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兴的上海手表,好的要三百多一块,钟传强看中了一块小巧的女表,掏钱就买了,周君梅在旁边看着干着急。
“哎,赶上咱们一个月工资还多了,买它干什么?”
钟传强埋头付钱,说:“我妈交代的。”
周君梅憋了半天,等到离了柜台,就问钟传强:“我说,你们家真的很有钱啊?”
“有钱?”钟传强笑,“我哪里知道?你听谁说的?”
“自从咱两个在一块儿,好多人见了我就说,听说你找了个有钱的婆家。”周君梅说,“我还听人说你妈是个女企业家呢,我心里还直打鼓,有个女企业家的婆婆,我早先感觉就心虚。今天这一见面,哪里有什么女企业家,你妈多亲切啊,比我妈还像家庭妇女。”
“什么你妈你妈,少肝肺,往后要说咱妈。”钟传强呲吧她,“我妈真有钱假有钱我还真不清楚,我反正一个月就那么多工资,反正能喂饱你。”
周君梅赶紧说:“那咱买点实惠的,我瞅着你这半天花了咱好几个月工资了。”
“接下来……”钟传强笑,“我不管了,你自己去买吧!我不过去了。”
“买什么?”
“呃……我妈交代要给你买内衣。”叫仲传强进到姑娘家内衣区里挑内衣?还是饶了他吧!
两个人回来,冯玉姜一检查,基本上按她交代的买了。怎么没买袜子?
“你两个小孩,怎么光买了鞋,都没买袜子?”
“袜子?”钟传强拍脑门,“忘了。”
周君梅说:“妈,少一样袜子,不用买了,买了这一大堆,买东西都买的累人。”
“那可不行。你看咱这里送人家鞋子,哪有不带上袜子的?这叫长命袜子短命鞋,不买袜子,那不吉利的,赶紧回去买。”
于是钟传强赶紧又跑了一趟,买了两双袜子回来。
冯玉姜另外送了周君梅一条她店里挑来的手链,一色儿的红碧玺珠子,碧玺是水晶的伴生矿石,算是贵重珠宝了,只是八.九十年代还不是太热。冯玉姜就是觉着红碧玺喜兴,这串红碧玺是上好的,带在周君梅手上吧,她皮肤白,衬着红润晶莹的珠子,看着就养眼。
认真起来,她今天买了大半天的衣裳什么的,也不过就这一条碧玺手链的钱。冯玉姜不说,周君梅便不知道,钟传强多少心里是有数的,交代周君梅:“这东西你可别乱丢,这个比你那手表值钱。”
“这么贵?”周君梅赶紧摘下来,想想,该往哪里藏?
“好好带着。刚才还说好看呢!”钟传强呲吧,“叫你带着别乱扔就行了,藏起来你要它还有什么用?”
周君梅只好又带上。不管多少钱,周君梅看着那红润灵透的珠子,就满心喜欢。
这一回也算不上叫亲,冯玉姜家没有请啥亲戚朋友的来,就是自家人一起吃了顿饭,自家人一起动手,洗菜的洗菜,杀鱼的杀鱼,冯玉姜自己掌勺,一家人热热闹闹吃过了饭,钟传强便送周君梅回家。
“嫂子,你走啊?你还真舍得走啊?别走了,反正早晚你都得过门,你可不知道,我哥房间里那个床,买的时候就是捡大的买的,可软和了。”
一家人送他两个出门,刚子跟在后边故意招引周君梅,惹得周君梅低头冒臊不说话,冯玉姜忍不住又笑骂了刚子几句。
“唉,山子的婚事终于定下了,等他结婚办了喜事,咱们也算又完成了一个任务。”冯玉姜慨叹。儿女,可不就是父母甜蜜的任务嘛!
“都大了。前天还有人跟我打听刚子有没有对象呢!”钟继鹏笑。
“刚子?他还正上学呢,他才多大?才十七岁不是!”
