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骗了她很多,可那句死而无憾却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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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的崇文大殿内气氛很不寻常,因为称病在家久未上朝的齐不语终于现身了。
他那两个案子查起来挺轻松的,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所以进展十分神速,不多时日,陆陆续续各项罪名落实下来,齐府众人就等着锒铛入狱!
齐不语今日来此,为的是自证清白。可清白这玩意儿,哪儿是自证能证得清的?众口铄金,大抵如此!
他跪在最前面,表完心迹,只等着上头那人说话。
秋衡第一眼望见齐不语时,竟有些不敢认了——这人平日挺精神的,可现在的身形佝偻又干瘪,面容枯瘦,连头发都彻底花白,真的成了个萎靡的老头子!一时之间,秋衡心里酸酸的,暗想,若是梓玉瞧见她爹这副模样,定然又会掉眼泪!
秋衡摆手示意退朝,钱串儿提着嗓子喊了一声,那些等着看齐不语下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皇帝没有说话,那便是默认了齐不语的罪行,谋逆的大罪,那可是要抄家砍头的啊!
众人散去,大殿内空空荡荡,齐不语却依旧跪着垂死挣扎。
“齐大人回去吧,”领了皇帝口谕去而复返的钱串儿叹了一声,不禁劝道,“陛下这些日子心里苦的很,大人先回吧……”说着,他去扶齐不语起来。
齐不语知道小皇帝的脾气,此时也不好再坚持,他颤颤巍巍地起身,犹豫了会儿,又问道:“钱公公,我还想多打听一句,你可知皇后的下落查的如何了?”——自从梓玉失踪的消息传回京,他们阖府上下没有不担忧的,而一向疼爱梓玉的齐夫人更是整日以泪洗面,昏厥过去好几次!这事到现在已经一个月有余,还没有丁点消息,他怎能不心焦?甚至,他担心梓玉的安危更甚自己的麻烦!
钱串儿自然是摇头,皇后一事已经成了陛下的心病,这宫里谁都不敢提,唯独太后还会念叨几句,可念叨的内容也只不过是劝陛下接受事实,然后速速诏告天下……可陛下哪儿肯呐?
钱串儿看在眼里,都替陛下难过和发愁!
所有的人都说皇后和齐不语是反贼,说她畏罪潜逃,说皇后背弃了他,可唯独他一个人不信!
这种坚持是什么?钱串儿真的不明白!
秋衡回宫刚刚换上常服,太后又派人来请他了。想到那翻来覆去的几句话,秋衡只觉得无比心烦。他蹙眉告诉来人“朕还有其他要事,稍后再去探望母后”,说罢,也不等太后反应,径自带着钱串儿出了宫。
京城偌大,他却不知道该去哪儿,或者说,这天下都是他的,可皇帝依旧无处可去,最后,想到早朝上萎顿的齐不语,想着那儿也是梓玉的半个家,皇帝便去了齐府。
齐府占了半条安业街,地方很大,还没到跟前,皇帝就望见齐府一派缟素,“齐府最近谁去了?”他疑道。
“奴才没听说。”钱串儿如实答道。
看着那夺目刺眼的白,秋衡有些明白其中的意思了,他的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听闻皇帝亲至,齐府门前乌泱泱跪了一大片人,秋衡抬眸望了一眼白色的门楣,叹道:“将这满府缟素撤了吧,不吉利!”
齐不语摇头:“陛下,就算不是为了皇……也是要为我齐府上下数十条人命送行!”他说这话的意思再清楚不过,自知死期将至,所以早作打算。当然,齐不语现在在皇帝面前提起来,还有另外一层打算,那便是要以退为进,自证清白。
皇帝怎不知他话中有话,“首辅,起来吧,你我既是君臣又是翁婿,今日便单独聊聊。”
齐不语一怔,小皇帝在打什么主意?居然和自己套起亲近,非常不对劲啊!
不得不防!
书房中,齐不语又一次狠狠的表明了心迹,言罢,取出一枚玄色龙纹佩,双手恭敬举着,跪下来正色道:“陛下,这是皇后娘娘出宫前留给府里的,说是陛下金口玉言定能护阖府上下平安,如今老臣遭奸人诬陷,只求陛下能查个清楚,还老臣个清白,莫受那些奸佞之徒的蒙蔽!”
看着那枚龙纹玉佩,秋衡心口一窒,他负手上前,拈起玉佩静静端详、这是他送给梓玉的,当时还曾说什么要许她一世安稳,可现在……
“首辅,此事朕暗中已查出六七分,可暂时还不能你清白……”
齐不语不解,只听皇帝继续道:“非但如此,朕还得借你及府中众人的项上人头一用!”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好:本文10月20日(下周一)从33章起倒v,当日三更,感谢各位妹子之前的一路陪伴,每个点击、收藏和评论我都珍视,后续我也会努力写完这个故事,坑品有保障,所以,还望亲们多多支持正版,谢谢!
ps:周末我要休息一下,顺便存存稿,就不更新了,周一再见!
