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才是大明宫正殿,而莲台下的墓室想来就是地藏王菩萨的行宫了。木子坐在轿辇上,暗自记着来时的路。
一路上本该是朝霞满天的晨时却依然夜色昏黄,这对常年生活在地上的木子来说别有一番风味。
四周烛火愈加稀少,暗夜静谧无声,只偶有树叶在相互拍打,响起阵阵簌簌声,在这黑暗中,显得有些诡异。到后来,她的眼前一黑,便伸手不见五指。而轿辇却没有停下,反而更加快速的往前走着。
“我们要去哪儿?”木子忍不住问道。
“月湖。”
“月湖在何处?”
“请陛下随我来。”
“……”木子知晓月湖是禁地,如何去到一般来说都是禁忌,于是也不问了。轿子继续向前走了两个时辰,便稳稳停在一个山洞前。
“陛下,月湖是禁地,只有您一人能入内。好好享用。”小月一改低眉顺目的模样,满脸讥讽,将木子推进山门后便领着一众祭司离去。
看着毕恭毕敬的小月露出这般神情,木子知道,在这里,自己连个婢女的好感都得不到,这回到月湖,只怕是凶多吉少。但她心中倒也并不担心许多。毕竟凶多吉少是对凡人而言,对她,如果段数不够,也不过是隔靴搔痒。
众人离去后,月湖方圆数里内只剩她一人。木子走进山门,约莫步行百米之后,山洞豁然开朗。
一轮新月挂在空中,在月色的映衬下,一切都显得那样清冷。在这漆黑的夜里,四周充满诡异的静寂,和着重山中一汪清泉,荡漾在满是薄雾的空气中。
山林深处,有一处嵌在地上的温泉,白烟在空气中蒸腾。木子并没有在第一时间下水,而是在四周打量,看看有没有出去的路。但是她失望了,四周的山林被下了禁制,虽然远远看去四周皆是高山,但你真正能走的却不出泉水一丈宽。
“在泉水中待三日,山门才能重开。”木子心中浮起昨日十宴说的话,于是将注意力重新放在温泉上。
木子解下衣带,身上的祭袍便顺势滑落。她缓步走下泉水,靠在岸边。青丝沾湿了水,紧贴在胸前,温热的泉水使她的身体布满了潮红。
“能在那样的泉水中沐浴,是一种身与心的享受。”耳边再次回想起十宴的话,木子打心眼底认同。
但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很久,温热的泉水在下一刻变得冰寒刺骨,木子低头,才发现自己的发丝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好冷啊……”木子唇齿打颤,刚想上岸却发现自己的双腿都被禁锢在池水中,丝毫动弹不得。
身体越来越冷,渐渐不再有温度。水珠滑落,在胸前结成了冰花。身体的剧痛加上脚下的束缚,木子无法挣脱,感觉空气渐渐消失殆尽,而意识也愈见薄弱。
哪怕她曾在苍山洱海下长眠,也不曾像这一刻这般寒冷。她想要呼喊,却发现冰雾堵住了喉咙,刺骨寒凉从四面八方扑面而来,她已经冻得说不出话来……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木子几近迷离之际,她突然觉得整个人身子一轻,便落在了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慕紫,醒醒!不要睡!”男子转过头,半边脸对着木子。他眉眼温润,双目透着心疼,他一脸关切的抱着自己,目不斜视。正是白帝雪卿。
“你……”木子伏在他身上,刚说了一个字便开始大口的吸气,仿佛空气对她是奢侈许久的事物。木子剧烈的咳嗽起来,撕心裂肺,仿佛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我会保护你。”耳边又传来他沉着温润富有磁性的声音,木子听来就像天籁。
雪卿解下自己的衣物盖在木子身上,随即将她打横抱起,然后向上飞去。
禁制在雪卿面前如若无物,他穿梭在山林间来去自如。耳边的风很大,吹在木子身上便是刺骨的冰寒。身上疼得厉害,她却无心管顾。她只觉抱着自己的那双手抽走了自己全部的气力。
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很泄气。
哪怕当年出走离恨天,哪怕为了楚昭跳下凡间,哪怕褪去鹅黄裙扮作男子一扮就是十年,她也从没有觉得这么难受过。
在自己最爱的人面前这么丢脸,这就像是打破了她心中长久以来的一个念想——如果爱一个人,就应当让自己变得足够优秀,优秀到旁人只能望其项背。然后,堂堂正正地与他站在一起,并肩看天地苍茫。
可她与他相比,终究不堪一击。
木子缩在雪卿怀里,哭得像个孩子。雪卿见了以为是自己碰到了她的伤,便换了个角度更加紧密的抱着她。他亲吻着她的额头,恨不得将她刻进自己的生命里,让她再逃不开。
木子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寝宫中。
一名女子正端着一碗冒着腾腾热气的中药跪在自己床前,黑纱覆在她的面上,木子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从她的衣着来看正是侍女小月无疑。
“陛下,您在月湖中不慎落水,幸得我路过才将你救起。”
“是你……救的我?”木子蹙眉,回想起昨日的点点滴滴,发觉身上除了有些酸软之外,找不着丝毫冰冻的痕迹,仿佛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小月点头,“月湖会使人产生幻觉,想来您的梦魇太多才会如此。一切都过去了,您敬请安心。”
“……”木子一脸狐疑,实在无法接受那是幻觉的事实。那样痛彻心扉的感受,怎么会是幻觉?
就在木子思疑之时,一个黑色修长的身影走进殿中,最终停在卧室的帘外。
他隔着黑纱,用十分沉定的声音对木子说道:“这次我不会再放你走,哪怕你尚在病中,我也要让你成为我的妻。”他说完,不等木子回答便转身离去。临走前,还对殿上一众侍女道:“好好照顾……严加看管。”
“他是何人?”
“鬼君,花君宴。”
“鬼君?”木子躺在床上,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掉了。假如鬼君上前掀开帘子,他就会发现自己并不是天后瑶音,而他一旦发现自己是冒牌货,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我。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从未有过的害怕在木子心中升腾而起。面前的小月表情也不太自然,匆匆喂木子吃下药后便退了出去。
小月走后,十宴迷倒了一众宫婢,悄然翻身入了宫。她见了木子便噼里啪啦一直说,木子听了半晌才明白她的意思。
原来十宴一直在宫外等候自己回来,昨夜见自己冻得全身发紫才知道月湖的水被人做了手脚,而能在月湖做手脚的人就只有婢女小月一人。
“小月原本也是秀女之一,她跟在君上身边几百年,在鬼君还是青帝之时便跟在他身边。她为了君上放弃了离恨天上的风和日丽雨露晨光,来到这暗无天日的鬼界。原本想借着这次机会不说扶正,好歹能入住后宫,当个侧妃。但是你的到来打破了她的梦,她能不恨你么?”十宴一本正经,分析其中的利害关系。
“可是……她说是她救了我。”
“她救的你?”十宴瞪大双眸思虑了半晌,才幽幽道:“可能是想她明白了,与你和平共处才能讨得君上欢心吧……”
“好了,你先休息,这件事我压下来了,明日晨时,你将如期嫁于君上,成为我族的女王。”
“……”木子蔫蔫的点了点头,心中的情绪十分繁复,无法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