“山子大学生,工作又好,条件一般人不寻思了。倒是这刚子,反正看着吊儿郎当也考不上个大学,搁在农村正好找对象,不止一回有人给他提这话了。”钟继鹏这会子也感叹:“娶了儿媳妇就该老了。等儿女一个一个都成家了,把他们都分出去另过去,我可不想跟儿媳妇一个屋檐。到时候剩下咱老公母俩,我疼你你疼我,两口人的饭,想吃点啥弄点啥,多舒坦的日子。”
钟继鹏说着伸手去摸冯玉姜的头发,说:“我是越来越老了,你这怂女人也不显老,赶明儿带你出去人家还以为我找小老婆呢!”
冯玉姜失笑,说:“你一边去。我说,刚子的事你可不要随便又应了啊,那可不行。管怎么等他二十岁过了的。”
两个人说着笑着,钟继鹏不知不觉就拉着冯玉姜的胳膊往家里走,两个人不由得商量起大儿子婚期的事。要知道,钟传强再过了年都二十五岁了,这年龄,搁在县城里头也不算小了。搁在农村,人家那谁跟他一年生人,比他大了几个月,家里头孩子都能上学了。
“我寻思,怎么也要等二丫他们放了假回来再办喜事,那样才热闹。”冯玉姜说。
“对,等孩子都在家,办喜事才热闹。”钟继鹏心里算时间,咂嘴,“哎呀,要是到寒假,那时间也太紧了点,准备喜事倒来得及,就是他两个才刚定下了,咱倒是想要,人家那头父母不一定愿情给啊!要是等暑假,热乎老燥的,办喜事又不方便。”
冯玉姜也盘算:“再要等到明年寒假,还要等一年多,时间也太长了。”她其实心里头还说,就算二丫回来,那传秀呢?要是传秀能回来参加弟弟的婚礼,她也就没有遗憾了。传秀这几年也没一点音信,冯玉姜每每到逢年过节,心里头就不好受。
她这么想着,钟继鹏却忽然提起了传秀来。
“你说咱山子都要结婚了,咱大闺女,怎么还没个音信?这孩子,恐怕是怨恨我了啊!”钟继鹏这些年看着冯玉姜,倒是没怎么跟他提传秀,起先每年到传秀丢的日子,钟继鹏心里头还会想想,却也没见冯玉姜个别难过。钟继鹏越发相信,他大闺女,在哪个地方好好地呢!
两个人走进客厅,钟继鹏在沙发上坐下,往后头靠着,叹气。
“这些年,我寻思起来我心里头就不好受。咱家日子越好过,我越觉着当初对不住我大闺女,闺女儿子都是肉,当初传秀那事……都怨我!”
冯玉姜听钟继鹏这么一说,一下子没忍住眼泪就哗啦下来了。
“你这个不长人肠子的,你这辈子还能说出这句话,传秀知道也不怨你了。你自己的闺女,那孩子心眼有多好你还不清楚?”
钟继鹏看着她掉泪,心里也发酸,到底是个大男人,他硬忍着总算没落眼泪。钟继鹏就拉过冯玉姜的手,放软了声音说:
“玉姜,这几年我寻思吧,传秀在哪儿你说不定知道的,你说不定都知道,你给她捎个话,叫她回来吧,你就说她爸对不住她,想她了。”
冯玉姜眼泪忍也忍不住,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说:“我就知道东子带她往大西边去了,我哪里能找着她给你稍话?咱传秀心善,她方便了,她会回来的,你心里知道亏欠了你自己跟她说去。”
兴许是今天人逢喜事太高兴了,不由得就想起了家里头最挂心的孩子,他两个人在这儿伤心落泪,小五去他屋里写作业了,刚子忽然从楼上走了下来,看见他妈在哭,就吓了一跳。
“怎么的啦?妈,今天大高兴的,好好的你怎么又哭了?”
冯玉姜赶紧擦了两把眼泪,说:“没啥,我跟你爸拉闲呱呢!”
“你妈想你大姐了。”钟继鹏坦然地说,“刚子,你哥有工作,等你得了时间,你帮着爸妈往大西边找找你姐去。”
“嗐,你两个人呀!”刚子走来拍拍冯玉姜,哄小孩似的说:“可别哭了啊,我大姐搁大西边呢?她该回来她就回来了呗!”
