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他们去吃的烤全羊,这一次没再遇到方连树一行人,两位老父亲下午唱歌的时候就和了些酒,晚上这一高兴,闻山海又喝了不少,廖父因为明天下午有台手术,没有再喝,而是以茶代酒。
两人侃天侃地,闻山海在生意场上千锤百炼,酒量好得惊人,从餐馆出来后又和廖父赶牛似的赶着闻夏和廖星沉去逛夜市。
宿野山庄里夜市街每天晚上八点开市,两排一字摆开,东头西尾,卖什么的都有,但还是小吃居多。
和上午一样,两位老父亲转眼就没入人群中找不着影了,徒留下闻夏和廖星沉无奈相对。
来都来了,两人只好慢慢从头开始逛。
逛到一半,闻夏手机铃声响起来,来电显示林风起。廖星沉瞥见他的手机屏幕,了然地笑笑,走到旁边的摊子前装模作样地浏览起来。
闻夏转身接起:喂?
电话那头的人没有说话,静谧的背景音与夜市摊的喧嚣嘈杂形成鲜明的对比。
就像八年前,他们的少年时代那样。
闻夏又喂了声,叫他的名字:林风起?
那边这才出声:闻夏。嗓音低低的,微微闷哑。
他紧接着又叫了声闻夏,然后说:我喝了酒,喝了挺多的。对不起。
闻夏:喝就喝了,道什么歉。
林风起说:因为我做了你不喜欢的事情。
闻夏顿了顿,问他:你这是喝了多少?怎么感觉有点醉醉的。
不知道,林风起说,他们一直叫我喝,我就喝了。
你现在在哪儿?
唔,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那头沉默了。
闻夏没见过林风起喝醉的样子,他一直很自律,从未失态过,只听周亦先说过他大学喝得酩酊大醉的那次。
他想了想,说:你现在应该不在酒桌上了吧?
那边低低嗯了声。
闻夏:那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你。
不要。
?
林风起说:我不要你来找我。
闻夏:那你为什么打我电话?
这个为什么,现在成了林风起的一个敏感点,他激灵了一下,瓮声瓮气地说:因为我找不到你。这地方好大。
闻夏心跳有些快,他问:那你不会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吧?
林风起唔了声。
闻夏轻轻叹气:你看看周围的路标,或者有没有什么店铺之类的,告诉我。
找到林风起的时候,他正坐在一张长凳上,这里是通往住宿区的一条小路,这会儿往来游客稀少,大家都还在外面玩乐。
花圃从道路两旁延伸出去,初冬时节树影稀疏,林风起眉眼耷拉的模样在昏暗路灯下显得孤独又可怜,像只等待主人领回的大型犬。
听见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看着闻夏的双眼映着灯光,又因酒意熏染,明亮又朦胧。他神色恍惚了一下,像是有些不敢相信闻夏就这么出现在自己面前。
闻夏。他唤了一声。
嗯。闻夏应道。
你来找我了。他说。
嗯,我来找你了。
林风起垂下头,声音喃喃:明明应该是我去找你的。
可你不是找不到么。闻夏说。
嗯我找不到。
喝醉的林风起似乎不太聪明的样子。
闻夏问他:你为什么要找我?
为什么。
又是为什么。
今天闻夏抛了好多个为什么给他。
闻夏,好有求知欲啊。
林风起脑子钝钝地想着:你下午也问了我好多为什么。
闻夏:嗯。
他微微蹙眉,思考了一下,说:所以我找你,是为了回答你的问题。
说完,他眉心舒展,重复确认一遍: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
风轻轻的,带动稀疏的树叶,发出细细的窸窣声。
林风起的发也被风吹起,一瞬间像极了高中时那个令人心折的少年。
闻夏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心跳的频率也被风吹乱。
我生气、不让你跟方淮说话、在乎输赢、跑来这里、穿和你搭配的衣服坐在长凳上的人略一停顿,被酒精糊住的大脑费劲地转动了一下,还有,和你结婚。
这些都是因为我喜欢你。
林风起抬起脸看着身前的人,闻夏从未见过他这样柔和的神色。
我喜欢你,闻夏,他说,我想追你。
*
作者有话要说:
林风起,(__)!
