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那小姑娘……啧……总是看着不大顺眼,沈天枢觉得,日日盯着她,心里比较放心一些。
杨桓话音刚落,沈天枢便不动声色,说道:“那丞相觉得派谁去,比较合适呢?”
杨桓没想到沈天枢会突然这么一问,微愣,继而说道:“那沈公子觉得,谁堪当此大任呢?”
沈天枢的眼珠子转啊转的,明珠莫名就觉得他那目光实在是瘆得慌,正想转头不去看他,没想到那小子的目光竟然停在了她的身上!
明珠差点就要炸毛了,她伸出一只雪白的手指,指着沈天枢,颤颤巍巍却故作凶狠的说道:“你你你……你想干嘛?”
沈天枢笑道:“丞相,我倒是觉得,西南巫族族长的长女,明珠,她去比较合适。”
杨桓诧异,问道:“沈公子何出此言?”
哼,自然是要把你两分开啊!我妹子还在敌军军营,你两要是勾搭上了,怎么办!
沈天枢面上不显,却缓缓说道:
“自然是因为明珠是西南巫族的人啊,放她过去,反而还能表明南疆的立场,给卫王施压,效果不是更好?”
杨桓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将领之间,也多有人附和,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明珠身上,明珠瑟瑟发抖。
还是杨桓开了口:
“明珠,你……可愿意出使卫国?”
明珠就算是再单纯,再天真,也晓得沈天枢在坑她了。
本来他们商国的人出使卫国,关她一个南疆人什么事?可被他这么一说,搞得好像非自己去不可了一样。、、尤其还是这么些人一起看着自己,怎么拒绝?
沈天枢坏,明珠更坏,她狡黠一笑,站起身来,伸手指着正在装不存在,正在喝水的沈天枢:“我要他!”
沈天枢一口水喷的老远,杨桓怔愣,在座的诸位看沈天枢的眼神都不对了。、这南疆的姑娘,可真是豪放啊,啧啧啧。这沈家的公子,看着挺老实的一个人,竟然连南疆的姑娘都搞定了,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啧啧啧!
沈天枢缓了好一会才能说话,他气的,那个手抖的啊,对着明珠说道:“还请姑娘自重,你平白无故说这些,还不怕坏了自己名声!”
明珠气鼓鼓的,才不管沈天枢说了什么,她径自转身看着杨桓,说道:“丞相,要我出使卫国,也行,但是我从来没一个人走过这么远的路,我要沈天枢陪我去!”
这个要求么……其实也不算太过分,只是被小姑娘这么一说出来,怎么就怪怪的。
明珠可没中原人心思这么多,她还很得意,哼,叫你把我坑到卫国去,我就算去了,我也要拉住你一起去,哼。
沈天枢连忙给杨桓使眼色,那是无声的求救,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妹夫,快救救你大舅哥,你大舅哥我是真的不想去卫国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啊……
于是杨桓面色为难,说道:
“沈家的公子自幼习文,恐怕也不怎么认路,不如本相让李将军陪你一同去?”
啥?丞相想换人,不行!
明珠十分坚决的说道:“不!我就要沈天枢陪我一起去!不然我就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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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天枢觉得自己一生的英明都被面前这个活蹦乱跳的丫头给毁了,彼时两人已经在去卫国的路上,他心中郁闷,皱眉眉头对明珠说道:“你知不知道当众要求带一个男人上路,是什么意思?”
小丫头初初来商国,第一次见冰糖葫芦,正好奇着,拿在手里把玩,对沈天枢的话不甚在意:“当然知道呀,你坑我去卫国,我也坑你去卫国,咱两扯平了。”
沈天枢气不打一处来,他忍无可忍,拳头捏道发白,他说道:“我是说,你都不在乎旁人怎么看你么?”
明珠就觉得这沈天枢怎么那么烦?啰啰嗦嗦的,像个婆娘!
“闭嘴!你们中原的男人皆像你一般长舌么?我何须管旁人怎么说?谁敢说我,我就让我阿爹拔了他的舌头!”
