艾草,人家这是相亲(青葱)相爱(艾草)。”
“那个针线呢?好叫大嫂勤快点儿?”
“这叫穿针引线,情意长长……”
小五问,冯玉姜答,钟传慧在旁边笑得直打滚,真的打滚啊,她本来就趴在宽大的沙发上。“妈,你这道道还真多啊哈哈哈……”
“我道道多?我为了弄清楚这些子道道,生怕出了差错,我专门跑去老家问了好几家老奶奶。”冯玉姜没好气地说。有什么好笑的?这都是规矩,她也是头一回娶儿媳妇,没经验呗。
“这传大启,就给这些东西?”
“怎么能啊!还要有一身衣裳,首饰,还要给彩礼钱。”冯玉姜说,“正好,你几个回头上街去跟着参谋参谋,给你嫂子买金三件。”
那时候的金三件,指的是金项链、金耳坠、金戒指。乡下一般还没谁家买,城里头倒是有的。
钟传慧撇嘴:“土气。再说大嫂没扎耳朵眼,你给她买耳坠子,她往哪里戴?还不如挑咱家铺子里的水晶,捡好的,弄个水晶新娘多好看。”
“人家结婚就兴金的东西。土气不土气,黄金这东西,赶明儿擎管好,能涨钱的。”冯玉姜说,“这买了也是家里的东西,未必非得戴着。再不,咱不买金耳坠子,咱买个金手镯啥的。”
钟继鹏抱着小六进来,说:“醒啦,谁弄点奶粉。”他说着,何嫂子已经拿着个奶瓶进来,把奶瓶放在脸颊上试了试,不冷不热,便从钟继鹏怀里接过小六,坐在小椅子上喂奶。
“这个小东西,睡醒了也不哭。我要不进屋去找东西,我还不知道她醒了,两个小眼眨巴眨巴的自己玩,不吱一声。”钟继鹏说,“你几个嘻嘻哈哈的干什么,那么大声,隔着个屋都把小六孩聒醒了。”
“这小孩该睡就睡,有点声音也不管事,她睡了这一大会子,也该醒了。”冯玉姜说着过去看小六,何嫂子怕她喝奶弄湿了衣领不舒坦,喂奶就给她脖子上垫了块棉纱布,冯玉姜把纱布往小六嘴边上掖掖,又对钟继鹏说:“咱娘几个在说给山子媳妇买金三件的事儿呢!”
“买就买,金的银的烂不了,瞎不了钱。我听说大城市里头结婚都要买金首饰的。”钟继鹏忽然就一指冯玉姜,“你从小就扎了耳朵眼,空着的,干脆也一块买个耳坠子带着。”
“呦,我跟儿媳妇凑什么热闹。再说这黄金的东西,看着好看,买了也就是个东西,君梅是新媳妇带着金光闪闪的好看,我带着就不好看了。”
孙军在一旁说:“姑,你吧,你戴个白金的才有气质。纯银的也好,衬你。”他一说,传慧就给了他一个眼神,小样,你也会拍马屁。
钟继鹏立即说:“那就买,好不容易娶儿媳妇了,老婆婆也该趁机会打扮打扮,不然到喝喜酒那天,人家说,这哪来的老婆婆,又土气又丑气,真不是一般的难看。”
几个孩子一听,全跟着哄笑,冯玉姜自己也憋不住笑,便对几个孩子说:“听见没?你爸嫌我又土气又丑气,叫你爸去找个小老婆,又洋气又俊气的,你爸找小老婆最在行。”
几个孩子哄笑的声音更大了,钟继鹏就笑骂:“哎你这怂女人,跟你说话真没意思,好心当成驴肝肺。”
说说笑笑,钟传强下午带着周君梅去市区里买衣裳,也按冯玉姜的交代买了金三件,是项链、戒指和手镯。
“妈,这给你的。”传强回来嘻嘻地笑着递给冯玉姜一个小包包说,“我爸专门交代的,君梅给你挑中的。”
冯玉姜打开来一看,是一对那老沉的金手镯,一对金耳坠子。冯玉姜说:“怎么还真给我买啊!”
“我爸发了话,不光给你买了,还给小五小六买了小金佛。”钟传强说着笑嘻嘻拿出两个小金佛的挂坠,冯玉姜赶紧接过来说:
“可别给小六戴,这东西好看不假,弄在小孩脖子上不舒坦。也别给小五戴出去,小孩还是别戴这招眼的东西。”
买就买吧,难得家里有喜事高兴,这东西不管买多少,总是能涨钱的。冯玉姜便接过来,叫传慧给她收起来。钟传慧故意装着委屈地说:“小五小六都给买,就小二丫不给买,偏心偏太厉害了啊!”
她这一说,又引起一阵哄笑,小五笑嘻嘻地说:“你不知道,你是咱妈搁沟里头捡来的,所以就不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