传秀走的时候刚子还小,大概对传秀的思念都已经淡了。而小五根本就没见过大姐的面。冯玉姜想到这个,又一阵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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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玉姜的晶玉庄园,基本上还处在建设阶段,然而她开春叫人种的那些子庄稼都已经要收获了,如今从夏入秋,房屋什么的都已经装修好了,余下的工作主要就是来年开春按规划种上各种果树,临河还要建好鸭圈鹅圈。总体来说,晶玉庄园已经具备规模了。冯玉姜便关了她的饭铺,把入口那大堂和房屋用来做了饭店,庄园正式开业了。
开业那天,远在台湾的张老先生没能来,听说身体不是太好,年龄毕竟大了,尽量的就不长途奔波了。但是他派了人来代表,县里头、乡里头的干部也都来参加了开业仪式,花篮摆满了庄园入口的大门,鞭炮彩带渲染了附近的乡村。
有着原先饭铺子的基础,再加上附近几个城镇都不远,东西好吃,环境好,交通也方便,庄园的饭店一开业生意就十分不错。姜嫂子跟着原先的服务员都搬进了庄园里的新饭店,人手肯定是远远不够了,开始招收培训新的人手。
“哎呀,冯总啊,你如今可是厉害了。”姜嫂子望着远处正在培训的一队服务员,学着开业时那些来宾的口气,开玩笑地打趣冯玉姜。
“哎呀,姜经理,你如今也是厉害了。”冯玉姜还击了回去,姜嫂子如今是晶玉庄园餐饮部的主管了。
两个女人相对大笑。
“真不敢相信,像咱这样的庄户老土,也能干成这么大个事。要不是你带着我,我如今还在家里头围着锅台猪圈转呢!”姜嫂子笑着说,“有件事我得跟你商量一下,现如今咱这摊子拉的这么大,以我这文化,管好整个餐饮部,难喽,叫我说,你是不是再用上一两个得力的人手来管事?找个有文化有能耐的管理整个餐饮部,我光负责管后头厨房,管菜品厨子,也就够我忙的了。”
“我也正有这个想法,本来想给你提提,还怕你不高兴呢!”冯玉姜这么一说,两个女人又笑。“比经验,咱有,比文化比管理,咱还真比不上人家科班出身的。我打算再招聘一个餐饮部主管,一个农事部主管,等明年开春咱客房部开始营业,能招待客人住宿了,恐怕还得招聘一个得力的客房部主管。整个庄园再安排一个总管统筹的经理,这庄园就算正儿八经的了。庄园这个经理,我打算让杨志来干,你看行不?”
杨志是最初张老先生介绍来,跟着冯玉姜建起庄园的,大专毕业,三十岁不到,很沉稳能干的一个人。
“那当然行。冯总,原来你都盘算好了?你太厉害了。”姜嫂子眼睛都亮起来了,“就按你说的办!”
冯玉姜春季里的安排,让庄园在正式开业之前就收获了这一季的好庄稼。农事部固定的人手还很少,冯玉姜便叫带头负责的钟传军雇请附近的农民来收庄稼。
“按地亩给工资,不放心的当天就可以结算。”
钟传军这两年在冯玉姜的关注下,已经是沉稳能干多了,两口子如今都在冯玉姜的产业上干,家里自己盖起了新房子,闺女上学学习也还不错。如果不是传军文化太低,冯玉姜真打算把整个农事部交给他来管,但是传军没上过几天学,只能管管工人当个工头,领着一队人手忙着秋收。
钟继鹏不止一回地说,传军,全都是叫他不着调的爹妈给耽误了。
“放心吧四婶子,有你在这边办这个庄园,从来没拖欠过工钱,哪有不放心的?我看当天结算太麻烦了,你安排个有文化的给记着工,半个月或者一个月一结清就行。”
“行啊!你酌量着办。我要是不在这边,有事你找前头杨志杨经理。”冯玉姜说。
“还有件事……”钟传军犹犹豫豫地,冯玉姜便说:“有什么事你先说出来?”