填空题,一小题100分,请考生们谨慎作答。
第54章 醉酒林总
我喜欢你。
这句话闻夏从高中等到现在。十年。
在他以为自己不会和林风起再有交集的时候,林风起出现了,说,跟我结婚。他开了一笔不菲的报酬,虽然如果放在过去,一个月区区二十万的月薪对闻夏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答应了,但也许当时就并不仅仅是因为那二十万。
又当他想要掐灭自己那点复燃的小心思时,林风起的日记本掉落在眼前,来得那样刚刚好。
闻夏这段时间一直在想办法把这句话从他嘴巴里逼出来,现在成功了。
但是林风起他
喝、醉、了。
他没接触过喝醉酒的林风起,但他自己曾经喝醉过高中毕业聚会那天,他没有去,因为他怕看见林风起会舍不得。他知道自己和林风起志愿不同,也下定决心不再热脸贴冷屁股,以后也许很难再见了。
那天晚上闻夏拉着邹博彦把自己灌了个酩酊大醉,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酒醒后一概不记得了,完全断片。
现在他不确定林风起的醉在他自己那儿是醉到什么程度,万一醒来后来一句:我不记得了。
那闻夏可能会想给他来一棒槌。
他垂眸与林风起对视,仿佛要被那轮从未见过的温柔旋涡卷进去。
闻夏不自觉舔了舔下唇,努力平复过快的心跳。
好半晌。
你等会儿,他掏出手机点开录音,放到林风起嘴巴边,把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林风起的目光里染上一点迷茫,但他很听闻夏的话,酒后也格外坦诚,对着手机乖乖复述一遍:闻夏,我喜欢你。
还有呢?
林风起困惑。
闻夏说:不是还有半句吗。
林风起歪头想了想,说:我想追你。
闻夏按下停止键,编辑保存:明天再给你答复。
哦。林风起失望地垂下脑袋。
闻夏盯着他的发顶,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好软。
像在揉一只大型犬。
大型犬很是受用,微微眯起眼。
为什么别人叫你喝酒你就喝,闻夏忽然问,你应该是可以推拒回去的吧?
想壮胆。他老实地答。
壮胆干什么,跟我告白吗?
嗯
闻夏加重了点力道,摁得林风起发出一声含混的呜咽,抬起头看他,有点可怜。
平时怎么不见你胆子这么大,他说,还得靠酒壮胆。
林风起委屈地抿了下唇,含糊地说:我看见你就很紧张。
闻夏问:为什么?有什么好紧张的,我会吃人吗?
林风起摇头。
他皱起眉,懊恼地说:你不会,你很好我怕说错话,让你不开心。可好像越是这么想,就越弄巧成拙
林风起知道自己不善言辞,在面对闻夏的时候尤其如此。他本来以为经过大学、经过创业,经过生意场上的明算暗斗,他已经能够在任何场景下如鱼得水、与人周旋然后轻松脱身。这些年他就是这么一步步过来的。
可闻夏
唯独面对闻夏,他好像又变回了高中那个话都说不好的穷小子,任何社交技巧在闻夏面前全都不管用,笨拙得令自己恼火。
林风起坐在那儿生起自己的闷气,然后他听见闻夏说:那你可以试试啊。
他一愣,转头:试什么?
闻夏说:试试不去考虑那么多,也不去在乎我开不开心,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是你自己说的么,我不会吃人,我很好,那你还怕什么?