☆、第79章 虚与委蛇
柳松言发现梓玉最近有些不一样了,最大的不一样,也许就是对他好了一些,比如,眼前这条崭新的丝络,结扣繁复又精巧,虽然还有些瑕疵,可只一眼就让人爱不释手。
“这是……给我的?”
他犹豫地问了一句,又将其举在手里仔细端详,看了又看,仍觉不够!
指腹慢慢摩挲,感受着那些纹路与花样,还有其中包含的心意,柳松言欢喜不已,却又实在是不可置信——梓玉居然会主动送自己东西,还是这般亲昵的物什!
他……不会又在做梦了吧?
“不要拉倒!”梓玉愤愤地从他手里抽回丝络,直接团成一团扔到一边去。
见她突然冷下脸生气,那人慌忙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只是……”
他要说的话有很多很多,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却又生生噎住,根本不知从何说起!
难道要告诉她,自己从第一次见到她时就开始莫名的想着那个伶俐的姑娘?难道要说,自己第二次遇见她时就彻底喜欢上了她,而且,这一喜欢便是数年?无数次听皇帝抱怨不愿娶七妹为妻的时候,他恨不得能脱口而出道一声“我想娶她”,可他什么都说不得,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婚事一步步临近,而自己只能离开京城四处云游。当以为已经平复下对梓玉无望的奢想时,他没想到会再度与她重逢,甚至,善良的她依旧为他撑伞挡去了落在膝头的风雨!柳松言震惊于此,从那一刻起,他的心便彻底脱了轨,那种卑微的肖想,那种无望的思念,每日将他折磨的不成人形,他知道自己的卑鄙与无耻,可是,此生就这么一个执念,若是不抓住眼前这个机会,怎么可能甘愿?
所有的过往与思绪聚集在一处,汇成了四个字——受宠若惊。
对,他受宠若惊呐!
梓玉已经不再抗拒、而且开始记挂他了,哪怕这惦念只有一点点,也是好的……
想到这一处,柳松言再望向梓玉的目光中,除去欢愉,又多了丝欣慰——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梓玉见对面那人的脸上写满了欣喜,而他惯常病态的苍白皮肤因为心情的不断起伏逐渐涌起红晕,像是没有抹匀的胭脂,如此一来,衬得其他地方愈发苍白了,执着的可怕!视线再往下移,便望见他瘦削的指尖上有一些红肿,想来还是那日被烛火烫伤的……
梓玉心底有些闷,她淡淡地撇开眼,面无表情道:“上回那一条不是烧了么?也不能再用,我便想着打一条新的送你……”
“能用的,能用的!”
柳松言忙不迭点头,难得他有眉开眼笑的时候,一向疏离又冷峻的神色因为这笑容平添了许多融融暖意。他自顾自的絮絮叨叨:“你亲手做的东西扔了岂不可惜?那毁掉的一处我吩咐丫头们绣些东西上去遮掩一下,本想等弄完了再来你跟前献宝的,没想到你今日倒是提起来了……”
说话之间,他很是期盼地望着梓玉,跟个讨赏的小孩子似的。可梓玉只是呆呆望向别处,热情并不高。柳松言讪讪收住话头,又忙敛住肆意的笑意,可陡然如此实在显得尴尬,他只好再勉强笑了笑,方试探问道:“你不爱听这些?”——如今梓玉难得愿意搭理自己,他并不想搞砸了!
见这人对自己如此的小心翼翼,梓玉心底并不好受。
她垂下眼眸,等平复下心境,才按着原来想好的的说辞,缓缓解释道:“其实,那条丝络是我与皇帝分开前答应送他的,我一直当他心里有我,这些天,日日盼望,日日念想,只愿他早日寻到我、接我回宫,可万万没想到,不过才短短一个月,他什么都没做就彻底弃了我,用那样决绝的方式,断了我所有的念想……”
——一旦皇帝诏告天下,梓玉在这个世间就彻底“死了”,哪怕她再拼着命回去,也只能顶着另外的名号苟活。
谁会愿意沦落至此?
柳松言当初这么挑拨,正是看重了这一点……
“他如今这样做,我只觉得是在自取其辱!”梓玉望着柳松言,忿然道,“你说得没错,他那样狠心又薄情的人,心里怎么可能会有我?我真是太傻,早该明白的,从一开始起,他对我便只是作弄和欺哄,如今我不在了,反而顺了他的意!”
说到最后,梓玉声音逐渐哽咽,她的面色变了变,悲戚极了,眼眶隐隐泛红,偏生还倔强忍着!
见梓玉如斯痛苦,柳松言手足所措,他想安慰些什么,可到头来,只喃喃道了一句“他本就是这样一个无情无义之人,你看,他连自小青梅竹马感情深厚的婉儿都能说弃就弃,何况……你还是看开些”,说罢,递了一条丝绢过去。
梓玉接过来,顺着他的话道:“是啊,他对我无情无义,所以,我才想着打一条丝络,彻底了结这个心愿,再一把火烧了,也算是我与他之间彻底两清了,就当是我做了场荒唐的梦,错看了他,又错付了一片真心……”
难道梓玉对皇帝真的死心了?柳松言心头不觉一震,只傻傻望着她。
“你不信?”梓玉挑眉,冷冷问。
“我……”柳松言不是不愿相信,他只是,忽然有些不敢信!
