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没有上前敲门, 想着他跟顾准并不算和谐的同僚情谊, 吴承安压根不好意思上前敲门。
他刚准备走,碰巧就赶上了晚上跑来顾准这儿串门且蹭过饭的沈元彻。如今晚饭都已经吃完了,沈元彻正要回王府,才刚一出大门,就碰到一个形迹可疑之人。
沈元彻只觉得对方有点眼熟,又一时想不起这到底是哪一位,便居高临下地问了一句:“阁下是……?”
吴承安拱手而立:“兵部吴承安,见过世子爷。”
“原来是吴大人啊。”
那个没什么用处的废物点心。沈元彻顿时就没有什么兴趣了, 不过对方方才在这儿鬼鬼祟祟的,难道是为了找顾准的?
沈元彻多嘴问了一句:“不知吴大人来这状元府有何贵干啊?”
吴承安有些踟蹰:“这……原来是想来看看顾大人的,不过,若是顾大人不得空的话,我便先回去了。”
“谁要来看我?”
顾准的声音从沈元彻身后传来。
他出了大门,便瞧见吴承安立在门外,愁眉苦脸,一副倒霉相。这倒是让顾准好生惊讶,他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吴承安竟然会来看他。不过转念一想对方这垂头丧气的模样,顾准一瞬间仿佛明白了许多事儿。
看来是有人要倒霉了。
他冲对方和善地笑了一下:“是吴大人啊,快些进来吧,外头风大。”
沈元彻脚步一滞,目光在顾准跟吴承安身上来回穿梭,恨不得自己有双火眼金睛,直接看不破他们所有的把戏。
就他所知,这两人之前可是没有半点交集,难不成去了一趟北元,就发展出什么了不得的友情了?
呵!
沈元彻缩回了脚步,他得留下。
顾准斜眼看他:“你怎么不走了?”
“反正时辰还早,我就再待会儿走吧。正好过会儿离开的时候跟吴大人同路,我们能结伴而行。”
吴承安稍愣,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跟这位世子爷还能同路?
不过顾准知道沈元彻向来不靠谱,且还十分喜欢无理取闹,他既然要留下来那就留下来吧,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吴承安进了状元府之后便被顾准带去了书房。
他所求的不过就是一点安慰罢了。
在北元的时候,吴承安便觉得顾准格外机灵,他如今是走投无路了,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说不定到这来还能问问有什么出路。
可是当着沈元彻的面,吴承安也不好说的那么明白,只能隐晦的提了一下今日皇上召见他的事情,他知道以顾准的聪明劲儿,肯定能想明白的。
他所说的也恰恰就是顾准所想的。
得知这位原本跟二皇子是同一条船上的人竟然真的大公无私地把事情禀明了圣上,顾准顿时觉得前段时间对他的照顾都是值得的。
这人虽然傻了一些,但总归是帮了他的忙。顾准安抚了他好一会儿,总算是把对方的情绪给稳住了。
别说他们圣上本就不是喜欢张扬的人,就算是有朝一日二皇子真的知道吴承安背叛了他,顾准也是愿意伸一把手的。
总不能叫帮了他的人寒心吧。
顾准许诺得也隐晦,不过吴承安同样听懂了。吴承安觉得顾准真是个大好人。他先前对顾准态度那般恶劣,顾准竟然还如此不计前嫌,愿意帮他,真不愧是君子。可恨之前被二皇子迷惑了,竟然如此的不知好歹,实在该打!
有这个圣上跟前的大红人帮忙,吴承安彻底心安了。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心中都十分的满意。
吴承安笑自己安全了,对着顾准感恩戴德。
顾准笑他还怪好用的,这种挖沈元灏墙脚的感觉,似乎还不错。
临走的时候,吴承安的情绪已经好多了,还有心思同顾准说笑:“咱们二人加上周大人也算是交情不浅了,眼下回了京城也不该生分,不过下回沐休约着一块吃杯酒吧。”
什么?吃酒!