沈天枢没脾气了,他看着小丫头,低声劝自己,算了。
总归是把她和杨桓分开了。
他又看看明珠,一身红衣,拿着冰糖葫芦,也甚是冰雪可爱。
算了,算了,她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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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桓与百里策争斗多日,依旧分不出胜负。
小皇帝也忧心忡忡的,他深夜做客丞相府中,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丞相,这些年都是朕不懂事,朕……朕发誓,往后定不会给丞相添麻烦了。”
杨桓却反映淡淡,他说道:“无妨,等此事风波过去,我亦无心留恋这朝中琐事,微臣看中了几个后辈,能当得起大任,陛下若看得上,不如用他们。”
苏炎傻眼了,真以为是自己让杨桓失望了,他孩子心性,不由得痛苦流涕:“丞相,朕……朕知错,朕年幼犯了错失,还请丞相莫要放在心上……”
杨桓无奈,用食指与中指揉着自己发疼的太阳穴,缓缓疏说道:“并非如陛下所想的那样,只是这些年因为局势动荡,让清璇受了好些委屈,我知她性情,她定是不喜这样的环境,不过是不愿意我为难,这才没说,可我又怎能一次次令她难过?今后自然时要好好补偿她了。””、苏炎听了杨桓的话,也终于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是丞相厌倦了尔虞我诈,是吗?丞相要去补偿他的夫人了?
夜色中,苏炎缓缓走出了丞相府,神情落寞,像个被人抛弃的孩子。
我终于快要没人管了呢,可是为什么,心里堵堵的,不若从前想的那般快乐呢?
两边僵持了半个月后,最终的决战终于近在眼前。
百里策调动了他所有能调动的军队,全部召集到了城南,而杨桓则是动用了虎符,召集军队,日夜操练,只等着一触即发的决战。
这场战争,说的小,是两个男人的争夺,而说的大了些,便是两个国家的比拼,若是商国败了,必定大伤元气,离亡国也不远了。
苏炎日夜忧心,可杨桓却不慌不忙,仿佛不知道这场战争的后果一样。
他只是偶尔看着南方,兀自出神。
旁的人不知道杨桓在忧心什么,可陈生却知道,他便走到杨桓身边,轻声说道:“丞相,无须忧心,属下估摸着,明珠和沈公子已经将话带到了。”
“嗯”,杨桓点点头:“若是没有意外,卫国应该已经派了人过来了。”
他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去后院看了看林家兄妹,杨桓仁慈,并未苛责二人,故而二人被好吃好喝的照顾着,没事么大碍。
林蔓如还是胆小,看见杨桓进来了,慌张往角落里缩,不敢看杨桓。
林启生却是一肚子气,看着杨桓长身而立,又想想自己此刻为人阶下囚,甚是狼狈,便冷笑道:“丞相好大的派头。”
杨桓叹了口气,说道:“你本也是商国人,为何要帮着卫国人,屠戮我大商?”
“商国人?”林启生大笑,仿佛听了什么十分好笑的事情一样:“我在商国,权贵们看上了我的未婚妻子,强迫我们家毁了婚约,这就是生养我的商国!”
杨桓看着林启生许久,终是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好些话。
没人听见杨桓究竟说了什么,可下人们却知道,那天杨桓走了之后,林启生在房中又哭又笑,歇斯底里。
傍晚时候,林启生红肿着眼睛,问下人要了纸钱和清酒。
众人以为他疯了,可杨桓却知道,他只是在和一个故人诀别。
第86章 万更3
天气越来越冷, 北风呼啸而过,转眼之间, 杨桓已经回到京城有半个月了。
不久之后,便是杨桓与百里策的决战,。这日天空里飘着微微的雨, 杨桓下朝时, 路过了尚书府,突然就想进去看一眼。
门房自然是不敢拦着他的——废话, 如今连小皇帝苏炎都对丞相言听计从, 这风光更甚从前,还有谁敢拦着他?
