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桓愣住了,刺激太大,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沈天枢也愣了,他喃喃道:“人呢?不是说好了阿璇在这里么……”
“她、人、呢!”
一声暴喝,惊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杨桓额角的青筋暴起,声音如同九霄的雷霆一般,令人心颤!
跟随而来的士兵不由自主地便跪了下去,杨桓却一脚踢翻了方才他派去看清璇的那个侍卫,他咬着牙,声音仿佛从阴曹地府里传来的一样可怖:“你方才不是告诉本相,郡主就在这里么?”
他的身上散发着丝丝寒意,那侍卫被他这么一瞪,觉得自己快要被冻住了一样。
他颤颤巍巍地说道:
“丞相……丞……相……小的……”
杨桓正在气头上,根本没有那么多耐心听这侍卫掰扯,他狠狠一脚跺在了那人的心口上,那人吐出了一口血,可令人吃惊的是,那团血里,竟然有一条白色的,正在蠕动的虫子!
“怎么回事!”
众人震与杨桓的怒火,不敢言语,唯有明珠,蹲下来仔细看那虫子,疑惑的说道:“这是蛊虫呀,可以控制别的的行动的,咦,奇怪,怎么会有人给他用蛊虫?”
杨桓颓然坐在了椅子上,仿佛被人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一样。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从谈判开始的时候,清璇就不在军营中,那卫国的老头,控制了他带去的士兵,骗他说,清璇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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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桓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他几番派军队攻击卫国,可卫王无奈,亲自修国书,说道:“丞相,孤本意将沈小姐归还于你,可山路难走,沈小姐不幸,跌入万丈深渊,怕是……还请丞相原谅!”
杨桓那个暴怒,当时就扔了书信,当场立誓,永生永世,与卫国为敌。
原谅,原谅你个老母!
夺本相挚爱,本相永生永世与你势不两立!
起初杨桓还怀疑是不是百里策偷偷私藏了清璇,可卫国京城中的探子告诉他,卫国的太子已经安安心心同林蔓如成婚,并无其他姬妾。
杨桓失魂落魄,到了卫王说的那座山前,询问了当地的村民,而村民也说,当天确实看见一个衣着华美的小姑娘坠崖,他当时想救来着,却没能抓住那个姑娘。
杨桓闭上了眼睛,泪水自眼角滴落,难道卫王说的,是真的么?是清璇不慎掉到了这悬崖之下吗?
是自己又来晚了么?
清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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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桓终究是不愿意相信清璇坠崖的事实,他虽每日借酒消愁,但却派了大量的锦衣卫在商国、卫国上下搜查,一旦看见年龄相仿,样貌相符的少女,立刻带到京城,让他审问。
不知不觉,几个月过去了,又是一年的春暖花开,此时距上一次杨桓与清璇的分别,已经经历了整整五年了。
五年的时光,竟就在这蹉跎中悄然流逝,若是当初未曾有那么多坎坷,也许他与清璇的孩子,已经会背《论语》了。
城东的郊区,有一个习俗,便是在春日到来之时,举行“春社”。
自然是祭奠农神,叩谢东君的意思。
往常这样的祭奠,皆是由乡长组织便好,可是今年的春社,却略略有些不同,甚至连巡抚都来组织此事。
皆是因为,今年的春社,杨丞相也要来。
杨丞相什么人物啦!人家轻轻松松化解了商国亡国的危险,在百姓中,那可是神一样的存在!
这样的人物,自然有官员贴着送着,要把自己家闺女送给杨桓做妾的。
可惜杨桓却对这些姑娘,一点兴趣也没有。
拒绝的次数太多了,流言蜚语便也起来了,有人说杨桓是早年征战损了根本,不能近女色,当然就有人出来维护他们的神祗:
“吓,你们懂什么,人家丞相是天上的神仙转世,人家能看得上凡间的姑娘么?”
这话说的有点扯,搁在以往,杨桓还会笑笑,但是现在,杨桓听了之后,脸上却没有半分神情。
她不在了,这世上也没有什么能让他开心的事情了。
他退隐之心越来越明显,又是早朝也能心不在焉,小皇帝急在心里,下了朝,泪眼汪汪的把杨桓找来,对他说道:“丞相,朕再不会让丞相失望了,还请丞相……”
杨桓却摆摆手,说道:
“陛下,微臣这般,并非因为陛下,自清璇……之后,微臣便一直在想这些事,若非为这官职所累,微臣定不会让清璇受这些委屈,故而微臣今日恳请陛下罢了微臣的官职,准许微臣解甲归田。”
小皇帝震惊!
他当然不愿意杨桓走!
从前与杨桓作对,总有一些孩子与家长闹脾气的感觉,你让朕做什么,朕偏偏不去!就要和你反着来!
心中总是有个潜意识,朕的烂摊子再大,总有人替朕收拾。
可是如今,杨桓说,他想回家,他再也不愿意帮朕擦屁股了!
苏炎慌乱,因为他知道,他其实根本就不会管理这个国家。那些事情,其实都是杨桓在一直帮着弄的。
他留不住杨桓,只能想办法拖延:
“丞相,最近城东的春社,您去主持呗?朕保证,您主持完了,朕就放您解甲归田!”