沈元彻瞬间惊醒。还有那个周大人是哪个?莫不是那个周胥?他都还没来得及交新朋友了,顾准怎么一交就交了两个朋友!
更叫沈元彻介意的是,顾准竟然还答应了。
他一下子又升起了不少危机感。顾准本来就觉得他没有苏墨言厉害,更不及太子性情温和,输给这两人他也就认了,可是这儿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周吴两人又是个什么玩意儿?还有,顾准这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他到哪儿都得交朋友吗?不交朋友还能憋死他不成?!
沈元彻生气了,他觉得自己再不是顾准心里最好的朋友了。这不公平,因为在他这儿,顾准从来就是独一无二的好兄弟!
顾准不知道沈元彻怎么又生气了,但鉴于对方一贯就不靠谱,他理所当然的选择忽视。
这又加剧了沈元彻的怒火。当然,没人在意就是了。
即便沈元彻回了家,被秦王看到他怒气冲冲的样子,秦王也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地吩咐一句:“在外头吃饱回来了?既然回来了就去书房里头看书吧,我听你同僚说,你如今在工部成天只知道混日子。好不容易领了职,你若再敢给我混,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沈元彻:“……”
他好惨,真的。
如顾准所料,皇上从吴承安这里得知实情之后,果然没有声张。
从前皇上心里就隐隐有一个猜测,后来那个北元的富商跟老二有瓜葛,更让皇上找到了把柄。他叫来吴承安,也不过就是为了验证,也为了叫自己死心。
这一日,皇上谁也没有见。
他一直在想自己是怎么把儿子养成了现在这样,可是想了一整日,他也没想明白一个结果。
第二日,皇上去苏贵妃宫里面坐了好一会儿。
自从苏贵妃和二皇子接连失了圣眷之后,皇上已经许久没有来苏贵妃宫里头了,失宠倒也算不上,毕竟苏贵妃会去太极殿找皇上,皇上也从来没有不见她,但是如眼下一声招呼不打就告诉贵妃宫里,还是少见。
苏贵妃不知他要过来,也未曾怎么梳妆打扮。等人到了殿中,想要打扮已经迟了。
苏贵妃扶了扶发簪,从里头缓缓迎了出来,边走边嗔怪了一句:“圣上怎么不让宫人提前吩咐一声,妾身也好准备茶水啊。”
姿态亲昵,一如从前。苏贵妃以为皇上过来是示弱的,想要同她重修旧好。
皇上如从前一般跟她并排坐在榻上。
苏贵妃笑得明媚:“圣上许久都不曾来妾身的宫里了,今天怎么突然来了?可是碰到了什么开心的事?”
“没有。”皇上摇头,缓缓道,“只是想起从前的一些事了。”
从前……苏贵妃笑意更深了,她说什么来着,圣上就是想重修旧好的,如今直接说起从前的好来了,苏贵妃很是上道地跟着问,“从前的事儿可真是太多了,圣上说的是哪一桩啊?”
皇上目光幽远,追忆着往昔:“二十多年前的时候,那会儿你刚进宫,梓潼也还在。你们俩彼此也不对,朕来你这儿的时候贵妃还经常哭诉呢。”
苏贵妃笑意渐收,说她也就算了,怎么还说起了皇后?
“贵妃那会儿天真烂漫,说话也是快人快语,有一回与皇后争了起来,害到自己从来没想过要入宫,宁愿在外头潇洒自在也好过整日对着这红砖白瓦,深宫旧院。”
苏贵妃有些不愉:“都是陈年往事了,圣上怎么还惦记着这些。”
她想打断皇上的话,但皇上好容易下定了决心,又岂会被她打断。
“当时只觉得贵妃是个真性情的,如今想来,这二十来年也确实太为难你了。你原就不想待在宫里头的,是因为朕,才委屈了这么多年。”
苏贵妃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她迟疑:“圣上说的这是什么话?”
皇上静静的看了她一眼,又接着说:“朕思来想去,还是不忍心看贵妃在宫里头受苦。不若,贵妃随老二一快去封地吧。”
“圣上!”苏贵妃惊呼出声,“嚯”得一下从榻上站了起来,“圣上岂能如此狠心?”