这个逻辑,好像挑不出问题。
林风起怔怔地想。
闻夏又倾身凑近一点,认真地看着他: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闻夏中途离开,老闻同志和廖父回来后就看见廖星沉一个人,还以为两人发生了什么不愉快。闻山海正要打电话,闻夏回来了。
你干嘛去了?闻山海问。
上厕所。万金油回答。
闻山海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身为老子还不知道么,一看就是在说瞎话。
他们原本没有在这里住宿的计划,逛过夜市就打算离开,但闻山海和廖父是一起来的,现在两人都沾了酒,从这个县城回到市区路途遥远,又是夜间,与其花这一笔钱回家,还不如在这里住一晚,还能去泡泡温泉。
你就是想泡温泉了吧。闻夏吐槽。
你懂什么,花钱回家和花钱在外面多享受一晚,那能一样吗?闻山海哼道。
那你们去吧,我先回家了,闻夏说,有点事儿。
闻山海不高兴了:你有什么事儿啊?
工作上的事儿,闻夏说,而且你孙子可是一只猫在家,来的时候你也没说要过夜,它在家没人照顾。
闻山海神情动摇,但还是说:你打个电话给小邹,托他帮你看看大鸽。
闻夏看他一眼:老闻同志,你真的醉得不轻,他没我家钥匙。
闻山海:
廖父拍拍他的肩,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孩子有事儿就让他去忙。星沉,你呢?
廖星沉看一眼手机,某人已经间歇性地给他刷屏好几个表情包。他神色淡定地将其拉黑,道:我也得回去。
你看,老闻,都有自己的事儿,今天孩子们陪咱们两个老东西玩儿一天了还不够啊?
两位老父亲肩搭肩地走了,闻夏和廖星沉去山庄接待处归还通行挂牌,去停车场取车。
走出大门,林风起站在路灯下。看见闻夏,他那双迷蒙的眼亮了亮,往这边走来,脚步略显虚浮。
廖星沉挑眉:这是喝醉了?
闻夏叹气,不言而喻。
廖星沉戏谑道:我就说你怎么急着要回去。
抱歉,连累你一起了。
没有,我也是真的要回去,廖星沉笑,那我先走了。说着不忘和某个醉鬼也打了声招呼。
来度假山庄的很多都是要过夜的,像他们这样玩儿了一个白天就走的很少很少,大门口显得格外清冷孤寂。
见林风起望着廖星沉离开的方向,闻夏逗他:认得那是谁吗?
林风起答:廖星沉。
行啊,还认识,我以为你醉到人都不认了呢。
林风起说:他救过阿哞,我记得。
说完他转向闻夏,计较他刚才的那句话:我认得你。
闻夏心尖一软,说:好,你认得我。
闻夏去停车场取的是林风起的车,他今天没沾酒,只好给林大醉鬼当一回免费代驾。至于他自己的车车钥匙已经偷偷塞进闻山海的口袋里了,明天让老闻同志开回去。正好他和廖父一人开一辆。
这才是真的免费代驾。
林风起醉归醉,上车还是懂上的,就是扣安全带的时候在那儿捣鼓半天,最后皱着眉看向闻夏:这东西,是不是坏了。
这场景似曾相识。
闻夏记得自己之前微醉那回,也是坐在林风起现在做的位置,半天没扣上安全带。后来林风起来给他扣的时候,手都在抖。
那天刚上车那会儿他其实意识还是清醒的,是回家路上酒精才开始慢慢发酵。
别动。闻夏说。
他低头从林风起手中夺过安全带,咔哒一下扣上。带着酒气的呼吸骤然逼近,他一抬头,额角险些擦过林风起的唇。
闻夏心跳漏了一拍,喉结微微滚动:突然凑这么近干什么?
我想看看你是怎么扣安全带的,林风起看着他,目露苦恼与不解,为什么我就扣不上?
因为你傻。闻夏面无表情地说完,退开,拉过驾驶座的安全带狠狠扣上。
一路上林风起很安静,他也不睡觉,就靠在副驾驶椅背上侧头盯着闻夏,一刻都不肯挪眼,好像稍不注意闻夏就会长翅膀飞走似的。
被他盯得实在受不了,又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扭头说:别看我了。
林风起眨眼:为什么?
容易出交通事故。
这话成功吓唬住了林大醉鬼,他微微睁大眼,然后赶忙收回视线,直视前方,全程不敢再看闻夏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