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疑道:“姑娘家不都是那样的么?小姑娘就是娇娇弱弱的才招人喜欢。”
赵归不答。
她原先的担心早已化作好奇,追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闺女?”
赵归皱眉朝她瞅了眼,似乎嫌她唠叨,但还是略作思考后答道:“强壮康健的,好养活。”
周梨花:“……”
她彻底无言了,张了张嘴,却半天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实在是一言难尽的很。
憋了好一会儿,她摸着肚子,低头看似对着肚里孩子说,实则是说给赵归听的,有些气道:“听到没,若不想将来嫁不出去,就争些气,多长个把儿再出来。”
赵归:“……”
原以为那小丫头的插曲就这般过了,结果第二日一开门就看到个小身影蹲在自家大门口。
昨日下了场雨,今日天阴,现下虽时辰已不算早,但露水还未干,小丫头裤腿湿了大片,有些旧的布鞋上面沾了许多湿泥。
她一开门,小丫头就起身看着她,漂亮的眼睛里像是有光似的。
她将小手举到她面前,手心里捧着几颗花生。
小丫头说:“婶婶,给你吃花生!”
周梨花也忍不住笑了,心情愉悦的很,问道:“你哪来的花生?”
花生是湿热的,应当是家里专门煮给孩子解馋的盐水花生。
小丫头道:“我娘煮的。”
她笑了笑,将小丫头拉进屋来。
原本这个天家里是不烧火盆的,但赵归怕她冷,特意将家里的火盆带来,还带了些碳来。
她摸了摸小丫头湿漉漉的裤腿,难得大方一回,点了炭盆,让小丫头坐在火盆前将裤腿烤干。
又将她鞋子上的泥巴刷干净用火烤干,再给她穿上。
或许旁人看来费心招待旁人家的小孩子,实在是没必要,但周梨花却乐在其中。
她本就喜欢孩子,尤其是乖巧懂事的小丫头。
她连狗崽子都能那般照顾,何况是小孩子。
从厨房里的瓦缸里拿出一块泡在水里的糍粑,让小丫头自己烤着吃,她则拿出做了一半的小棉袄来做。
小丫头好奇的问:“婶婶,你这是给谁做的?”
她笑着答:“我家孩子。”
小丫头‘咦’了声:“好小呀!”
这是做给刚出生的小婴孩穿的,自然小。
她道:“你刚出生时也穿这般小的衣裳,对了,你今日可能告诉我你是谁家的了?”
小丫头明显迟疑,然后低头不说话。
她见状,虽不知为何,却生出了些不忍的心情来,于是又转了话头问:“这事儿不愿说,那总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吧?我总不能一直‘小丫头’‘小丫头’的叫你不是?”
小丫头顿时被她逗得‘咯咯咯’的笑起来。
笑够了才说:“我叫冬雪,因为我是下雪天生的!”
她便道:“那我往后叫你小冬雪?”
小丫头:“好~”
过了会,小冬雪说:“婶婶,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婶婶!”
周梨花‘噗嗤’一笑,捏捏她的小脸:“嘴儿可真甜。”
说话间外面传来孔四嫂的呼唤。
周梨花忙起身给她开门。
孔四嫂进来将一个碗递过来,道:“我煮了盐水花生,想着咱们这般好的关系,不能不给你送些来,尝尝好不好吃。”
周梨花眨眨眼,随即笑叹:“今日我这是走了什么道运,一个个的都给我送煮花生来。”
孔四嫂惊讶道:“你在村里倒是混的比我还好了,想来大家都喜欢你不喜欢我了,给我说说是哪个小气鬼给你送,却不给我送。”
周梨花指了指屋子,笑着道:“四嫂自己看去,我家今日烧了炭火,正巧留下烤烤火,陪我聊会?”
孔四嫂将盛着煮花生的碗交给周梨花,便自己推开了虚掩着的堂屋的门。
周梨花将碗拿去厨房,把花生倒到自家碗里,打算留着等赵归回来吃。
从厨房出来,却见孔四嫂脸色难看。
见到她孔四嫂过来,将她手里的空碗拿走,神色勉强道:“我家里有事先回了。”
说完便走。
周梨花跟在后面挽留,她却是理都不理。
到了下午,她出去赶鸡回家时,便听几个妇人说闲话,她才知晓孔四嫂被她家郎君气的回了娘家,一路哭着出村子的。
妇人们仍在议论。
其中一个妇人家就在孔四嫂家隔壁,她‘呸’了声,气愤道:“孔四嫂做了吃的,转头被赵老四拿去哄那骚货去了,她能不气的离家出走?老四可真是个不成器的!呸!”
“还得怪那个整日四处勾搭卖肉的娼妇,自打她住进了咱们村,就没有安宁的时候!”