皇上却恢复了平静,脸上也不曾有半点笑意:“贵妃又在胡说了,老二年纪也大了,本来就到了该封王的是年纪,让他去封地也是为了他好。难不成待日后太子登基,他还得赖在京城靠兄长养活?”
苏贵妃急了:“可圣上从未说过此事!”
皇上苦笑一声,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何苦要朕把话说的太明白呢?从前是老二乖顺,不与太子相争,许多事情朕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看不见你苏家的狼子野心。如今朕看他年纪大了,心思也大了,竟不知好歹想去一国储君争高低,实在荒谬至极。太子是嫡长子,是往后大梁的新帝,他非嫡非长,却妄想染指江山社稷,这京城他是留不得了。封王的圣旨已下,午后便会送去皇子府。此事已经定,断不会改。今日过来只是为了叫你心中有数,你愿意跟着他去封地也好,留在这京城老死也罢,一切随你。”
第180章 落定 封地一降再降
皇上没有跟苏贵妃解释什么, 撂下这么几句绝情话之后,他便挥袖离开了。
他并不是说笑,而是深思熟虑之后才下的圣旨。
他可以容忍沈元灏善妒, 有野心, 他甚至可以容忍其无能懦弱, 但唯独不能容忍对方私通外敌。
他将顾准送去北元是为了泄愤还是为了什么, 皇上并不知情。但他这么做, 也让北元掌握住了他们的制盐之法。
别说什么提前知道北元没有盐田,盐官县及各地的盐场如今都是他的心腹在把控,新式制盐的秘法沈元灏根本无从知晓, 更不知北元究竟能不能产盐。
他们做出那样的决定,是既毒又蠢。这样的儿子, 皇上是绝对不会放纵他留在京城的。
苏贵妃追在后头,想要求他收回成命,但是刚追了两步就被太监拦住,之后任凭她在哭喊,到底有没有把皇上给留下来。
那些个太监见她不闹了,这才将人放了, 自己也走了出去。
苏贵妃慢慢滑倒在地上。
两侧的宫人扶着她, 却怎么都没将她给扶起来。
苏贵妃哭着哭着,心已经死了。她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圣上竟然能如此绝情。自从皇后去世之后,苏贵妃便一直觉得她与圣上情同夫妻,虽然圣上一直没有将她封为皇后,但苏贵妃一直觉得这是迟早的事情,且只要她儿子能够顺利登基,她便是做不了皇后, 将来也依旧能当上太后。
这是苏贵妃的指望,也是她毕生的追求。
可如今这点指望也被圣上无情地打碎了。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们恩爱了二十多年,他怎能如此绝情?
苏贵妃百思不得其解,呢喃自语:“他从前也没有在意过太子,真会突然问了太子断了我儿的前程……”
宫人也着急,但还是想先劝娘娘振作起来:“娘娘,如今最要紧的是让圣上收回成命,这会子您若是先倒下了的话,二皇子还能靠谁?”
是啊,苏贵妃赫然一振。
她绝对不能就这么轻易地倒下,他们母子俩盼了这么多年,也经营了这么多年,眼瞧着势力一天天大了起来,凭什么要为了这个根本就没有受过一天宠的太子让路呢?
说什么为了太子,苏贵妃根本不信,倘若圣上真的那么在意太子的话,这么多年也不会纵容她的儿子压在太子身上了。
都是借口罢了。
苏贵妃借着宫人的手,颤巍巍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替本宫梳妆,本宫要去长乐宫。”
心腹宫女有些犹豫:“可是……太后待太子殿下也不薄。”
反倒未必会站在他们这边。
苏贵妃何尝不知道呢?只是圣上至孝,天底下如还有几个人能劝得动皇上,那必定得算上他们这位太后娘娘。太子是太后的孙子,难道她的儿子就不是了吗?如今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一刻钟后,苏贵妃整理好了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