可沈老爷子却对杨桓没什么好脸色——女儿被人拐跑了, 儿子也被杨桓弄到卫国去了,沈老爷子那个暴脾气, 能对杨桓有好脸色就怪了。
沈夫人也称病, 不见杨桓,倒不是对杨桓有多少成见, 而是怕触景生情, 想起了自己的一双儿女来,更难过罢了。
杨桓便在亭芜院里坐了许久, 这院子被下人打扫的极好, 干干净净, 一如清璇还住在里面的样子。
空气里有淡淡的馨香, 是清璇平素喜欢的味道, 杨桓坐在清璇庭院里的枇杷树下, 头靠在那粗壮树干上。这里的味道让人觉得很安心,杨桓闭上了眼睛,半梦半醒。
时而想起来小时候,清璇玩笑着说,要在丞相府种满枇杷树。时而又想起来,清璇在清河县的时候,对自己横眉冷对,时而又想起来,清璇穿着红嫁衣的模样,真的是美极了……
阿璇,等你这次回来,我要亲手给你穿上红嫁衣。
一踏入这亭芜院,脑海里竟然全是清璇。
记忆如同走马观花,看见的全是往日的倒影。
就在杨桓彻底入梦的时候,他忽然轻轻说了一句:“阿璇,等你回来,我便退隐,我知你喜欢平淡的生活,你既欣喜,我便隐居,放下这泼天权势这又有何难?只要有心,其实没没有什么是不能做到的,只盼以后,再勿要生出这些波折了。我两恩爱眷侣,白头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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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璇在百里策的军营,其实日子过得并不差——太子妃啊,谁敢对她使脸色,谁敢克扣她的东西,你是觉得你的脑袋比狗牙齿要硬的多吗?
百里策还担心军队里都是些大老爷们,冲撞了清璇,特意在当地买了好些姑娘,来给清璇当侍女。
虽是物质条件不差,可清璇却提心吊胆的,生怕那一天百里策忽然想起来,他们大婚要“办”的事情,还没办。
于是百里策晚间来找清璇聊天的时候,便狐疑地看着清璇总是往后面缩,那神情闪闪烁烁的,似乎在惧怕什么。
百里策心中一抖,还以为是谁背着他欺负了清璇,他连忙靠近清璇,刚说了一句:“阿璇你怎么了……”
他便听见清璇近乎惊恐的尖叫:“你别过来!”
聪慧如百里策,哪里还能不知道清璇的心思了,啧,这小妮子,似乎把自己想的有点猥琐了……哪里是有点猥琐啊,分明是好猥琐好吗?
他看着清璇惊怖欲绝的模样,沉默了一瞬,然后他极其认真的说道:“阿璇,就算你觉得我再坏,我也是个君子,如今杨桓大敌在前,我怎么可能强迫你?”
清璇还是不太明白百里策的脑回路,微微歪了脑袋,一脸疑惑的看着他,等着他给自己狡辩。
百里策便说道:
“之前我只当杨桓身首异处了,我两行了大婚之礼,做这些事,本就是天经地义,可是今时今日,情况变了?”
清璇自以为自己懂了,脸上甚至有了些微的欣喜,她试探的说道:“怎么,你担心被杨桓找麻烦了?”
百里策没忍住,笑了出来,他笑起来的模样极其自负,一副舍我其谁的模样,他终于深深看着清璇,笑着说道:“阿璇,你常年处在深闺内宅,一点都不懂男人,如今杨桓就在阵前,我若强迫了你,我岂不是成了没有底气的小人?我若真的要对你做什么,自然是要打败了杨桓再说,这样才心安理得。偷偷摸摸,可不是君子行径。杨桓能做到的,我百里策也能做到”
他说完,也不管清璇听没听懂,便径自出去了。
清璇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是了,百里策从来都是君子,不管他对旁人手段是多么的卑劣,可是他却真是个君子——至少在自己面前,他是。
是她低估的百里策的心性,和他作为男人的自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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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在即,城中的气氛日渐紧张,大商的百姓将所有的赌注都放在了杨桓身上,甚至还有人在家中供奉杨桓的生祠,杨桓听到后,哭笑不得。
杨桓生活照旧,他还是那么一副清风霁月的样子,仿佛遗世独立,又仿佛胸有成竹,仿佛摆在眼前的,根本不是什么关乎国家存亡的大战一样。
可陈生其实知道,杨桓大抵并不想表面那样淡定。
杨桓开始经常看着难免出神,不知想些什么,有时他看着南面,一站就能站一整天,陈生心疼他家丞相,便时常抱着自家刚满周岁的奶娃娃来看杨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