“咱们又能有什么法子?忍着呗!总归郎君们管不住自个儿,咱们又撵不走那骚货。”
当世女子大多含蓄,但这些人早恨极了赵雪娥。
孔四嫂又是个性子好的,跟村子里谁都没红过脸,如今大家伙便被她这一离家,彻底点了导火索,越骂越起劲儿,最后便各个面红耳赤,在顾不上半点口头遮拦。
周梨花却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
昨日孔四嫂来她家时分明还是笑眯眯的,走的时候却脸色很是难看。
前后变化这般快,她先前便觉着不对,现下却不由得将事情联想到一块去。
可便是再如何想,也还是未能将事情来龙去脉想通透。
但很快便听过够了嘴瘾,骂够了人的几人又说起更详细的来龙去脉来。
她听完,却是彻底惊了,随即想通了来龙去脉,便深深懊恼自责起来。
原来昨日那小丫头竟是赵雪娥的闺女,她拿到她家的花生,也不是她娘赵雪娥亲手煮的,至于从哪来的,自然不言而喻。
这般一来,便也算是解释通了为何昨日孔四嫂脸色变化那般快。
这时其中一个妇人察觉她脸色不对,便关心道:“你怎的了?可是身子不适?”
周梨花连忙摇头,扯了扯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道:“我身子并无不适。”
另一妇人便笑着调侃:“你这身子金贵的紧,我们可得照看着些,若真出了点头疼脑热的小毛病,你家郎君怕得日日买肉馋我们。”
知晓这人开玩笑,周梨花免不得一阵羞恼,但却未与她们多聊,她知晓自己怕是闯了祸,哪还有半点闲心谈天玩笑?
赶着鸡回了家,刚走到家门前,便见小冬雪正蹲在她家门前,正拿着个小树枝戳小石子玩儿。
她顿了顿脚步,有些为难起来。
若不知晓这小丫头竟是赵雪娥的闺女,她还是蛮喜欢她的,虽然这小丫头算不上顶尖的漂亮,但在村子里却是难得的干净清秀。
周梨花自己小时候人家都夸她长得好看,但她因着吃不饱饭,身上干干瘦瘦的,身上衣裳十天半个月不带换,她在家里还得干活,所以也是脏兮兮的。
且她的衣裳都是兄长穿不了的破衣裳改的,这里一个补丁,那里一个补丁,还是男孩衣裳的样式,也就一张脸漂亮些,若不看脸,活脱脱就像个小乞丐。
但这丫头却不一样,她身上的衣裳虽也是粗布做的,也有补丁,但就是不让人觉着邋遢,头发梳的整整齐齐,一张小脸也是干干净净的。
乡下泥地多,难得见到这般干净讲究的小丫头。
可这小丫头是赵雪娥的闺女,想到这里她自己心里不免也有些膈应。
毕竟赵雪娥先前还想做赵归的‘生意’,这事儿还做的半点不避讳,闹得村子里谁不知道?她虽性子柔,却也不是傻的,脚指头想想都能知道,村里定有人背地里说些难听话。
平白无故遭人议论,赵归又无辜被人说嘴,连她也差点生了误解,伤心郁闷了好几日。
这些事情又叫她如何能不觉得膈应?
若仅仅是这些,周梨花是个心软的,也能压着不适,不将这些膈应事带到孩子身上。
毕竟孩子无辜。
可孔四嫂待她不薄,昨日她已无意间做了挫事儿,还不晓得孔四嫂会不会误解。
正当周梨花胡思乱想之际,小冬雪却已发现了她,站起身朝她跑过来。
她后退一步,声音僵硬的对小丫头道:“冬雪,婶婶今日忙,你先回家去吧。”
小丫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婶婶,你也不喜欢我了吗?”
她有些尴尬的不去看小丫头,不知如何回答她,只道:“天色晚了,回家去吧,再不回去你娘该担心了。”
小丫头是哭着跑走的,中间脚滑了下,摔了一跤,又委屈地朝她看过来。
周梨花实在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倒是真喜欢这小丫头,奈何她有个那样的娘。
等赵归回来,她便将这些事与赵归说了。
不知不觉中,周梨花连自己都未发觉,每当她拿不定主意时,便总忍不住想问问赵归。
若赵归在家,便是不说话,她也像是有了主心骨似的,安心的很。
她问了,赵归便道:“管好自己,莫掺和人家的事。”
简单一句话,却叫她豁然开朗。
现在于她而言最重要的,只有肚子里的孩子。这可是她的命根子。
郎中叫她心情开朗些,她现下竟又扰了心神。
再说旁人家的糟心事,又如何轮得到她这么个外人来操心。
家丑不外扬,这是老话,那日孔四嫂不明说,想来也不想叫她知道家里的丑事。
又一想,孔四嫂是个明事理的,想来等冷静下来,也知晓她不是故意的。