“四婶子,我二弟头两天来找我,想跟着我在咱庄园里干活。”
冯玉姜哦了一声说:“二孬啊?秋收的工人都是你在管,这事你安排就好。”
“四婶子,我还不是怕他……”钟传军面有难色,说,“你也知道我那个二弟,滑不溜秋不着调,我真不想要他。可你也知道,他那个媳妇傻不赖呆的,家里日子快过不下去了,我寻思他要是能好好出力干活,管怎么也能混饱一家人的肚子。”
冯玉姜想了想说:“你给他个机会吧,咱反正是按地亩给钱,他来了你多管着点,别叫他惹祸,惹了祸就不能原谅他了。能干多少是多少,要是他真不肯出力干活,你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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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玉姜跟传军说着话,前头姜嫂子找来了。
“冯总,你二姐来了,坐在前头餐饮部大堂等你呢!”
“我二姐?”冯玉姜知道是冯玉秋,这几年冯玉姜家里过的好了,冯母那边她念着怎么说也有养育之恩,对冯母也算照顾,该做的她都做到了。旁的那几个姐妹,一方面拿她当眼中钉,红着眼看呢;另一方面,却都顾忌钟继鹏那个恶阎王,倒也不怎么来烦她。
她能有什么事?冯玉姜一边寻思着,一边就往前头来了。
冯玉姜一进接待处大堂,一眼看到冯玉秋坐在沙发上,服务员给她送上了一杯茶水,冯玉秋喝了一口,说:“这苦了吧唧的东西你拿给我喝?我是你们老板的二姐知道不?去给我弄点甜水。”
“倒一杯果汁来吧!”冯玉姜走过去朝服务员歉意地笑笑,坐下来说:“二姐啥时候到的?找我有事?”
冯玉秋看着冯玉姜一身雅致的打扮,咖啡色风衣,浅灰薄毛衣,松松的搭着一条米黄色的丝巾。冯玉秋看看自己身上,酱色碎花厚布褂子,灰蓝半旧的裤子,落魄的农家妇女打扮,忍不住就嫉妒愤恨了。
不过是个连亲爹娘都不知道是谁的童养媳,撞了好运,现如今倒拽起来了啊!
冯玉秋心里愤恨,脸上却一点也没看出来。服务员端上来一杯果汁给她,同时给冯玉姜端来一杯红枣桂圆茶。
冯玉秋两口喝干了果汁,抹了下嘴,说:“这个酸甜味的好喝,怎么是凉的?”说着伸头去看冯玉姜的杯子,“她三姨,你喝的什么?”
这红枣桂圆茶,是姜嫂子特意给冯玉姜准备的,怕她这阵子操心事忙,姜嫂子也不知听谁说红枣桂圆茶润心脾,补气血,如今是秋季,姜嫂子便总给她准备。冯玉姜见冯玉秋伸着头问,便招呼服务员:
“再拿一杯来。”
服务员马上又拿来一杯红枣桂圆茶,冯玉秋一气喝了半杯,嘘了口气说:“她三姨,你还真会享福啊!”
“二姐今天来是有啥事?”
“那个……”冯玉秋顿了顿说,“咱妈她病了。”
“病了?”冯玉姜有些意外,冯母身体一直还不错的呀,“什么病?”
“又没检查,谁知道?反正她整天嫌头疼眼晕,两天前还从床上栽下来了。”
“妈她原先没这个毛病啊?”冯玉姜说,“怎么不赶紧送去医院?”
冯玉秋吞吞吐吐,不吭声了。冯玉姜这下子明白了,钱呗!
冯母要真是病了去医院检查,这钱,冯玉姜能出,然而有些事,你不能太惯着,尤其是对冯家那四个闺女,都是得寸进尺、得了便宜还觉着吃亏的人。
冯玉姜终究还是太良善,念着冯母年纪一大把,跟前连个尽心伺候的人都没有,便决定先给她检查再说。
冯玉姜当下便安排庄园的面包车送冯母去了县医院,面包车座位多,冯玉姜这样安排,就是要叫冯家四个闺女都跟着去。到医院一检查,脑癌,发现的晚,年纪又大,手术的话风险大得很。
“住院养着吧,控制一下总是有好处。”医生开出了住院单,手一抬:“去交住院押金。”
冯玉秋问:“要交多少钱?”
“先交一千吧!这是重病。”
冯玉秋往后头一缩,冯母招赘来的大女婿就嚷嚷开了:“要交这老些钱?到底还能不能治?不能治的话不是瞎撂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