梓玉嗤笑:“你可知道,一个多月前我们遇袭落水,当时我为了救他……没了一个孩子!我对他至情至义,可他呢?他狠心置我于不顾,我还能如何?难不成,要眼巴巴的守着一颗被他糟践的心过么?”
闻听此言,柳松言着实震惊无比,他现在才知道梓玉当初为了救皇帝,竟然……
想来原先有多欢喜,现在自然有多伤、有多恨!
对于眼下这个局面,他心里高兴之余,却又是真的心疼这个女人,“既然如此,我明日便将那条取过来,让你痛痛快快地烧个干净?”
梓玉默然点头,柳松言将她先前丢掉的那条丝绦捡回来,紧紧握住手里,小心唤了声“七妹”,正色道:“我比不上皇帝坐拥天下,更是个腿脚不便的,唯一能比得过他的,便是对你的一片赤诚之心。梓玉,你若是不嫌弃,我愿意照顾你一生一世,此生决计不会招惹第二个女子!”
这些话,他酝酿了数个年头,今日,终于通通说了出来!
柳松言心头舒坦了,梓玉却更觉难熬。
这可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就连小皇帝都没有这样许诺过,偏偏一个她厌恶至极的人,说了世间女子都期盼的情话……梓玉一时有些措手不及,不知该如何应对。
停顿少顷,柳松言又动情道:“真的,梓玉,就是要我为你舍去这一条命,我也甘愿!”
梓玉彻底怔住!
当初裴卿愿意为舒贵嫔死,她震惊之余,还感慨这世间怕是没有一个男人会这样对她,可眼前真的有一个男人愿意为她舍去性命,她却只觉得发凉,心里莫名惊恐,又有些难受!
这种感情太过沉重,她根本要不起……
那人期盼地看着她,希望能有所回应,可梓玉避而不答,只是淡淡道:“夜深了,你回吧。”
这些天梓玉打发他走都是这句话,柳松言脸上并没有流露任何的不高兴,他点点头,又将那条丝绦妥帖收好,才道:“别想那么多,早些歇着,我先走了。”——其实,这人不会无故逾距,也会守男女之礼。
听着轮椅声吱呀吱呀的远去,梓玉心里闷闷的,压抑又沉重,她倒头躺下来,刚才没有流尽的泪水倏地又落了出来。
先前,她是虚与委蛇的做戏,可现在,梓玉是真的难受,那些话半真半假骗过柳松言,却骗不了她自己!
这些天梓玉很少想起那个人,原来她是真心天天盼着他来救自己出这泥潭深渊,可自从这日子一天天过去,从期盼已到无望,现在,她根本不敢再想!
如果,皇帝真的不要她了呢?
这个问题,便是她心头的一根刺!
夜深人静的时候,梓玉常常在想,他会诏告天下么?
梓玉给自己的答案是:他会那么做……只这么一想,她便更加绝望!
若皇帝诏告天下的事是真的,那自己真的是无地自处,痴心错付了,也只能与那人一刀两断、恩断义绝!
梓玉抹了抹泪,敛起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专注于眼前,她有些着急,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儿呢?她一直期望能够慢慢瓦解柳松言的心房,再趁机逃走,可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到头?难道,自己要在这个人面前做一辈子的戏?
梓玉闭着眼,只觉得头痛不已。
她试图找出一个合理的借口,能够说服柳松言光明正大的放自己出去溜达一小会儿。可梓玉思来想去,想破了脑袋,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依照目前的境况要他放自己出去,简直比登天还难!
这边厢梓玉正头疼这个事儿呢,那边厢恰好递过来一个极好的由头。
翌日,柳松言依言来了,却没有拿那条烧毁的丝绦,一脸的恍惚,还真是少见!
梓玉察觉出不对劲来,这人不是一个会食言的人,如今这样,定然有什么事,她索性挑明了直接问他:“你今天失魂落魄的,到底怎么了?连答应我的事都忘了?”虽是埋怨,倒是有一些亲近的意思。
“没什么,你别多心。”柳松言扯着嘴角笑了笑。
——这样便有些欲盖弥彰了!
梓玉难得抓到个机会,她才不会如此善罢甘休,于是拿话噎了回去:“我没有多心啊,你瞧你脸上都写着呢……”
梓玉虽是嗔怪,可这话含着关切之意,柳松言面上松动了一下,又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他总不能告诉梓玉,陛下已将远在秦州的郭旭召回京,这也就意味着她爹谋逆的案子结了案,就要定罪了!
坐立难安之下,柳松言匆匆走了。
望着他心事重重的模样,梓玉不禁暗忖,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令他这般难以面对自己,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要说:手残党的悲剧,先更一章,下午再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