杨桓凝眉,终究是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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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来春社,是大事。村里的百姓都去帮忙搭祭祀的架子,有的在帮忙整理丞相要下榻的官邸,连孩子们都知道把自己打扮的干干净净的。
可翠花是个例外。
翠花呆呆地坐在门口,眼睛无声,身上也脏兮兮的。
村里的人都知道,翠花是个傻姑娘。
可也不能算完全的傻姑娘,别人说的话,她也能听懂一些,可她自己,却一点都说不出来,故而村里的孩子,也不愿意同她玩耍。
李婆婆从屋里走出来,看着在门口晒太阳的翠花,叮嘱道:“你莫要乱跑,我出去摘点菜,中午给你烧你喜欢吃的菜。”
这句话翠花听懂了,她的大眼睛冒着亮光,十分急切,可她不会说话,只能:“啊,啊……”
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李婆婆一出门,就有五六岁的孩子围了上来,他们看着李婆婆,笑说:“婆婆,你又去给你的傻子孙女摘菜啊?”
李婆婆蛮慈祥的一个人,一听这话,也差点气的炸毛,她训道:“一帮有爹生没娘教的小崽子,翠花不是傻子,大夫说了,她能好起来的!你们平时不许欺负她!”
那帮小孩有些害怕李婆婆生气,但有个胆大的还是说道:“李婆婆,你家翠花都十几岁了,我们不过总角,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李婆婆正要生气,忽然有人严厉地喊了一声:“大壮!不能胡说!”
李婆婆一看,便看见一个魁梧的后生大步走过来,逮着方才顶嘴的那个小子就是一顿胖揍!
那后生打完弟弟了,看着李婆婆,还不好意思,搓着自己宽厚的大掌,说话结结巴巴的:“婆婆……都是大壮不好,我这就教训他……”
这话说了一半,是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了。
李婆婆也疑惑着呢,他这扭扭捏捏的,究竟是要和我老婆子说什么啊?难道我后院缸子里面的米,是他弟弟偷的?
大壮忍不住了,脱口而出:
“哥,你看你怂不怂,喜欢人家翠花,还不好意思说了呢!”
“滚你娘的!”
后生被说中了心事,一脚把弟弟给踢开,周围的孩子哄笑着跑开,李婆婆多精明的一个人,一下就明白了,那后生还想狡辩,两只手都快拧成麻花了:“婆婆……我没有……”
李婆婆也不说破,只是慈祥的笑着:“大牛,你今儿中午,要不要去婆婆家吃饭?”
那后生一愣,两个圆脸蛋都快烧着了,李婆婆赶紧说:“今儿婆婆炸了麻圆,你来尝尝?”
大牛有了台阶下,欢喜的不得了,笑道:“大牛喜欢吃婆婆的炸麻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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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杨桓到了城东,主持春社。
老实说,杨桓一点都不像到城东来,城东……当初清璇就应该是在城东坠崖的,其实是一片伤心地。
城东的百姓极为热情,百姓们夹道而跪,十分的虔诚,虔诚的像在拥护他们的天神。
翠花懵懵懂懂的,还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事,她看见奶奶跪下来了,也顺从着跪下来了。
低着头时,翠花仿佛听到乡长在对杨桓说:“丞相大驾光临,下官……”
后面的话,翠花便听不懂了,她单单听到了一个“丞相”。
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她忽然说起话来:“杨桓,桓……”
李婆婆吓的,连忙把她的嘴捂的严严实实的,小声训道:“翠花,你要不要命了,丞相的名字,是你我能喊的么?”
好在翠花神志不是很清楚,李婆婆说了几句话之后,她便忘了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了,安安静静的跪着,不言不语,面无表情。
杨桓却如遭雷击!
若是他方才没有听错,他是不是听见有一个少女的声音在喊他?
喊他的名字:“杨桓……桓……”
这声音太小,他分辨不出来处,难道,难道是她吗?
他哪里还有心思和乡长应付,他左顾右盼,在众多的人里面寻找,只希望能看见故人的脸蛋在对她甜甜的笑,乐呵呵的说道:“傻了吧?连我都认不出来,我看你是想挨打呢。”
可是没有。
四周皆是村民,又人群众多,杨桓看了许久,都没有看到脑海中的那张脸。
失望之极,莫过于此。
难道方才那一声呼唤,当真只是自己的幻觉吗?
乡长见杨桓寻寻觅觅,自然好奇,他问道:“丞相……这是在找什么?何不告诉下官,让下官帮您一同找找?”
杨桓心里升起了一丝希望,他犹豫着说道:“不瞒乡长,内子几个月前,曾在城东跌落悬崖,至今不知去向,不知……不知乡长可曾见过她?”
乡长想了半晌。
若说村里几个月前突然来的姑娘,倒还真有一个,可是翠花……翠花她的脑子不太好使,从未听说过丞相夫人是个傻丫头。
再说了,人家丞相找他夫人,自己赶上去带丞相去建一个傻子,丞相说不定一生气,自己这个乡长也别想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